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章 第 1 章(1 / 1)

成泰六年,腊月,绿田县。

朔风凛冽,呼啸着刮进残破的房中,张庭躺在稻草席子上,病得都没力气张嘴,浑浑噩噩间,忽然看到一道白光闪现,是到天堂了?

希望这次能投个好胎。

村中的老鳏夫王大叔来催债,但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声,见着门破破烂烂,眼珠子骨碌一转,直接推开半扇门进去,准备搜刮点值钱的东西。

只是这屋里室如悬磬,一贫如洗,穷得连乞丐见了,都要羞愧扔几个铜板,王大叔即便掘地三尺也挖不出金。

王大叔失望极了。

但并非毫无收获——欠他家钱的那个要翘辫子了!

这把王大叔吓得够呛,这穷秀才举目无亲,屋子都是借住村长家的,要是没了,就真的只能到地府讨债去!

王大叔赶紧回家把女儿叫来,让她背着快投胎的张庭直奔县里的医馆。

于是乎,张庭美梦落空。

医馆拒不赊欠,王大叔扯皮无效,念着张庭好歹是个秀才,说不定还能敲个竹杠,含泪缴纳了诊金、药费。

整整二两银子,都够自家花一年了!

让女儿将张庭背回去,喝水喂药,精细伺候,张庭第三日就悠悠转醒。

张庭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褶子都笑开花的脸映在眼前,是位衣着寒碜的中年男子,他的态度热情极了,还轻声细语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庭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昏睡的这几日,她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哑着嗓子说:“多谢王大叔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

王大叔见她身体痊愈十分高兴,“都是一个村的,理应相助。”

“只是这治病的费用实在昂贵,整整花了二十两,我家实在负担不起。”

心里美滋滋地想,敲了张庭这笔钱,他女儿娶夫郎、生孩子都尽够了。

张庭刚要起身,闻言动作一顿。

竟觉有几分新鲜,她这是被人敲诈了?

但她回眸看向对方,不仅没有质问,反倒承诺偿还。

“这看病所需甚贵,晚辈只能日后再慢慢奉还。”

王大叔见她应下这笔的债务,喜得不行,赶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欠条,要她签字画押,“口说无凭,大叔知道你是读书人,但大叔家里实在困难,得有个条子才安心。”

张庭二话不说就给签了,王大叔捧着欠条笑得合不拢嘴,见张庭起身告辞,还客套说:“吃个饭再走,已经张罗好了,自家的粗茶淡饭可别嫌弃。”

王大叔实在太热情,张庭不忍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只好敞开肚子用行动证明。

然而王大叔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张庭真留下用饭,恨得直想扇自己的嘴巴,悔恨不已。

收拾残骸的时候,将桌椅当张庭狠狠地擦,暗啐一口:这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怎么没撑死你!

张庭不知王大叔怎么想的,反正她饱餐一顿心满意足。

走时,王大叔的女儿王大妞送她。

乡间树林草地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隐约才露出点绿意,空气稀薄冷冽,张庭的脚陷进厚厚的雪地里,艰难前行,鞋袜都被浸湿,她打个哆嗦,一脸为难看向王大妞,欲言又止。

王大妞今年二十有五,性子粗犷,最见不得女人扭扭捏捏。

当下停下步子,按住张庭的肩膀,“我说张秀才,瞧你吃饭才有个女人样子,怎么现在就跟个男人似的,忒小家子气,要说什么便说。”

这话就跟现代骂男人娘唧唧似的,张庭颇感新奇,她面上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王大妞道:“家中贫寒,甚至没一床被褥,这才害了风寒。”

“我想着姐姐家里若是方便,能否将那床我用过的冬被借与我几日,家中还有十文钱便算做答谢。”

其实原先并非没有被褥,只是原身为了凑齐考举的费用,才将冬被连着冬衣一并当掉罢了,张庭不想再受一场罪,先借个被褥将今晚糊弄过去。

王家不缺那床被子用,张庭许诺又十文钱,王大妞自然愿意。

她乐得拍张庭的肩膀,“嗐,我还以为啥呢,不过这等小事。”

把手里结余的药包递给张庭,回家给她抱被子去了。

等张庭走到破旧的小屋,天已经大黑,凛冽的寒风吹得门窗咔嚓作响。

她摸出家里仅剩的铜板递给王大妞,然后到灶房生火烧水,把自个儿的药熬上,又脱了鞋袜烤干,一切事毕了,约莫亥时了。

张庭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盯着屋内还在下小雪的家,想念自己上辈子积攒的存款,心里酸涩无比,她甚至以为自己肯定哭了,抬手一抹,手下的却异常干燥。

脑门被吹得凉飕飕的,她重重地打个喷嚏,屋里冷得和室外一般无二,为了身体少遭些罪,她只好去找什么布呀纸的来挡挡风。

太穷了,遮风布还是刚刚张庭屁股底下垫的床单,揭开床单露出底下稻草,张庭怕里面有跳蚤,又把稻草拿去灶房准备明日当火烧了。

一通操作下来她累得不行,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将自己裹成个蚕睡过去,迷迷糊糊地还想着,明天把原身考举的书拿去卖,换点米粮......

次日,张庭裹上数件单衣,又找来原身布丁最少的一件外衣套上,还是冷得发抖。

没办法,原身为了科举事业,倾尽所有,尽管还是落榜,但原身才二十有一,正当青春,若是再苦读几年也不是没有机会。

只不过张家穷得叮当响,还欠了村里人不少钱,再也没有余力,原身深受打击,又染上风寒,就这样没了。

张庭来到灶房做饭,偌大的米缸仿佛能塞下两人,但只摸出一小把米粒。

张庭:“......”还不够塞牙缝呢。

张庭无奈煮了碗稀粥,先骗骗肚子。

即便身体依旧虚软无力,但张庭还是打起精神,翻看原身的那套四书五经,找找有什么商机。

突然发现其中一本有做注解和引申,她才想起这是原身之前托关系在一个举人那里买到的,花了不少银钱。

细读内容,张庭眉头微皱,摸着下巴沉思。

她似乎......也能写出差不多的?

经济困窘,挣钱迫在眉睫。

张庭撸起袖子就开干,翻开旁边白净的书直接动笔,完毕已经午时,简单对照,字迹没甚区别,她十分满意,扯下家中唯一的床单,将这些书册仔细包好。

她径直去了县学,原身立志考举,这套四书五经还是她好不容易凑齐的,想来县学的生员也很需要吧。

县学不愧为官学,环境清雅幽静,建筑端庄肃穆,正门还有两人把手,守备森严,自有一番雄伟之感。

于是张庭绕路去了后门,身体实在不给力,她虚弱靠在一侧的樟树旁,这一天只吃了碗稀粥,早就饿得两眼冒星光。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张庭在未时就碰上了两名正要外出的生员,这两人穿着翠绿或是湛蓝的绸衣,十分富贵。

财神来了!

张庭瞬间精神,立即直起腰杆。

她连忙跑过去叫住二人,“两位姐姐还请留步。”

两人看张庭面容憔悴,衣着寒酸破旧,可一双眸亮得惊人自有一股灵气,像个读书人,便给面子停下来问她:“你有何事?”

问话的绿衣,张庭挠挠脑袋看向她,“两位姐姐,在下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她名叫刘二狗。”

“实不相瞒,在下家中困窘,无力继续科考,但家中还有整套四书五经,这刘二狗托人要我今日午时前把书送到县学后门,她来取用。”

“可......如今巳时过半,人还不曾来。”

绿衣听了张庭的话不由嗤笑一声,训斥她:“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这般傻气,被人捉弄还在这等到巳时。”

“也不想想,读书人怎会叫刘二狗这般俗土至极的名字?”

“我在县学读书多年,从来不曾听过有一个叫刘二狗的。”说罢拉过一旁的蓝衣,往前走。

张庭留在原地,喃喃自语:“举人做的解义竟然都不要......”

蓝衣走在绿衣后面,张庭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她听到,她惊诧万分,立马扭过头问:“你说什么?举人做的解义?”

若说考取秀才是独登峭壁,那考举便是沧海捞针。

秋闱榜下,屡试不第的学生多如牛毛,多少人耗费青春仍被挡在童子试之外,更何况考举之业?

偌大的绿田县,在世的举人不过十之五六,而且出世教学的仅有县学教谕一人,其他的举人也是闭门读书,冲击会试,不会理会她们这些还在秀才徘徊的学生。

绿衣也很惊奇,这穷酸的女子竟然还有举人的解义?

张庭拆开床单,拿出面上的一本书翻开,很好,墨迹不是很新,跟旧纸配一起,乍一看还挺像一回事儿。

“在下与李姐姐认识已久,她姓李名书翠,是成泰三年的举人,不瞒两位姐姐,我也是靠着这些解义才在去岁考上秀才的。”

话说李书翠中举的时候,原身本来也要去拜见的,但是人太多没能挤进去,可谁又能说单方面的认识不是认识呢?

另外,注解虽是自己写的,可等她考上不就是举人了吗?

绿衣听她也是个秀才,还和李书翠有些关系,当高看张庭几分,忙道:“妹妹竟然同是秀才,我这人心直口快,方才失言,你可别跟我计较。”

“我是成泰二年的秀才,姓邹名月茹,身边这位姐姐是成泰三年的秀才,是我表妹,说起来和李举人还是本家,单名一个安字。”

“对了,我们姐妹今年二十有四,敢问妹妹姓名?”

听着表姐介绍自己,李安还冲张庭点点头。

身份同等,对方说话就礼貌多了,张庭作揖:“我姓张名庭,今年二十有一,今日有幸认识两位姐姐。”

邹月茹和李安也回礼,李安问起那些书张庭要如何处置。

“这......刘二狗或许是小名,今日可能是有事耽搁,我再等等人应该就来了。”张庭苦笑着,继续说道:“妹妹家中困苦,有心人想要自然双手奉上。”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若是小名她们二人确实无从知晓,举人的解义难求,刘二狗必定也是被要事耽搁才失信于人,更何况若能引荐,得到举人指点一二,学问必定更进一筹,三年之后未必不能蟾宫折桂......

李安心中思索不定,问起刘二狗要花多少银钱买下张庭的解义。

“三十两。”这些书是原身花了二十两才到手的,她辛苦忙活一大早上又废了那么多口水,多报十两银子不过分吧?

三十两对于一整套的四书五经解义来说略贵,但是李安和邹月茹家境殷实,并非负担不起。

刚刚李安和张庭说话间,邹月茹也没有闲着,拿着书翻了半天,书里面的注解让她对某些晦涩之处茅塞顿开,还有引申,常常妙笔生花,比县学的教谕说得还要透彻深刻,她对这些书爱极了,对张庭的话自然十分信任。

当下拉住张庭冰冷的手,体贴地说:“张贤妹,那刘二狗失信于你,你何必在此苦等?”

“我们姐妹俩正缺这一套解义,也是潜心读书之人,这些......四十两卖与我们可好?”

没有了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