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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萤光(1 / 1)

我的新主子是一个待嫁小姐,旁人说这是一段好姻缘,可我感觉小姐一点都不开心。

——萤光随记

萤光是今日入府的丫鬟,教导嬷嬷告诉她,之后服侍的小姐是三月之后就要出嫁的苏家二小姐,苏灵与。

江南苏家,剑道世家,赫赫声名,威震江湖。家族剑术世代相传,堪称武林第一。

其独门剑法,名曰“听雨剑诀”。

此剑诀由苏家首任家主苏白贤所创,最初以听风观雨为精髓,剑随雨落,快如闪电,疾如雷霆,而后剑随心动,人与天地合一,杀气凛然。

苏家现任家主苏启生,乃江湖中公认的剑道宗师,手持“雨煞剑”,纵横江湖数十年,曾一剑破云,千里之敌亦难逃其锋锐。

后苏启生于洛阳游历时与当时的温家大小姐温明雪相识,两人志同道合,不久后便结为夫妻,成就了一段美人才俊的佳话。

萤光曾听过江湖中许多关于苏家的传闻,这是她第一次入府,按耐心中雀跃,悄眼打量着府内景致。

门楼雕梁画栋,庭院深深,宛如仙境。池塘之畔,荷叶扶疏,蜻蜓点水,轻波荡漾。

萤光低下头,不禁攥紧了手心,却忘了手心的红肿,瞬间疼出一头冷汗。

昨日因她行礼稍有不矩,教导嬷嬷便用那一尺宽的木板打了二十次。

闭眼缓了片刻,轻步穿过垂花门。

刚进主院,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正院内一位身着素白衣裳的女子上。

此人站在院中,气质清逸,却眼神冷峻,显然是这座府中的夫人,温明雪。

府中老管家在温明雪一旁弯腰交代着,旁边还站了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看其装束应是府内大丫鬟。

见丫鬟们进来,老管家温和笑着:“你们初来乍到,不可随心行事,一切都要听夫人的命令,记住了吗?”语气平和,眸中威严却不容忽视。

“是。”丫鬟们行礼齐声答道。

老管家欣慰点头,转身弯腰:“夫人,人都到齐了,按之前的册子安排下去吗?”

温明雪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恭敬有序的下人,点头淡声道:“安排下去吧。”随后转身进了屋。

见温夫人离开,老管家指着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好了,你们按照之前教导嬷嬷的安排到各自的院子里去吧,这是大公子和大小姐房中的大丫鬟,跟着他们便是。”

那两个女子行过礼罢,分别走到丫鬟们面前,领着人走了。

转眼间满满当当的院内只剩三个丫鬟,萤光和另外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站在原地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的教导嬷嬷告知,他们服侍的是二小姐,但二小姐的大丫鬟并不在此处。

“二小姐在西院,你们三个跟我来罢。”

老管家说罢便抬步往西院走去,萤光等人连忙跟上。

自出主院往西走,石径愈来愈窄,全然不似初入府内那般恢弘。

石径旁的假山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那些曾经细致的雕刻,因风雨侵蚀而模糊不清。

约莫十分钟脚程,到了西院院门前,萤光瞧见院墙紫藤蔓延,爬满了整壁。

院中花木虽有,却零落不齐。池中的荷花未盛开,只剩几朵萎蔫的花瓣漂浮其上。

萤光心中古怪,这二小姐院中无下人打理吗?

老管家在院门前便止步,转身微眯双眼盯着三个丫鬟:“往后你们便服侍二小姐,莫忘了我方才在主院内的叮嘱。”

萤光回想起方才在院中老管家的话:“一切都要听夫人的命令,记住了吗?”

萤光心里一惊,恍然大悟这话原来是说与他们三人听的。

此话换言之即是若二小姐有令,须得经过夫人才可行事。

三人对视一眼,行礼低声答道:“是。”

老管家见状笑着点头,转身前又看了眼院内疾步走了。

三人抬步缓入院内,萤光余光一掠,见院中大树枝桠间隐隐有一缕银色衣角随风晃动。

她停步凝神再看,那树上唯有几片枯叶飘然落下,没有半分异样。

萤光眉间微蹙,纳闷心想,难不成是眼花了?

转瞬已至门前,她摇摇头抛却杂乱的思绪,轻声敲门:“问二小姐安,奴婢们是新来的丫鬟。”

“进来吧。”这声音冷冽干净,萤光不禁想起了寒冬夜空中的月光。

萤光轻声推门入内,只见窗棂半启。

窗下小榻上斜倚着一名女子,手捧书卷,腕间堆雪。素白衣袖被日光滤成了淡金色。

她转眼看来,头顶簪尾的垂珠随之轻晃碰撞,顿时惊碎了满室岑寂。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唇色如同被烟雨浸透的胭脂梅,艳色灼灼。

忽有穿堂风过。

窗外老树一枚枯叶,随风飘落,恰入窗内悠然落在她的裙摆间,像是九天玄女偶落凡尘时遗落的碎金。

三人入屋后见此情景皆瞪着眼睛望着这仙人般的女子出神。

萤光被穿堂风吹了个激灵才缓过神来,连忙行礼:“奴婢,奴婢萤光,问二小姐安。”

另两人听闻这才回神,皆红了脸,忙不迭齐声:

“奴婢春屏,问二小姐安。”

“奴婢秋穗,问二小姐安。”

苏灵与眉目冷淡,轻声道:

“如今院里只我一人,往后萤光便在屋内侍候,春屏与秋穗在外院便是做些简单活计便是,退下吧。”

苏灵与正欲起身,抬眼却瞧见那叫萤光圆脸丫鬟,掌心红肿,似是被木板打了手。

见那丫头正欲退下,思忖片刻,苏灵与指着墙边一木盒,低头开口:“且慢,那盒里有几瓶玉肌膏,可活血化瘀,初见我无旁的物件赏你们,你们各拿一瓶留着。”

三人听罢皆是一喜,湿着眼眶行礼道谢,小心翼翼将玉肌膏放进衣兜。

像他们这般的下等丫鬟,以往初次拜见服侍的主子,皆是打骂立威,哪有赏赐可拿。

萤光小心摩挲光滑瓷瓶,眼里盈满泪。

自她被嗜赌的父亲以三十文钱卖给西市的人贩,冬日做活时手被冻出口子或是被打了罚了是常有的事,却从没用过药膏这类物什,更别提这上等玉肌膏。

苏灵与瞧着这三人欣喜的模样,心底也不由漾起一丝暖意,淡淡的笑意轻轻浮上唇角,却如繁花一现,稍纵即逝。

三人话音将落,就听见两下敲门声,随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二小姐,李娘子的物件收拾好了。”

苏灵与开门见此人原是温夫人身边服侍的大丫鬟齐珠,低眉抿唇道:“多谢齐姑娘跑一趟,替我问夫人好。”

说罢萤光正欲伸手接过齐珠手中的木匣,苏灵与却先一步接过抱在怀里。

齐珠笑着行礼,看着屋内的另外三人,后又无意般环视了一眼院子。

“无事,奴婢应做的,另外温夫人给今日来的三位丫头带了一句话,三月后便是二小姐出嫁之日,好生看顾着,切莫出了差错。”

萤光三人连忙垂首行礼:“是。”

“既如此,奴婢便退下了。”齐珠弯着唇行礼罢便转身走了。

春屏秋穗也随着离了屋,去院子里洒扫。

苏灵与打开木匣,坐在桌旁,垂首看着匣内的一根木簪和碎银。

她轻轻拾起这木簪,指尖摩挲着簪上细腻的纹路,眼前浮现出一人戴着此簪的情景。

那人抬眼朝她看来,温柔一笑,好似有千言万语。

苏灵与眼眶酸涩如针刺,欲落泪而不成。

旁人皆言她冷心冷情,生母李娘子在世时,便极少与其相见。

甚至于李娘子临终之际,仅于屋内静坐一炷香光景后沉默离屋。

此后再未提及李娘子半句。

但无人知晓,那一炷香的光景,她紧握李娘子枯瘦的手,无声痛哭,肝肠寸断。

那日恰是三月春浓。

苏灵与晨起梳妆时,府中侍婢突然来报李娘子将逝,现下赶去能见她最后一面。

苏灵与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微微蜷起藏于袖中,冰凉的掌心沁出薄汗。

李娘子自前年那场大病身子便一直不好。

但昨日苏灵与悄悄去李娘子院中,李娘子还宽慰她说身子渐好,再过几日又能抚琴了。

怎么一夜之后就突然要离世了?

苏灵与起身疾步出院后又穿过月洞门,石径边新开的玉兰落了一地,像是撒了满地的招魂纸。

迈步进李娘子的小院,原本荒僻的院子此刻挤着数个锦缎裹身的看客,她心中不由冷笑。

苏启生上前一步:“你来了,去给李娘子道个别罢。”

他深色的袍角掠过地上枯枝,袍上金线在日头下刺得人眼疼。

苏灵与双眼一酸,来不及思索其他,点点头连忙进屋。

掀帘时药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苏灵与转眼看见锦被下露出的腕骨比帐顶素纱还要透白三分。

她扭头朝榻上看去,昔年醉倒秦淮,名动江南的容颜,此刻却灰败无比。

香炉青烟漫过纱帐。

李娘子招手:“小与,过来。”

苏灵与伏在脚踏上,握住阿娘枯槁的手,只觉得掌心握着的指尖如初春檐下的冰棱,稍暖便要化了,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李娘子浅笑看了她片刻,侧身从榻边暗格内取出一枚碧色镶金玉牌放到苏灵与手中。

枯瘦指尖抚上苏灵与发顶,渐弱的声音混着窗外风声几不可闻。

“娘这一生,也算风光了半辈子,却因爱错了人,最终落得如此光景。”

缓了会又接着轻声道:“此物乃我曾救一人所赠。若遇大事,你携此物至东市启东客栈,寻一名叫月柔的女子,将此玉牌交于她,她知晓该如何。”

李娘子凝着泪,喉间音如裂帛。

苏灵与看着那玉牌怔了一瞬,接过后将其握在手心,牌上金丝纹路烙得生疼却恍若不觉。

“阿娘……”

“小与,娘一世穿金描银,倒不如寒门荆钗自在。来世...若有来世,娘愿你…做个寻常百姓...也好过…如今这般...”尾音逐渐散在簌簌竹声里。

手中指尖滑落,苏灵与怔怔盯着李娘子的脸,不断涌出的泪水几乎模糊视线。

窗外玉兰忽地落了最后一片残瓣,正覆住李娘子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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