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竟然要随四公子下山?!
看在第一次下山的份上,就不计较他让我整日做荔枝干的事情了。
——青玉手札
“贵客,您要的小菜好了。”
两声敲门声后,一女子对着门内轻声唤道。
“你你...方才那个小二呢?”萤光站在门边瞪眼看着眼前这女子。
女子唇角微勾,挑眉向萤光看来,眼若秋水,眉间花钿让原本就艳丽的面容更显妖娆。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若说二小姐是那天上清冷月,那眼前这女子便是人间富贵花。
“我是这客栈老板娘,听闻今日来了一位仙女般的人物,我素来爱看美人,故亲自给姑娘奉菜来了。”她轻抬下手里托盘,眨了眨眼。
萤光正欲接话,便听到苏灵与在屋内唤道:“劳烦了,进来吧,萤光你在外候着便是。”
这女子听罢推门一扭腰便进去了。
屋内。
苏灵与未摘下帷帽,静坐在桌边,用眼前白纱的缝隙悄然打量那女子。
月柔笑吟吟地抬手将琉璃冻和莲子羹放在桌上,余光同样瞧着这头戴帷帽的女客人。
目光所及,那女子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在薄如蝉翼的白纱后若隐若现,五官依然模糊不清。犹如云雾缭绕,难以捕捉。
苏灵与片刻后收回目光,垂眸看着琉璃冻里几片花瓣,茉莉花香萦绕鼻尖。她开口问:“为何是你奉菜?”
月柔手微顿,眼波流转一瞬,朱唇轻启,声线如浸过蜜的银匙划过瓷盏。
“贵客话里乾坤,自是有能听懂的人。”
她起身收回托盘,转瞬眼中只余凛凛寒意。
“贵客既寻我,那可知我在这客栈做的是什么生意?”
苏灵与端起木桌上的茶盏,撇开漂浮的茶沫,却不饮:“方才我已听见姑娘在外与我丫鬟所言,你这客栈老板娘做的...自然是人的生意。”
月柔听此言,美眸微眯,指尖绕着一缕耳边青丝:“贵客可真是个妙人。”
顿了顿接着道:“既是生意,这客人自是得拿出些值钱的东西来买。”
染着蔻丹的手指悄然绕上了丝丝红线,弹指一挥,四扇窗瞬间紧闭。
她绕着红线,眼波顺着丝线攀援而上。
“不知...您的东西,是银子...还是...人命。”
屋内红烛顷刻间点燃,炸出了点点火星子。
碎光映着她眉间花钿,似在灼灼燃烧,满地摇曳的影子里游动着数不清的绛色蛛网。
苏灵与好似没看见满屋红线,低头从袖中拿出碧色镶金玉牌,轻放至桌上。
月容霎时双眸圆睁,盯着木桌上那块玉牌。
十指微曲,刹那间屋内红线尽数消弭,恍若方才所见,皆为幻影。
她紧盯着那帷帽女子:“你可知此物是何处所出?”
苏灵与放下茶盏:“君子阁。”
她虽甚少出府,然自幼饱读诗书,及各类野史孤本,所知之事并不亚于四处游历之人。
那日阿娘拿出这碧色镶金玉牌。
她心中就有了猜测,此乃君子阁生死令。
书中记载,君子阁有三令。
一为梅花令,阁内杀手均可接令。
形为梅花木牌,乃君子阁最普遍的杀手令。完令时会在被杀之人的脖颈处留下梅花印。
二为乱红令,仅阁内排行前十者可接令。
血红玉牌,一令千金,完令时被杀者死状惊世骇俗,却各有不同。
三则是这生死令,也称阁主令,相传至今江湖只出过一次生死令。
乃碧色镶金玉牌,凡接令者,若未能如期完令,君子阁阁主将亲取其项上人头。
至于被杀之人,则会被阁内所有杀手追杀,令成方休。
苏灵与见月柔此般形态,心中断定这应就是传言的生死令。
她面上不动声色,却微微攥紧了手中绣帕,心道竟真是生死令,阿娘怎会有此物?
月柔缓步走至苏灵与身前,拾起玉牌,弯腰紧盯帷帽白纱后若隐若现的双眸,缓声道:
“此乃生死令。”
自月柔入君子阁,这是第二次见生死令。
月柔双眸微眯,媚眼如丝:“既拿出生死令,不知此令贵客是想...?”
那头戴帷帽的女子不语,只伸出一指轻蘸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两行字。
随即起身,缓步向门前走去。经过时似无意般,衣袖拂过那水渍,桌上的字便不见痕迹。
苏灵与正欲开门,忽闻月柔在身后开口:“敢问贵客是何人?”
她手稍顿,微微低头薄唇轻启:“君子阁可从来没有下令人需告知身份的规矩。”
随即开门离去,不曾回头。
月柔握着玉牌,望着那白色身影,微微摩挲牌上金纹。
门外一阵风起,那琉璃冻里的茉莉花瓣打了个旋,竟逸出碗沿。
袅袅而下,飘至桌底,似飞絮无依。
青玉弯腰拾起桌下花瓣。
另只手里还拿着一包荔枝干,抓狂道:“四公子!午时我才洒扫完屋子,您不是明日便要启程了吗,现下寻我何事?”
萧京雪停下手,看着手里只余一瓣的茉莉。
回过神后,两指并拢掐诀慵懒一挥,桌下花瓣悠悠飞起,落在门外那花盆里。
他曲指蹭了蹭额角,起身对着青玉开口:“阁主下令让你明日随我一同下山。”
青玉惊诧张开嘴,放下手中荔枝干,忙问道:“为何?”
“不知。”萧京雪拾了颗荔枝干,往上一抛,仰头接进嘴里,含糊开口:“无妨,到时你在月柔姐的客栈里待着等我便是。”
思索片刻,又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眨了眨眼笑说:“五日定能完事。”
青玉盯着眼前这修长手指,疑惑小声问道:“方才在阁楼外见公子手中拿的似是生死令......五天能成吗?”
萧京雪收回手,拿起桌上那包荔枝干,扫了眼青玉,悠悠转身出门。
青玉抬眼望去,只见四公子背着身子抬臂挥了挥手,扬声:“小玉子你且看着罢。”
院外夕阳如泼墨般洒落,将少年身影染上一层淡金。
高束的马尾随风轻扬,素色发带随之飞舞。几缕散发沾了霞光,恣意潇洒。
翌日。
启东客栈门匾下站着一高一矮两身影。
青玉背着包袱擦汗,抬头看着那四个字:“四公子,你说的客栈就是这儿?”
萧京雪双手抱胸,长腿一迈进了门:“跟我来。”
他径直朝楼上最边上一间走去,青玉忙小跑跟上。
未及门前,忽见一根红线自那门缝间探出,宛若灵蛇吐信,带着几分诡谲。
萧京雪目光微凝,指间寒光一闪。
薄刃刀飞掠而出,刀锋破风声几不可闻,透出几分凌厉杀气,似欲将红线斩断。
红线骤然一缩,门内传来一声轻笑。笑音未落,门无声而开。
一抹红衣人影立于门后,手中执一团扇半掩面,蝶翼般的睫下递出潋滟眼波。
扇面微动,顷刻那薄刃刀便缠满了红线。
萧京雪伸指收回薄刃刀,看着满刀红线,眉头微挑:“这是月柔姐给我的见面礼?”
一招一式不过眨眼功夫,青玉呆站在一旁看傻了眼。
“进来吧。”尾音勾着轻笑。
青玉回神,抬步紧跟萧京雪进屋了。
进门便看见一斜倚在湘妃榻上的红衣女子,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剥着水晶葡萄。
原来这就是君子阁副阁主,排行第三者,月柔。
萧京雪边解着薄刃刀上的红线,边皱眉道:“月柔姐,你这屋里又熏了什么香。”
月柔将剥好的葡萄放入嘴里,无奈拿起桌上茶盏,扭头掀开那香炉盖子用茶水浇灭了。
青玉听闻猛吸了口鼻子才闻到一股极淡的花香,摇头心想:四公子真是狗鼻子。
解开红线后,萧京雪将薄刃刀收回袖中,朝着青玉抬了抬下巴:“这小家伙就是我之前说的青玉。”
月柔眸光一转,唇角微勾:“他怎么也下山了?”
萧京雪耸耸肩,摊手:“阁主下的令。”
“既如此,阁主自有他的道理。”月柔意味深长道。
萧京雪从盘中拿了串葡萄递给青玉,“也许吧,我暂且还没什么思绪。”
青玉懵地接过,心中咆哮,下山了四公子不会还让他做葡萄干吧?!难道这就是逃得过荔枝干,逃不过葡萄干?他绝望。
“这几日先让青玉住在客栈,今晚我去府内查探一番。”
萧京雪说罢,余光瞥见青玉还拿着那葡萄发呆,古怪道:“愣着干嘛,怎么不吃?”
青玉瞪大眼看着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尖,惊讶:“给我吃的?”
萧京雪挑眉:“不然?”
“还是说...你想做别的?”他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
青玉忙摇头:“不不不...不想。”
月柔看着这两人,笑道:“好了。”转头对着萧京雪问:“寻我何事?”
萧京雪:“此次阁令我只知其名不知其貌,被杀之人可有画像?”
月柔正色道:“并无,我私下寻了许久,此人甚少抛头露面。”
萧京雪惊讶:“那我如何寻人?”
月柔又咽下一颗葡萄,看着萧京雪身旁的青玉似笑非笑:“解法也许就在身边。”
夜深。
月光如水般洒在院中,映得石板上寒意森然。
起夜的苏家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提着灯笼正欲步入屋内,忽感背后一阵冷风吹过,背脊顿时汗毛倒竖。
他心中一凛,僵硬转身。
朦胧月色下,只见那竹林深处残叶轻摇,一片死寂。
夜风再起,灯笼火光摇曳不定,随风欲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