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饭后闲谈,娄絮把和祝辰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跟池风说了。
池风沉思片刻:“这段时间,你无事不要离开上仙宫。”
他起了天道誓言,不得离开上仙宫。娄絮若在上仙宫外,他保不住她。
娄絮乖巧应是。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往外跑的人。入道之后的几天,又忙于修道和学习道统知识,少有的闲暇时间都拿来躺着了,并没有离开过上仙宫。
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池风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子。他看起来略微有点困顿,而且兴致不高。
他昨晚没睡好。
“且,上仙宫也可能有细作,”池风取来一块玉佩,弯腰系在娄絮腰上,“上面刻了阵法,应该能护你两击。”
花言打的那对镯子,一人受伤之后,另一人可以感应得到。
池风估算着,有了玉佩和镯子,就算圣塔的杀手再强,娄絮挺到他赶来,应当也是绰绰有余。
池风倚在书房的矮榻上,用手臂托着脑袋,阖上了眼。他没忘徒弟还在,耐心问道:“好了,还有事吗?”
这几日事务忽的多了起来。完成每日修行、给娄絮开小灶、处理戴月的猫饭、准点给作物浇水施肥,这一系列事件做完,他在看天相,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入睡之后,水石的规则之力不受控制,冻得他通体冰冷,往往多梦多醒。
一来二去,他日间也十分疲惫了。
娄絮不知道这些。她跟池风亲近之后,时常主动同他说一些闲话:“今天莺莺邀请我跟她一起做神识训练。”
池风阖眼低声道:“会不会有些太早了。你神识如何了?”
神识也分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分前中后三期。
随心之境,可借神识探查外界。
神游之境,神识可离体而存。
意动之境,神识可化为实体。
不过,对于大部分道者来说,神识的强弱只会影响他们的续航能力。
打个比方,随心之境的娄絮,顶多一次性挥出二十几道风刃,但意动之境的娄絮,可以持续输出千万道风刃来。
娄絮把知识在脑内过了一遍,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我没做过测试,不过现在应该只有随心初期。”
“师尊。”
她往榻上挤去,伸手拉拉他的袖子:“有没有什么功法秘籍可以给我练练呀?”
池风没睁眼,用神识扫了一眼书架,道:“左侧书架自下往上数第三层,左侧第五册。”
娄絮取来秘籍,坐在榻上外侧,挨着阖眼半躺的池风翻书。
她发现池风并不排斥她的接触。当然,与其说不排斥,不如说他似乎还挺喜欢的。她也乐意多黏他一会儿。
夜里,万籁俱静,只有微风拂面。
或许是修道的缘故,娄絮的记忆力变好了。她跟戴月认了几晚的字,日常使用的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了,不过这功法还是有将近半数的字不认识。
她扫了一眼闭目不语的池风。
师尊睡起觉来很优雅,长发逶迤,长睫恍若静止的蝶,伏于白皙的肌肤。
他好像很累,还是不要麻烦他教了。
但是……难道要叫戴月教她吗?
娄絮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天气有点凉了。但现在分明是夏季!
她又看了池风一眼。他的脸色本就白得几乎透明,此刻却是带着一点病态。她坐直身子,往他上臂一摸,冰冰凉凉,好像摸的不是人的胳膊,而是一块冰。
是水石在作祟。
应该……不会有事吧?
娄絮不太确定,心下有些担忧。她的臂上探出一条纤细的藤蔓,勾住了池风的腰。
规则之力汩汩流向娄絮,过了一会儿,池风终于不再散发寒气。她收回藤蔓,起身离去。
……
第二日。
池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这一夜睡得很好。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若有所思。
……
转眼又是几天,生死道的授课结束,娄絮和她的几个小伙伴迎来了最后的一个道统——统御道的授课。
统御道,玄武院。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娄絮翻出了生无可恋的白眼。
坐在她前面的宁远驹转过头来,眨了眨他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上下翻飞的蝴蝶:“什么话?”
苏间莺眼疾口快,适时打断两人的交谈:“小声点,道师进来了。”
今天的道师看起来可凶了!比她师尊还要凶!
娄絮扑在桌子上,小声尖叫:“我不管,我就要说!这个世界怎么可以!没!有!周!末!”
她已经连续学了三个星期都没有休息了!不用圣塔出手杀她,她就要累死了!
苏间莺和宁远驹:“……”
这个世界没有“周”这一概念,他们自然没听懂“周末”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听懂了其中的怨念。
苏间莺拍拍娄絮的肩膀:“想点好的,等你以后道行像你师尊一样高了,你就不会觉得累了。”
娄絮:“……”
好有道理,但是好大的饼。
娄絮趴在桌上,一副郁郁寡欢的神色,没话找话道:“话说,小马已经确定要修统御道了?”
宁远驹点点头。
她随口道:“那你除了符,会别的吗?”
宁远驹摇摇头,眼眸染上了几分水色。
娄絮:?
苏间莺:“絮絮,你欺负小马了?”
娄絮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满头问号:“我才没有!”
对宁远驹说:“你怎么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
宁远驹眸中水色更盛:“我就是想起了我的师尊,他死之前还答应要教我阵法入门。”
娄絮:我真该死啊!就不该多问的。
递了一张手帕过去让他擦眼泪。
这时,道师在台上咳了两声。
虚张声势。娄絮满腹怨念地腹诽。
这道师,黑胡子,白衣服,端的是仙风道骨。
道师此时也在扫视全场,眼神刚好就跟娄絮对上了。
娄絮心道不好!
十几年做学生练就的本能让她迅速低头,但道师比她更快更狠更准,大喝一声:“那个后排没穿弟子服的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全班人齐刷刷回过头来。
娄·唯一一个没穿弟子服·絮:……
她老老实实起立:“回道师,我叫娄絮。”
道师面露不满:“你们可识得本座?”
在座各弟子无人敢应声。
道师板起脸:“来玄武院之前没有向师兄师姐打听过吗?”
一个弟子壮胆举手:“可是统御道的素道主?”
娄絮想起来了。统御道的道主就叫素怀道,是宫主素怀仁的师弟。
苏间莺传音吐槽:“最近道主们都很闲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亲自授课啊。”
娄絮:“回去问问你师尊,我也想知道。”
素怀道见有人认出自己,语气缓和了几分:“不错。那本座也不多介绍了,直接切入正题。”
他大手一挥,教室的四周出现巨大投影。
一阵青草香扑鼻而来,娄絮眼前出现了巨大的草原。太阳猛烈,周遭的气温却是高原独有的寒凉。
一群牦牛势不可挡地奔涌而来,她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
她听到了牛蹄踏过泥土的声音,听到了周遭同学的尖叫。
然后睁眼,草原苍茫而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幻阵。”素怀道的声音。
天空骤然熄灭,他们又回到了教室。
素怀道点了点呆立在下首的娄絮:“面对幻阵,首先要知道它是幻阵,然后直面幻阵。诸位切记,不可像她这般胆小怕事。若连最简单的幻阵都应付不了,如何能够成大器?”
娄絮心里不是很高兴。她觉得有些丢脸,但是更多的是愤慨。这是她第一次接触阵法,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她环顾一周,发现大部分弟子都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也是,这些新弟子大概跟她一样,也没几个见过这种场面的。
算了,毕竟素怀道是统御道的道主,她总不能当着一众弟子的面与他吵起来。
想罢,她向素怀道行一礼:“弟子受教。”
然后风轻云淡地坐下。
想PUA她?没门!
苏间莺悄悄伸手拍了拍娄絮,传音:“哎,你怎么就跟他对上了呢?”
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娄絮也传音:“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穿弟子服?”
苏间莺:“……应该没有这么无聊吧,整个上仙宫就只有我们这些没钱买衣服的新弟子穿弟子服啊。”
这话夸张了,不过上仙宫穿弟子服的人确实不多。
台上的素怀道被她自己坐下这一举动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转转眼睛,就把这件事放下,继续授课。
“可有人知道统御道道宗在何处?”
这下一片寂静。
“诸位来之前没有去藏书阁阅读一番吗?”
娄絮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数了数,发现上课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发了三次火。
“是天枢殿。”
天枢殿就在西部的高原之上,相对上仙宫而言,又是另一个文明了。
“统御道可细分为符箓、阵法和卜卦三门,我上仙宫虽然也修统御道,但是却无人识得卜卦一门。”
“而卜卦,却是天枢殿最擅长的一门。”
卜卦?
修仙世界也迷信吗?
哦,或者说正是因为有这些怪力乱神,所以人们才更迷信?
但是真的会有人因为卜卦而成为道宗吗?
答案是,不会。
素怀道接着说:“你们之中大部分人是凡人出身,那么统御道的卜卦,跟凡人的卜卦有何差异?”
又是全场寂静。
素怀道一拧眉,想说什么,又顿住了嘴。
“凡人卜卦只是问生死、问姻缘,而道者卜卦,是识天命,是屏天机,是改命数。”
他又拉拉杂杂讲起了所谓天道。
说起来玄乎,但大概意思就是说,这方世界有着自己的运行逻辑,而这运行逻辑就是天道。
但是天道似人而非人,察万物却不涉万物,统御道的卜卦者,就是利用天道的这几分意识和体察,觉察未来,更改命数。
苏间莺同时传音给娄絮和宁远驹:“你们信这个吗?”
宁远驹:“我不信。”
他以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不曾受到过天道的垂怜。
那么天道大约就是不存在的吧。
娄絮:“我信。”
这要什么理由,她都跟天道道主面对面谈话了,还能不信吗?
娄絮刚想传音,就觉得身上降下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乖觉闭嘴。
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