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拿到钥匙之前,关月荷只看过房子的正面,其他墙面和内部什么情况,她心里没数。
房子空置了两个月,一打开,里头到处落满灰尘。
很方正的两间屋子,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左手边有个门连接卧室。和自家一样,客厅后头就是厨房。
搭的半间在客厅旁边,其实就是正院和左耳房中间的空地。
卧室里打了炕,正好和灶台是连着的,冬天可就暖和了。还省了买床的钱。
马二嫂再三保证过,房子虽然有些老旧,但墙面和门窗都是结实的。
事实确实如此。但墙面也太埋汰了!
关沧海觉得这不算事,“明天我去换点水泥补补,再刷大白,屋里就亮堂了。待会去买把新锁,把房门的锁给换了。”
江桂英指着外头搭出来的半间道:“外头搭的半间都快四平米了,全用来做洗澡间浪费,隔开两半,做个洗澡间和一个杂物间正好,靠墙那间做洗澡间好排水......”
走一步说几句,都不用关月荷愁,关沧海和江桂英就帮她规划好了房子翻新的事。
关建国叉腰转了一圈,“我去借梯子,角落上头有道缝,家里还有瓦片不?”
“有,在酸菜缸旁边,你再拿几块布......”林玉凤又改口道:“算了,我和你一块儿回去找。”
说完,夫妻俩往外走,各找各的东西去了。
许成才和林思甜也说回家拿扫把、水桶过来,关爱国站着左看右看,最后看向旁边的关月华,“大姐,咱俩干点啥?”
虽然他不爱干活,但大家都忙,只有他闲着,有点尴尬。
关月华呼了一口气,指挥他去把外头半间里堆积的杂物给搬出来。等大嫂拿了不要了的破布过来,挽起袖子开始擦窗台。
才开始忙活,二号院的住户们陆续上门。
先是住在正院的常大爷和赵大妈老两口,这俩人也是二号院的一大爷、一大妈。
在商量好换房的这两月里,关月荷回家的频率大大提高,就是为了了解她以后要常打交道的邻居们都是什么情况。
知己知彼,打骂不慌。
常大爷是汽车厂的六级钳工,赵大妈是废品站的回收员,两儿一女,大儿子拿到了单位分房,带着媳妇孩子住单位房子,大女儿嫁了出去,只有即将高中毕业的小儿子住在家里。
他们家,二号院的第一大户。
常大爷和赵大妈过来打个照面,和关沧海、江桂英唠嗑几句。
第二个来的是住对面右耳房的宋公安爱人,蔡英大姐。他们有俩孩子,大儿子宋西北十岁,小女儿宋西南五岁。
蔡英姐说,俩孩子分别是在西北、西南出生的,名字就这么取了。
关月荷一下就给记住了。
后院的两家邻居看起来都是和气人,人家日子过得好,还都是有工作的,挑事的概率就小。
后罩房住了两家,分别是陈家和康家,都是她老爹的老同事。不然,她一个小姑娘搬过来,人家犯不着当家的两口子过来打招呼。全是看她老爹的面子。
她老爹悄悄地和她道:“就隔一道墙,你有事喊一声,我们就过来了。他们要敢欺负你,看我不给他们削个光头!”
“嗯嗯,我解决不了的再喊老爹你。”关月荷想了想,劝道:“剃光头就算了,小心年底不能评先进。”
先进很重要,他再保持两年,就是连续十年先进了!
嘴巴一闭,不敢说大话了。
前院的邻居也来了。
前院西厢房住的张家,张大爷是汽车厂建厂时招的第一批工人,老资历了,所以被推选做二号院的二大爷。老伴是孔大妈,但她不爱听别人喊她孔大妈,得喊二大妈。
张大爷和二大妈只有俩女儿,大女儿嫁了出去,小女儿张超男今年考进了汽车厂,老两口打算让她以后招赘留家里。
没错,二号院有一大爷一大妈,还有二大爷二大妈。
人比三号院少,管事的居然还多两个!
但关月荷想到前院东厢房的孙家和周家,又觉得前院多个管事大爷管事大妈是应该的。
东厢房第一间住的周家,周大嫂一个寡妇带着三个闺女住。周大嫂本名叫罗桂芳,爱人没了后,她都让别人喊她“周大嫂”,生怕别人觉得她是单身一人而想着给她介绍对象。
周大嫂三个闺女,大的十二岁叫宝玉,剩下两个是双胞胎才六岁,分别叫宝安、宝宁。
东厢房第二间住的孙家,是银杏胡同有名的刺头、赖皮一家人。
孙大爷孙大妈在胡同里是被其他老头老太太排挤的,因为他们最能闹事,人人都怕被他们讹上。
除了胡大妈这样的不怕,实在气不过,打一顿就好了。
但孙家最招人烦的,其实是孙大山,经常色眯眯地盯着女同志看。他也是汽车厂工人,全家就指望他一个人的工资,所以想和他媳妇伍二妮离婚,转而娶周大嫂,这样家里就有两个工人还多一间房了。
伍二妮被孙大山和孙大爷孙大妈压制得死死的,没有说话的份。甚至连八岁的儿子孙家旺都看不起她。
周家的门锁着,人应该是外出了。孙家倒是有人在,但没人往后院来。
关月荷巴不得他们家的人不来。
最后来的是住在倒座房的白家。这家情况和三号院的丁家情况十分相似。
白大妈也是一个女人拉扯几个孩子长大,但不同的是,白大妈是离婚后带着几个孩子过,孩子也都跟她姓白。
白大妈在汽车厂后勤处上班,俩女儿俩儿子,大女儿和大儿子都结了婚。大儿子白红军也是汽车厂工人,和爱人吴兰香目前只生了一个金花一个女儿。二儿子白跃进和小女儿白向红分别是十六、十五岁。
白跃进和白向红都没通过汽车厂今年的招工考试,白大妈没少往关家跑打听服装厂招工消息。谁知服装厂也不对外招工......
门房住的两口子,陆昌和卢艳,三十多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还是汽车厂的双职工,嘴巴就没被亏待过。
按理说,他们双职工应该能分个更宽敞的房子,但他们挺满足,说反正没孩子,住他们俩人也够住,就没申请换更大的房子。
总的来说,后罩房的两家照普通邻居处着就行,后院的两家可以多来往,前院的五家,除了孙家,其他四家应该都能处。
后院的说笑声没断过,孙大爷孙大妈耳朵贴着窗户。
“咱要不也去看看?”孙大妈不想去,但院里其他家都去了。出门了的周家不算。
“哼!不去!”孙大爷背着手,在屋里骂骂咧咧,“黄毛丫头一个,也敢占一间大屋,打雷第一个劈左耳房!”
一说起左耳房,他们就觉得心痛。
两间半的房子,他们要是换成了,还用得着祖孙三代五口人挤一间屋?
骂完关月荷,又骂搬走了的老邻居马大爷,骂着骂着,又骂起了街道办马主任一家。气不过,甚至还起了要去贴大字报的念头。
但他的念头才起,就被孙大山不赞成的眼神给压了下去。家是儿子在当,他们吃饭还得靠当工人的儿子,他个当老子的还得听儿子安排。
孙大山让他们安份点,披上外套,就往后院走。
大家都去了,他怎么也得露个面。
但没想到,除了关家人在,三号院每家都有人在,好几个人盯着他,像在防他做坏事。孙大山脸上笑呵呵,心里已经恼得把这些人都骂了一遍。
关家人多势众,孙大山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打个招呼就匆匆溜了。
三号院各家的人是跟着许成才和林思甜过来的。
他们知道关月荷今天抽签拿房,就猜着关家要开始收拾二号院的左耳房了,只是没想到动作那么快。
别看平时大家摩擦不断、小矛盾也不少,但在大事面前,各家都不用人来请,就自发地从家里拿抹布、扫把过来帮忙。
甚至连水泥和刷墙的大白粉都用不着关沧海操心,刘阿秀说家里亲戚能换到,当下就让谢振华带关建国找亲戚去了。
周红旗笑道:“咱们院里青壮年多,今天就能把墙给刷出来。月荷你看好日子搬进来就行。”
前些日子还互相扯头花的谢大妈和丁大妈脑袋凑一起聊天,好得跟老姐妹似的。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小时,屋里的卫生就搞好了。关建国爬屋顶检查了一遍,把缺的瓦片给补上,坏的瓦片也顺手换了。
中午各回各家吃饭,下午又各家来一个男同志帮忙,坑洼的地方填上水泥,灰黄灰黄的墙面刷成白墙,外头的半间用一半砖一半木板给隔成两半,还弄了两块木板做门。
砖和木板是找胡同里的邻居们换的,一家凑一点,正好够用。
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多才完工。但这两间半房子已经很成样了。
江桂英和林玉凤回家准备晚饭,关沧海和关建国把来帮忙的邻居送回到三号院,并一再强调:“等家里收拾好了,再请大家过来吃饭。”
这意思,就是要在二号院摆几桌请老邻居们了。想着能蹭顿好的,大家纷纷说:“到时一定来!”
关月荷拿本子出来记要订的家具和要添补的家当,记了满满两页纸。
她的几个朋友都明确说了要给她送什么,于是就把其中几项给划掉。
看着收拾干净、随时能搬进来住的屋子,关月荷整颗心都是满的,好似她在这苍茫天地间终于找到了可以深深扎根的安身之处。
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日子正冲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