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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1 / 1)

周日上午,十三中家属楼。

许一冉穿着浅白色的羊毛衫,下身是卡其色的格子裙,外罩了一件粉白色的针织外套。

她手里捧着一束非常亮眼的浅粉色玫瑰。

秋季的禾舟市花市上很难有这样粉嫩饱满的玫瑰花束,许一冉站在路口,过来问她玫瑰在哪里买的小姑娘已经有三个了,其中一个还牵着男朋友的手。

“原来是纸折的玫瑰啊!”女孩有些失望。

男孩安慰说:“虽然粉色很可爱,但玫瑰里象征着爱情的应该是红玫瑰吧?我们去买红玫瑰。”

女孩红了脸,晃晃男孩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解释:“粉色的玫瑰也代表了爱的誓言,亦或是——初恋。”

恋爱期的少女,对各种花的花语总是如数家珍。

许一冉借机打听:“粉色玫瑰还有其他花语吗?”

这是罗芝芝要送给王老师的,蕴含在粉色花瓣中的花语肯定不是关于爱情。

女孩想了想说:“这种淡粉色的玫瑰也寓意着真诚与温柔,还可以是送给父母或老师的礼物,代表着很重要的感激。”

很重要的感激吗?

她对女孩道了谢,一点点将被风吹散的花朵重新聚拢好。浪漫的樱粉色跃动在指尖,最后乖巧地拥簇成一团的花浪。

双手捧起的,像是一整个春天的芬芳。

纸花永不凋零,也不会褪色,但这是亡者最后的牵念,她更需要好好保护,将这份迟到的感激传达到心意所至之人的手中。

--

王娴婷是十三中初二五班的英语老师。

前段时间她爷爷去世,向学校告了假。忙老人的葬礼的时候,她听说了班上学生罗芝芝跳楼自杀的事情。

同事给她发来消息:

【听说跳楼的孩子是你们班上的学生?场面太惨了,幸亏你不在学校。】

当时王娴婷正沉浸于陪伴她长大的爷爷逝世的哀恸中,实在提不起多余的情绪只草草应付完同事,可她心里并不认同同事的想法,

如果爷爷没有去世,如果她没有请假,如果她能够安慰到那个孩子,是不是这些悲剧就可以避免。

这是这两天王娴婷经常会有的想法。所以当许一冉上门,她从她手中接过玻璃纸扎好的淡粉色玫瑰,她听说这是罗芝芝准备给她的教师节礼物的时候,圆圆的眼镜前立刻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

她开始回忆罗芝芝:“这是个很乖巧文静的女孩。”

“每次分配座位的时候,她总会主动将中前方的位置让给其他同学,自己选择坐到角落靠窗的位置。那个窗户有点漏风,上课写字会被凉风冻到手指,其他同学都不愿意去。”

“下课时候有的孩子留在教室继续学习,有的跑出去玩和休息,但她总会默默走上讲台帮老师整理收拾用过的粉笔和黑板。”

“我还看见过她在走廊里悄悄捡起其他同学丢下的垃圾。”

……

在王娴婷的回忆中,罗芝芝是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女孩子,她成绩好不让老师家长操心给其他同学树立榜样,又温柔善良地帮助身边每一个人。

“您知道罗芝芝的成绩为什么下滑吗?”许一冉问。

王娴婷迟疑地点头,“我知道她应该是有心事,一直闷闷不乐。”

“最开始是去年下半学期,当时新换了物理老师,她物理成绩下滑的很厉害。我想孩子可能不适应新老师,也和尤老师提过这个孩子成绩很好聪明也努力,让他多关照一下。”

“可后来她各科成绩都开始下滑。但我观察过,英语听写时候她单词都会,考试时候听力阅读总错一大片,作文也写得乱七八糟,这是不应该的……”

“今年上半学期时候,即使在我的课堂上她也经常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或是发呆的情况。几个任课老师都和我反馈这孩子现在心思没用在学习上,可我感觉她状态很憔悴。我去她家做过几次家访,不过她的父母很忙总是在出差,家里头也只有一个老人。”

“我想孩子成绩下滑也许是因为缺爱想引起父母的关注吧。”

王娴婷的猜测与许一冉的想法不谋而合。

将玫瑰花放到玻璃瓶的时候,里面的小贺卡被不小心碰出来——

是一个浅黄色的爱心形状的贺卡,上面写着:

“Dear Miss Wang:Be happy please!”

“Be happy please!”王娴婷喃喃着这句话,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许一冉忙问:“王老师,您是想起什么了吗?”

“嗯。”她眼睛变得温柔,眉宇间的惆怅像被糖浆柔软地化开,但很快又染上新的愁绪,“这是今年上学期一次在英语课堂上的事情……”

王娴婷温柔的讲述将许一冉带入到回忆当中:

初二上学期,各学科都进入到最难的攻坚环节,尤其是英语,每节课的笔记连老师都要写满四五个大黑板。

王娴婷在讲课中没有精力去留意到每个学生,但窗边那个过分安静的小姑娘却忍不住让她多注意几分。

罗芝芝将头放在交叠的手背上,低垂的眼睛下挂着青色的眼袋,从上课开始,她的头就像小鸡啄米有节奏地一点一点。

她状态很糟糕,看起来困极了。

刚好讲到关于“please”与祈使句连用使语气变委婉的知识点,王娴婷要点人造句便将罗芝芝点起来。

被叫到名字时,女孩的眼睛腾地睁大,一双杏眼还含着水汽,看上去又空又茫然。

“王老师……对不起。”

很明显,刚才讲的内容罗芝芝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的双手交合,大拇指正相互摩擦着,头低得很厉害,嘴也紧紧抿着,一副随时准备听训的样子。

王娴婷无奈地笑笑,她轻轻按着女孩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

“罗芝芝,”

待人坐下后,她又念出女孩的名字,温柔的眼睛隔着干净的圆形镜片与女孩对视,

“Be happy please!”

那天课堂,她为没有回答出问题的罗芝芝重新造了一个句子。

这句话也成为罗芝芝留给王娴婷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是在学校就好了。”

王娴婷微微哽咽:“如果那天我在学校,罗芝芝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许会来找我帮忙。她性格安静,但对我总会多说点心里话。”

许一冉眼神暗了暗:“王老师也认为罗芝芝选择跳楼,是那天遇到了什么事情刺激导致的吗?”

王娴婷摇头:“我不知道。”

那天她并不在学校。

王娴婷:“这件事对我来说,很突然,简直猝不及防。”

她说:“我们初二五班的老师及同学们都被警察询问过,可没有人知道罗芝芝为什么做出这样极端的选择。”

在许一冉离开前,王娴婷将她叫,

“还有一件事。”

这个一直关注爱护着罗芝芝的老师突然想起来,在她爷爷去世的前一天,罗芝芝曾到过她的办公室,女孩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咪,坐在椅子上时上半身都是蜷缩的。

她满怀希冀地问:“王老师,我可以去你家补习功课吗?我……不想去尤老师家里了。”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罗芝芝的?

哦对,她拒绝了她。

因为家里的老人,正在病中。

--

初二五班的新物理老师,尤华明。

这个老师有问题。

这是采访完王娴婷后许一冉得出的结论。

在相亲时许一冉向尤华明问及罗芝芝,他看似关心实则句句贬低。这就像是他对待那位不小心将果汁泼到他大衣上的服务员,人前大度谅解人后厉声苛责。

在十三中,他备受老师同学赞誉,深得学生家长信任,是美名在外的优秀中学教师。

可他谈吐言行暴露出的,是衣冠楚楚,表里不一。

他是罗芝芝的物理老师,更是她她周末全天补习的家教。

最重要的一点,罗芝芝生前上的最后一课——

是他尤华明的物理课!

可这些,仅限于她在细枝末节的一些推测。

更称不上证据。

她旁敲侧击却只发现王娴婷并不了解尤华明的真实一面。

西餐厅里,拉住她衣服特地提醒的学生妹妹似乎知道些关于尤华明的事情,可当她追问时,她并不愿向她吐露更多,反而如惊弓之鸟般与她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她连名字也不愿意告诉她。

下午没有其他安排,许一冉想到或许可以从与罗芝芝一起去尤明华补习班的黄一婷那里打听一下情况。

黄一婷虽然转学去了二中,但家庭地址并没有变。是在禾舟市靠近商业街的一栋旧居民楼里。许一冉找王娴婷要到地址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住址离十三中只是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去二中的话至少要坐上半个小时的公交。

转学带来的,是多出一倍时间的通勤。

黄一婷选择转学,罗芝芝也曾经和父母提过转学。

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黄一婷家在七楼,是老式小区,一层一户,没有电梯。

好久没爬楼了,许一冉哼哧哼哧地把自己搬到七楼,刚好看见七楼一个长发散乱的姑娘从大门口冲出来,她眼眶通红,泪水混着鼻涕流了一脸,她看见人,狼狈地捂住脸。

女孩还穿着拖鞋,踉跄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她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她爸爸追出来红着眼睛站在门口骂道:“你跑,跑了家里就当没你这个人。不干不净、还没清没数,看以后谁会要你!”

她妈妈站在后面,手上还拿着炒菜的铲子,声音扬高:“一婷你回来,我们好好说话,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许一冉正站在楼道口,她左右望了望,犹豫一下尝试去问黄一婷的爸爸:“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黄一婷的爸爸并不友好,他朝许一冉瞪过来,眼神恶狠狠的,“你谁啊?别瞎打听,给我一边去。不要管我们家的事情!”

站在他身后的黄妈妈表情也变得极为不善,和防贼似的。

她跟腔:“说得对,没想到年纪轻轻爱好却是当八婆,真是活久见,小姑娘也开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许·八婆·一·狗拿耗子·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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