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八角宫灯将大门上的三字牌匾照得明亮清楚,靡靡乐声传出,伴随着乐者悠扬的歌声和宾客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这便是皇都有名的享乐之地—天香楼。
最好的舞姬琴师,最美味的好酒好菜,国色天香的美人,这里应有尽有。
太子殿下带着几名身穿常服的侍卫进来,来往宾客都以为是寻常世家子弟,没有过多关注。
一行人走过前头屏风,从侧面的廊下穿行,迎面有一身段婀娜,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的中年女子迎上来。
方才面对世勋贵族出身的公子们游刃有余的李月娘此时面色恭谨,躬身行礼,额头都冒了汗,“贵客到此,月娘有失远迎,请贵客恕罪。”
要问一个风月场所的管事为何认得太子殿下,那就说来话长了。
天香楼的幕后东家,其实是魏王府上的幕僚。
前方侍卫抬起手臂拦住李月娘再靠近,冷声问道:“人在哪?”
“禀殿下,在东楼三层的牡丹间内。”
话落,侍卫在前开路,一行人去了东楼的牡丹阁。
梨若跟在后面,还没有看清状况,她估摸着殿下应该是来这里见什么人的,毕竟天香楼是权贵最喜欢光顾的喝酒游玩之地。
但看殿下这副淡漠的模样,又不大像是正经见人,更像是来捉拿犯人的。
众人走到牡丹阁外,轻易听见里面男男女女嬉笑逗闹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侍卫看了眼太子殿下的眼神,一脚踹开厢房门,分成两排走进去。
突现变故,牡丹阁里的舞姬乐者们都惊叫起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退到一边,李月娘在门口对里面的姑娘们招手,将天香楼的人都带了出去。
正在听曲看舞的王孙公子们也惊了,好几人沉着脸站起来,抬头往外面张望,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来坏他们的兴致。
“谁呀,哪来的狗,这般不长眼,魏王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三房的小公子,日常走狗斗鸡,不学无术,以魏王萧越为首的浪荡纨绔之一。
他第一个站起来往门口走,结果在看清来人的真容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行礼的声音都破了音,磕磕绊绊道:“小小小人沈旭,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他一嗓子惊了全屋人,其他人也跟下饺子似的跪下了,行礼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黎走进去,左右两边的侍卫直奔牡丹阁主位,将喝的大醉的魏王萧越摇醒,从坐席上搀扶起来。
“皇兄?”萧越喝红了脸,歪歪斜斜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酒樽。
兄弟俩有七分相,气质却全然不同。
萧越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笑起来让人移不开,不同于亲兄长的矜贵高冷,如雪山之巅不可冒犯,萧越截然相反,举手投足风流自成,妖冶不羁。
“皇兄,皇兄你来了,哈哈哈,来,喝,喝一杯。”
萧越醉没了理智,没心没肺笑着。
他越是这样,下面跟着他一起玩闹的其他人就越是害怕,瑟瑟发抖,生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连着他们一起发落了。
“带走。”
萧黎冷着眉眼,率先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两个侍卫扶着魏王跟上,一室寂静,其余人都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殿下从面前经过,梨若低着头靠在门板上,余光里看见萧越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走过来。
怪不得中途改道到这种地方,原来是为了纵情声色的弟弟。
何必费劲心思管教呢,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纵着不就好了,或者等殿下登基,将萧越分封出去,就这样在亲哥的庇佑下当个废物吧。
比茅坑里的shi还无用的东西。
梨若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她知道,对太子殿下来说,弟弟萧越是他最在乎的亲人,不可能放任的。
“都起开,本王自己能走!”
萧越清醒了一点,甩开侍卫自己走。
看起来是能走直线的,只没走两步就出了意外,不知道是绊倒了什么,他踉跄两步,哐当摔在地上,以一个不怎么文雅的姿势趴在地上。
为大家演绎了什么叫五体投地。
“啊啊啊,谁绊本王,嗷嗷,疼死了,我的脸……”
萧越摔得嗷嗷叫,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脚一顿,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一眼亲弟弟,然后走得更快了,率先走下楼,吩咐侍卫们快些将魏王带下来。
侍卫们领命去扶,萧越再次推开侍卫,说他能自己站起来。
萧越虽然醉了,却不是傻了,他总觉得刚刚有人绊了他一脚,故意使坏的。
他眯着眼往旁边扫去,质疑的眼神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萧越眨眨眼确认,然后坐在地上,屁股挪了挪,朝着身侧的人扑过去,傻笑着抓住了一截粉色的裙摆。
“阿若!”他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甚至往梨若脚边爬了两下。
“阿若你来接我回府吗?哈哈哈,阿若,阿若……”
萧越站起来,整个人都朝着梨若扑过去。
梨若往旁边一躲,冷眼看着萧越撞在墙壁上,捂着脑袋嗷嗷叫。
“呦,魏王殿下没磕坏吧,属下方才脚滑了,请殿下恕罪。”梨若假笑道。
“没!没事!”萧越立马收了哀嚎,忍着疼朝梨若笑,“不不不,是本王脚滑了,不干你的事。”
他傻呵呵笑着,眼睛黏在梨若脸上就移不开了。
就算被侍卫们强行拉走,也不耽误他对着梨若傻笑。
梨若渐渐收起假笑,低头看了眼刚刚被萧越抓过的裙摆,紧紧拧起眉。
脏东西碰了她的裙子,这裙子不能要了。
…………
“来来来,喝酒!”
云赐抱着两坛子桂花酿走过来,将两坛酒放在石桌下,起开酒封给每个人的酒碗都倒满了。
“诶诶诶,我的呢,眼睛瞎啦!看不见你姑奶奶的碗还空着?”梨若坐在石凳上,拿着碗敲敲青石桌面,眼睛瞪着云赐。
玉奴拉了下梨若,“你少喝点吧,昨天不是还发热了吗,今日怎么能喝酒呢,让你喝两碗就不错了,别再喝了,这么多好菜,你多吃点。”
“没事没事,小病而已,能有什么事,快快快,满上。”梨若好多天没喝酒了,难得今天有兴致,肯定要大醉一场。
百越坐在梨若对面,一直沉默喝着酒,闻言拿起酒坛给梨若倒满。
云赐:“嘿,都说了不让她喝了,你还给她倒,喝多了小心她发疯。”
百越:“我看看她要发什么疯,这段时间她发的疯还少么。”
这话一出,云赐和玉奴都疑惑看过来,没懂百越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梨若你又背着我们惹祸了?”云赐问。
玉奴温和笑着:“做殿前侍女能惹什么祸,一言一行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上哪惹祸去,百越可别冤枉我们阿若。”
百越垂着眼,喝酒不说话。
云赐和玉奴都没在意百越的话,当个插曲就过去了,他们四个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坐一桌就不要吵架了,好好吃饭喝酒。
梨若抱着酒碗吸溜,不时抬眼看看百越。
很怪,总觉得百越好像猜到了什么?他说话都意有所指。
又喝了两轮,几人都有些微醺,云赐絮絮叨叨说起明日的差事。
“今日魏王殿下宿在承恩殿偏殿,明日一早起来,我就随魏王殿下去了,这次魏王殿下破获了舞弊大案,纨绔流言不攻自破了,陛下要嘉奖,肃王那边紧盯着错处,殿下就将我调到魏王殿下身边护卫一段时日,至少有两个月回不来了。”
玉奴问:“真人不露相,谁能想到看似放荡不羁,只好玩乐的天潢贵胄真是去查案的,阳州官员小看魏王殿下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锅全端。”
云赐点头,很是佩服,“是啊,魏王与太子殿下可是同胞兄弟,都是人中龙凤,哪能真是天差地别呢。”
“呵呵。”梨若没忍住冷笑,眼神阴森森的。
云赐不解看她,“梨若你干什么摆这副表情,嘿,我早就觉得你对魏王殿下有意见,这一看还真是,喂,你怎么回事,魏王殿下哪惹到你了?”
“不敢,他是主子,我是什么,哪敢有意见,我当然是佩服不已,恭敬有加。”梨若面无表情说。
玉奴看她好一会,抿着唇劝道:“梨若,既然知道那是主子,就好生恭敬着,脸上摆着算什么事,万一让殿下看见了,当心殿下不悦。”
他们都清楚魏王殿下在太子殿下心里是什么地位。
梨若埋头笑,捧着酒碗饮尽,喝光了觉得不尽兴,直接拎起酒坛子喝。
云赐看蒙了,不懂梨若这是干什么,“梨若你疯了吧,要喝死啊。”
玉奴看不过去,夺下酒坛放远了,“梨若,别这样……”
她为梨若拍背,劝阻道:“别喝了,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别想了,不如顺其自然,喝酒也是无用。”
云赐还是听不懂,“说什么呢,打什么谜语,梨若你到底为什么对魏王殿下有意见啊,说明白行不行!”
他最讨厌这几个人当着他的面说不清不楚的话了,真的听不懂!显得他们几个很聪明似得,真的烦!
“顺其自然,哈哈哈……”
梨若抬手扫了酒碗,放声笑着。
心里藏着事,总是很容易喝醉,何况她喝的实在过量了。
梨若起身,漫无目的在院中乱走,然后抽出百越腰间佩剑,对着梨树发疯去了。
如果忽视树下发疯的人,月下小酌,看漫天梨花飞舞,当真是美事一桩。
云赐无语凝噎,“她真是疯了,越来越搞不懂了。”
百越冷笑,不赞同梨若这种行为,“只要能为殿下效忠,何必在意自身。”
玉奴望着梨若叹气,“怪只怪,没有托生成男儿。”
云赐:“???”
这又干男女什么事?
他也要疯了,这几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苍天,他为什么要和这几个谜语人做共事!他受不了了!
云赐化悲愤为食欲,专心吃菜,旁边,百越喝酒,玉奴沉默。
梨花飞舞,纯白色花瓣落了满头青丝墨发。
梨若扔了剑,微微喘息,双眸无神地面对被她砍出道道伤痕的树干。
她很累,泄力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指尖用力抠着青砖石缝。
玉奴和百越任由梨若发疯,云赐看到这却是看不下去了,犹豫着要不要将梨若从地上拉起来。
怎么真的跟疯了似的,殿下何曾亏待过他们,到底为什么?
云赐站起身,刚挪动脚,抬眼望见院门处的人,立马大声咳嗽一声。
“拜见殿下!”
玉奴和百越均起身行礼。
院门下,一道挺拔身影走进来,姜正德紧随其后。
“免礼。”
几人起身,然后不约而同望向梨花树下。
萧黎和姜正德自然也看见了。
太子殿下蹙眉,姜正德连忙走到梨花树下,推了推坐在地上发呆的梨若。
“梨若姑娘?这也能睡着?快醒醒,殿下来了。”姜正德提醒道。
“殿下……”
梨若轻声呢喃,转身望了眼,起身朝着太子殿下走去。
看她还算清醒,众人松了口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径直走到殿下面前,在所有人惊悚的眼神下,猛地朝着殿下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