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人奇奇怪怪的。
许冗没多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点开一个综艺节目看起来。
有时候看电视,并不是真的想看,而是图个动静。
她双脚交叉盘坐在沙发上,腿间放了个抱枕,时不时跟着电视里的人哈哈大笑。
“姐,你饿不饿?”
“姐!别看了!”
……
身后传来低吼,许冗茫然回头。
许译和叶钧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等候许久的模样。
她调整坐姿,双腿放下,拉回思绪道:“什么…事?”
“你饿不饿?”
“有点。”
许译两眼发光,“那我们出去吃吧,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味道还不错。”
可是自己不想动。
许冗眼底浮现一抹疲惫,一大早为了赶飞机来回奔波,早已精疲力尽。
叶钧安倏然开口:“不如我们在家吃。”
许译:“也行。”
许冗:“我无所谓。”
他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皱起好看的眉,侧头询问:“只有面条可以吗?”
“可以。”
“要加鸡蛋吗?”
“要。”
她和许译异口同声。
叶钧安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面条走进厨房。
许冗见状,暂停电视跟了上去。
虽说自己是许译的姐姐,但第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好像说不过去,主动道:“我来帮你吧。”
叶钧安婉拒,“我习惯一个人。”
许冗见他神情坚定,没再强求。
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综艺,其实这综艺也没多好看,只是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令她很安心。
“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放在面前茶几上。
许冗惊讶地抬起头,视线落在叶钧安离去的背影上,不知从何时起,他不仅话变少了,人也变得冷淡了。
明明小时候的他,调皮捣蛋,活泼好动,最喜欢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怎么才六年不见,判若两人?
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许冗摇了摇头,算了,自己的事情都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少管闲事。
她打消继续探究的念头,端起面条看了看,卖相不错,尝了一口,味道不咸不淡适中。
真没想到,当初那个到处闯祸的少年,竟然会下面条给自己吃,人生处处充满惊喜啊,希望下次能够吃到许译做得!
也许是饿了,很快炫完一整碗。
许冗盯着眼前的空碗,内心产生一丝罪恶感。
真像一个好吃懒做的米虫。
没事的没事的,年轻人照顾一下老年人怎么啦?
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打架,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
许冗端着空碗走进厨房,叶钧安正在里面打扫卫生。
“谢谢你煮的面条。”
“不客气。”
许译楸准时机跑进来,碗筷一扔,“姐,也帮我洗一下。”
“自己的碗自己……”
话未说完,许译脚底抹油跑了。
这个懒狗!
许冗拿起碗筷,走到洗涤槽,拧开水龙头。
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中间仅隔不到半米的距离。
叶钧安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
他埋头擦拭灶台,余光却一直观察着身侧,就连对方洗到第几只筷子也了如指掌。
不到三分钟完事。
许冗一转头,他竟然还在?
有必要打扫得这么干净吗?难道有洁癖?
她心虚地看向刚洗的两个碗,俗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许冗快速擦干手,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心想:毕竟人家把房间让给自己,出于礼貌还是需要感谢一下。
她折返回去,走到门口,整个人僵在原地。
厨房里。
叶钧安手拿自己刚洗的碗,低头端详,指腹沿着碗的边缘来回摩擦,橘色灯光打在墨黑的发丝上,似泛起一层朦胧的光。
因为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许冗能断定,一定是充满嫌弃!
‘噌—’
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怪不得磨磨蹭蹭这么久,原来是等着检查碗筷!
想起不久前,他对她的态度,仅存的一点颜面也被撕碎。
老娘才不稀罕,你那破房间!
许冗扭头走进客厅,拖起行李箱就往许译房间里搬。
刚走到门口,想起那乱糟糟的房间,脚步一顿,没必要为了争这口气,苦了自己,大不了以后绕着走,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她又把行李箱拖了回去。
“怎么样,我们打扫得还不错吧?”许译一脸殷勤地跑来邀功。
许冗还在气头上,故意大声说道:“也就那样。”
许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我们为了让你住的舒服,可是打扫了整整三个小时!
钧安特地把所有地方擦了一遍,就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而且,他还帮你铺了新的床单被套,就连我都没有这种待遇,你竟然说也就那样?!”
那还不是因为他有洁癖。
许冗没好气地哼了哼,扭头撇了眼床单,目光一顿,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淡蓝色,嘴硬地回了个‘噢’。
许译见她态度如此反常,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形象,正色道:“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回来这件事,只告诉了许译一个人,之所以这样是为了不让爸妈担心。
许冗眼眸闪了闪,半倚在门框上,看似轻描淡写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目前先暂住你这,等我找到时机再跟爸妈摊牌。”
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许译太了解她,总是装作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则故作坚强,尤其是今天,从机场到现在隐隐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勉强。
许译转过身,“那你好好休息。”
“放心啦!”
许冗轻勾嘴角,缓缓关上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目光逐渐暗淡。
原本舒展挺直的肩膀耷拉下来,强撑的伪装也在顷刻之间瓦解。
许冗自诩不是软弱的人,情绪调节能力强,只不过这两年实在太累,累得她心神俱疲。
从s市辞职回到w市,她并不后悔,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爸妈。
她们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妈妈曾是w大的图书管理员,为了照顾她和许译,辞职成为家庭主妇。
记忆中爸妈总是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她很早就知道家里的难处,也尽其所能的帮忙减轻负担。
好不容易考上理想的大学,为了能让爸妈喘一口气,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四处兼职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
终于通过不懈努力,大四那年应聘上S市的头部证券公司当管培生。
没进总部之前,许冗一直以211毕业生的身份引以为傲,进入后才发现里面遍地都是985、211、硕士研究生,有些还是海外名校,她的学历反而成为最普通的那一个。
这六年里,许冗深知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优越的家庭做支撑,只能比别人更努力更拼命。
所以每天迎接她的不是加班就是应酬,有时候为了陪客户甚至喝酒到凌晨。
她勤勤恳恳任恼任怨的工作了四年,终于晋升为投资主管,同时也引来同期同事们的不满,经常遭到暗地排挤。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就连去年胃出血住院都没告知,所有的委屈全部一个人强咽下来。
上市证券公司投资主管,在外人眼里是多么光鲜亮丽,背后的心酸却无人知晓。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辞职的一天,毕竟这份工作是爸妈引以为荣的资本,也是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的谈资。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
一个人。
许冗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可是她无法原谅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爸妈,六年拼搏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实在是不甘心啊!
泪水划过脸庞,许冗缓缓坐在地上,抱住双膝,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哭吧,放纵地哭一次吧,也许哭完了她还会变成那个坚强开朗的女孩。
接下来的半个月,许冗除了日常需求,几乎很少出门。
许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拉着叶钧安讨论对策—
“你说,我姐要这样意志消沉下去多久?”
“不知道。”
“不如我们带她出去散散心?”
“去哪里?”
“好问题,我想想……KTV唱歌解压?或者运动馆释放压力?实在不行开个电竞房通宵打游戏…”
眼看越说越离谱,叶钧安打断,“女生应该喜欢风景好的地方吧?”
“有说法,那咱们带她去周边游玩放松心情?”
“我哪都不去。”
身后蹦出冷冰冰的声音。
许译吓得一激灵,“姐,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许冗面无表情地站在沙发后面,手里端着水杯,“你说得那么大声音,能叫偷听吗?”她走到旁边,“挪一下。”
许译瘪瘪嘴往旁边挤了挤,“那你想去哪?”
许冗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抛出三个字:“想摆烂。”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给自己充个电。
“好。”
空气中传来温润的声音,不痛不痒地砸在耳朵里。
许冗抬眼望去。
中间隔着许译,叶钧安坐在沙发另一端,侧身看着她。
他眼眸深邃,明亮又柔和,认真看人时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让人不自觉的沉沦进去。
许冗连忙收回视线,战略性地喝了一口水。
好险,差点就被这小子的眼神给迷住,果然帅哥不宜多看,看多了容易出事。
……
后面的几天,许冗怕许译担心,没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摆烂。
每天不是看电视剧、刷综艺,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这天她正躺在沙发上玩消消乐,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消息。
随意地点开,是一张图片。
她扫了一眼,随即犹如炸了毛的猫,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目光环顾四周,最后拿起抱枕一顿拳打脚踢,嘴里恶毒的咒骂道:
“死渣男!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以后生八个儿子,各个都不孝顺!”
叶钧安每天都有锻炼的习惯,跑步结束后回到公寓,正好看见这彪悍的一幕。
他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察觉有人回来。
许冗停下手中动作,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这件事不光彩,匆匆丢下一句:“没事。”
快速回到房间,关上门。
叶钧安的视线从她背影上挪开,落在沙发上。
许冗的手机随意地丢在上面,屏幕泛着光亮,一张放大的结婚请柬,映入眼帘——
《彭帆&朱瑶的婚礼邀请》
还未来得及看清新人的样貌,房门再次打开。
许冗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拿起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临走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钧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许冗回到房间,越想越气,对准枕头又是一顿疯狂输出—
啊啊啊啊!死渣男!竟然有脸请她参加婚礼!我要破坏婚礼!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你悔不当初!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想起闺蜜齐思雪。
齐思雪是她初、高中校友。
两人因为喜欢上同一个男生还互撕过。
后面她考上了w大,齐思雪则是w大隔壁的艺大。俩人虽不在同一个学校,但经常会碰面,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读书时结下的恩怨也一笑泯恩仇。
直到她去了s市的上市公司实习,才逐渐断了联系。
再次联系上,是齐思雪在朋友圈里发了条寻找旅游搭子的信息,正好被她看见。
两人一拍即合,从情敌到旅游搭子再到闺蜜。
可谓是一波三折。
她拨打齐思雪的电话—
“小雪,你今晚有没有空?”
“怎么啦?”
“我心情不好。”
“OK,那晚上去酒吧?”
许冗迟疑片刻,其实她并不喜欢酒吧嘈杂的环境,但现在急需一个发泄口。
“好。”
“九点,暮色酒吧见!”
通完电话,许冗心底涌起浓浓感动。
只有闺蜜不会询问缘由,一句‘心情不好’就会放下所有来陪自己,这样一对比,渣男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她从床上站起,走到行李箱前翻出尘封已久的化妆包—
老娘今晚要惊艳全场,艳遇一个比渣男好一万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