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竟然将百花节那日我看上的木簪买来送给我了!昨天在被窝哭了一整晚......
——萤光随记
萧京雪走后,苏灵与拿着折起的白宣回了屋,靠在窗边小榻上展开。
宣纸上,长长一列东市有名的糕点铺子和各家的特色甜糕。
苏灵与:?
这位几乎从未与她交流,一心练剑的大哥,要求旁人必须亲手交予她的第一封书信。
竟是推荐江南的糕点?
苏灵与面前浮现苏沐年正直刚毅的脸。
她又看了眼纸上所写,面无表情地冷静合上。
将这张甜腻了的宣纸放进桌上的匣子里。
花双回想着方才苏启生那张气红的脸,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
出苏府后伸了个懒腰,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退回大门。
看守弟子一脸古怪别扭地望着身前人的背影,心里正琢磨着表面这般轻浮之人竟真是传言中医术高超的金先生。
只见这位金先生突然又走了回来,眯着眼问他:“这位小兄弟,我的徒弟可有出府?”
看守弟子回过神行礼答:“还未出府。”
花双摸着下巴,眼中闪着金光:“出府时请转告他速至金来馆寻我。”
看守弟子正欲张口应是,眼前的男子忽然神秘地朝他凑近,一脸莫测。他不禁附耳过去,便听见这金先生鬼气森森地继续在他耳边道:
“还有,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用这般古怪的眼神看我,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双目失明的毒药。”
说罢花双看着小弟子面色唰地惨白,略一挑眉满意地走了。
看守弟子心中尖叫,这金先生不是妙手神医吗?!怎么跟传闻不一样,江湖传言果然误人。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耳边还环绕着方才那人的魔音,双目失明...毒药...双目...
“小兄弟。”萧京雪轻拍了下门边垂首喃喃自语的弟子。
他顿时浑身一抖,惊恐抬头一看,发现原是金先生的徒弟,略松了口气。
气还没卸完,又提了起来,这人是金先生的徒弟定也有那毒药!
看守弟子虽欲抛却脑中一路狂奔的思绪,控制着面上表情,然嘴却不受控制:“先生 ,金馆主他他他,他说毒药...不是!我是说...”
萧京雪好笑地凝着眼前之人的慌乱神色,心道定是他那小心眼的二哥又吓唬人了。
他叹了口气:“小兄弟别急慢慢说,可是我师傅有何事交代于我?”
看守弟子话语被打断平复些许,喘口气道:“金先生让您出府速去金来馆寻他。”
萧京雪笑意微敛,点头欲走,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师傅向来爱寻人说笑,若有冒犯,莫放心上。”然后疾步朝金来馆的方向走了。
看守弟子望着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叹道金先生这徒弟如此温柔,跟着金先生真是受苦了。
金来馆内。
花双手指拿着小勺慢悠悠搅着汩汩冒泡的汤药。
萧京雪一上楼,屋内古怪的汤药气味扑鼻而来,他蹙眉正欲开口。
转眼见花双面含诡异笑意,手中握勺缓缓搅动一炉散发怪味的黑色不明汤液,萧京雪思忖一瞬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花双听见动静抬眼,见萧京雪一脸欲言又止便明白他这四弟又犯了毛病。
他摇了摇头还是将小勺放置一边,拿起盖子将炉子盖上,走至桌边倒了杯茶递与萧京雪。
萧京雪暗道不妙,铁公鸡拔毛定没好事,他扫了眼茶盏没有接过,只问:“二哥寻我何事?”
花双似笑非笑地将茶盏放下,意味深长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
“坏消息。”萧京雪毫不犹豫开口。
花双微愣,转念一想他这四弟向来如此,认定自己身上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沉默片刻,花双眯眼一笑:“那就告诉你好消息吧。”
萧京雪:...那你问我的意义在?
花双瞧见萧京雪无语的表情,轻笑出声,伸出三指竖在萧京雪眼前:“温明雪邀我前往洛阳救治重伤的温家大公子,诊金三万。”
萧京雪掀眼瞧他并未接话,内心吐槽:这不是你的好消息...与我的关系是?
他转身欲走,花双捂着肚子笑着补充:“苏灵与将嫁往凉家,苏启生为防差错定会携她同去洛阳,为助你成生死令我便要求你与我随行。”
萧京雪惊讶,二哥的狗嘴竟也能吐出象牙。
“所以坏消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京雪一脸狐疑警惕问。
花双拿过案边折扇,“啪”地打开,摇着扇子神清气爽:“小四,这世间向来没有不求回报的好处。”
他对着萧京雪面露了然的脸扇了两下扇子,意味深长:“二哥的规矩,你应当知晓。”
萧京雪一脸麻木地伸指理好被扇乱的碎发,心如死灰道:“二哥,开价吧……”
花双满意收起扇子,将起初那杯萧京雪未喝的茶重新递至他面前。
萧京雪认命接过,一口饮尽,茶香让心中郁气清爽不少,他将茶盏放回桌上以免等会被他捏碎,做好准备竖耳听花双下文。
花双摸着下巴作思索状:“今日带你入苏府是一千金,后日启程去洛阳,这怎么着也得……”他转了转眼珠,为难道,“五百金吧。”
萧京雪草草点头,他就知道,二哥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让他出血的机会。
今日拜托花双带他进苏府都要一千金,此次又前往洛阳,山高路远,这金子定是要得更多。
五千金就五千金吧,总比未完令被阁主取了人头好。
他看着花双含笑双眼,蓦地睁大眸子,终是反应过来。方才二哥说的是,五百金?!
萧京雪不放心确认:“五百金?”
“当然。”花双挑眉点头。
萧京雪沉出一口气,正欲道谢,又听花双继续:
“不过,我此次随行之事定会很快传遍各处,你得多费些心思,非救治温家大公子之事我一律不管。
若是有旁人寻我,你只消说不知我在何处,设法将他们打发走。”
他上下打量萧京雪,补充道:“你虽并不精通医术,但听旁人说你常于阁内研读医书,且有内力傍身。寻常伤势于你而言应是不成问题,若有旁人求医,便交给徒弟你了。”
萧京雪震惊又惊讶,一方面震惊花双竟然知晓他会看医书,另一方面惊讶花双还真打算把他当徒弟。
他无奈:“我那不是研读,我那是...”
花双没让萧京雪继续,打断道:“既然伪装成神医徒弟的身份,你必须会。”
他敛起面上的玩笑神色,眸色沉沉,“花四,可别砸了我这花家的招牌。”
萧京雪转身就走。
谁姓花?反正不是他。
“花四?!你要随花阁主去洛阳?”青玉惊叫出声,话语中藏着丝许幸灾乐祸。
萧京雪脱下身上的白袍递给青玉,再一转身指间薄刃刀寒光乍现。
他转着刀似笑非笑瞧着青玉:“小玉子,你再说一遍?”
青玉抓着白袍挡在脸前,小声重说:“四公子。”
萧京雪挑眉,手腕翻转将薄刃刀放置桌上,转身往屏风后走。
青玉抬臂上下抻抖白袍,余光瞥见有一紫白花瓣落了下来,他弯腰正欲拾起。
忽然萧京雪从内屋三并两步飞速过来,先一步捻起地上的东西。
青玉一脸狐疑,歪头竟见萧京雪耳尖微红。
他眼珠一转,坏笑地屈肘拐了萧京雪一下,意味深长地盯着萧京雪耳尖问:“四公子,方才那是...?”
萧京雪将花瓣紧攥右手心,左手微抬曲指蹭了下发热的耳尖,故作从容道:“苏府捡的,见这稀奇便带回来了。”
他见青玉仍旧一脸坏笑,劈手夺过白袍,单手将青玉推着出屋。
青玉忙不迭道:“嗳嗳!四公子这白袍不扔了吗?”
萧京雪微笑:“我留着。”
砰地一声,关门。
青玉差点被夹到鼻子,连忙退步,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疑惑喃喃:“我还什么都没说,问一句就急了...”
“竟急得四公子连白色袍子都留下了。”青玉转身在廊上往前踱步,摸着下巴琢磨。
虽不知缘由,但自青玉与萧京雪相识后,确甚少见他身穿除黑色以外的袍子,尤其是白袍,更是从未见过。
今晨出门时,他还清晰记得萧京雪被迫穿上白袍时一脸不适的神情。
当时青玉还问了一句:“为何花阁主一定要四公子穿白袍?”
萧京雪理着衣襟:“二哥说我若穿黑衣与他站一起,不像是去救人的,倒像是去索命的黑白无常。”
青玉脑海中想象着花双和萧京雪一白一黑站在苏府门前,确实如花阁主所说,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萧京雪拿起案上的香蕉,伸手将其往前一扔。
青玉瞬间被横飞而来的香蕉堵住了嘴,然后抬手拿下香蕉,剥皮咬了一口。
青玉边走边回想着差点撞到走廊尽头的墙上,他猛地顿住脚步,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屋。
屋内。
萧京雪将那白袍扔到桌上,摊开右手,手心的花瓣被攥得有些发皱。
他走至窗边,欲翻转手掌,让其自行掉落。
摊开手掌时,垂眸却见他浅浅的呼吸拂过发皱的花瓣,花瓣略微起伏,好似重获生机。
犹豫一瞬,萧京雪收回手,关上了窗后将那片花瓣放至衣兜内。
也许,不知什么时候,这花瓣就自己掉出去丢了,他想。
春屏将院墙下的紫藤花瓣扫至院角堆起,拎着扫帚进了偏房,差点与迈步出门的萤光撞个满怀。
春屏忙顿住脚步,疑惑问:“你干嘛去?”
萤光收回扶住春屏的手:“后日便要出发去洛阳了,晌午二小姐让我晚些时候去收拾东西。”
春屏点头应声欲抬步进屋,抬眼忽然瞧见萤光头上的木簪,伸手拉了一把萤光问:“咦?你这木簪是何时买的?还挺好看。”
萤光顿住脚,抬手摸了下簪子,对着春屏眨了眨眼笑着答:“是二小姐赏的,许是因为我买了果干吧。”
春屏:?
买果干还有这种好处,有这种渠道为何不早说!
春屏捶胸顿足,拎着扫帚进屋了。
萤光至苏灵与屋内见地上已放了好几个箱子,似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苏灵与正从衣柜里取衣服。已被取出的几件搭在窗边小榻上,清一水的白色。
萤光忙上前叠衣,顺口问:“二小姐不带些旁的颜色吗?”
苏灵与动作一顿,低头轻声道:“不必。”
自今年三月起,她便一直穿白色。
阿娘去世,苏启生将其葬礼草草了事,甚至不许旁人吊唁,包括苏灵与。
她被囚在这小院中没能见到阿娘闭棺时的最后一眼。
李青伊的棺木不知埋在何处,灵牌亦未能进苏家祠堂,苏灵与对阿娘的怀念如浮萍逐水,飘摇无依。
往后苏府好似忘了这个人,无人记得,无人提起。
这清高的武林世家欲将李青伊的名字连同过往一并抹去。
而她别无他法,唯有身着白衣,为母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