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霁一下站了起来,扬起一抹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喝完了。”
随后召出长枪,看着桑空落道:“少祭祀,我们开始吧。”
雪问生瞬间清醒过来,“这么急......”
桑霁没给雪问生说话的机会,抬手一股灵力打了过去,滚烫的火焰让雪问生周身的寒霜化为雾气消散,随后环绕在雪问生周身,青色的火光印在雪问生好看的脸上,对方眼里满是很错愕。
雪问生回神,没有抵抗,顺从被桑霁绑着,一头雾水去望桑霁。
用眼神温柔询问,怎么了?
桑空落也被惊住了一瞬。
“这是......”
桑霁表情很臭,猫一样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雪问生,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了就一定要让雪问生知道。
雪问生哑然,虽不知桑霁为何生气,但他从来不会让桑霁生气,他开口唤人,“阿霁......”
桑霁没等雪问生将话说完,操控灵力将人卷起来扔了出去,等雪问生快要落地时她才缓了一下,不至于让雪问生摔倒。
雪问生被掀起来时瞧见桑霁有根辫子散了,铃铛和发带被桑霁缠在了手上,他揉了揉眉心,他居然之前没看见,不怪桑霁生气。
看着绕着他的那缕淡青色火焰,他抬手拍了拍,试图让其主人也被他哄一哄,火焰刚开始还乖巧被他抓着,不一会儿冒出头烫了他一下,随后便消散了。
以前桑霁的火可从来不会烫他。
他顿住,想起某人刚刚的表情,臭得仿佛云空城下镇压着的那只大猫,还是被惹毛的大猫。
心里的悸动被桑霁这一举动压了下去,雪问生抬眼去看高楼,楼上两股灵力交错,漫天的云被染上了两层色彩,一青一白。
桑空落早年去雪族寻雪魄入体修行,九死一生炼化雪魄。而桑霁天生青火,两人恰好相克。
雪问生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他希望桑霁赢,可也不愿意看见桑空落输。
空间闪过波动,阶梯上瞬间出现一个人。
“雪君,你觉得霁儿能过十八层吗?”桑霁的父亲桑彧仰头看着上空,问道。
雪问生沉默了会儿,“城主,我不知。”
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雪君也不知吗?”
人未到声先到,是桑霁的母亲桑盈。
雪问生轻叹,“嗯,不知。”
桑霁天赋超过了云空城任何一个人,但到底年纪还小,而桑空落成名已久,修为比桑霁高。
修行是一件残酷的事,天赋有时甚至可以弥补修为的不足。
桑盈从暗处出来,整个云空城的天都被楼上两人的灵力渲染,这也导致她和桑彧必须来护法,避免两人把云空城毁了。
她看着楼上,问:“我怎么觉得霁儿生气了?”
桑盈去看桑彧,桑彧去看雪问生。
雪问生隐隐头疼:“......”
三人陷入了死寂,桑彧和桑彧互看一眼,如果雪问生都不知道桑霁为什么生气,那他们就更不知道了,自从桑霁八岁可以随意御风而行后,就执意搬去了山巅的小院,一个随从都不带,只要雪问生。
加上两人一个是云空城城主,一个是云空城大祭司,都忙,整日陪着桑霁的人就只有雪问生。
桑盈识趣转移话题,“这几日是谁设的阵法让凌霄花开了?”
桑彧迷茫了一瞬,“凌霄花开了?”
雪问生没说话。
桑盈瞧见了雪问生手里的香囊,上面那个霁字无比显眼,是给谁的一目了然。
花朝节要到了,依照桑霁这个浑脾气,比她弱的给她香囊她不收,比她强的......不说云空城,整个修真界桑盈都敢说没有一个同辈人能比桑霁强。
这个臭屁的年纪,花朝节没有香囊可丢面子了。
桑盈轻笑,“雪君,你太惯着她了。”
雪问生轻声道,“没有。”
他不觉得这是惯着。
别人有的他只想桑霁都有罢了。
一阵声响,巨大的灵力波动如同波浪一般传来,三人没再多话,急忙起阵,防止有人被波及。
楼里桑空落没了一开始的说笑心思,她重视了起来,眼前人不过十六,已经让她察觉到了危机。
刚刚过了两招,她却不能占一丝上风,她今日若输了,她这个少祭祀就是个笑话。
此刻桑霁拿着长枪,枪樱是一个很漂亮的雪花形状的花结,晶莹剔透。
枪尖轻颤,眼底浸满了战意和满意,桑空落很强,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自从两年前她领悟了枪这一道,在云空鲜少有对手,桑空落是她这两年来遇到的第四个让她有挑战欲的人,前三个分别是她爹娘和雪问生。
她爹娘忙,和她比试都需要抽空。
而雪问生是个木头,和她比试永远不动真格,她的枪尖都在对方脖子上了,雪问生都只是温柔笑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笃定了她不打他。
这让她不高兴的同时却又有点爽,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和雪问生没真正打过一次。
桑霁看着室内被打翻的茶桌,这栋楼经不起她们折腾,她一跃出了试炼楼,站在了楼外空中纵横交错的铁链上,长枪尖端火焰近乎透明,却在靠近铁链的瞬间将铁链烧红。
若说第一枪是因为雪问生的不对劲她才出枪的,那第二枪便只是因为桑空落,她认真看着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道:“再来。”
桑空落跟着出去,落到了铁链另一边,语气温柔。
“过了这一关,你就是大人了。”
在云空,桑霁只要过了十五层试炼楼,那便是真正意义的少城主,再去闭上三五年关,出来就可直接即位城主。
如今桑霁一口气站在这里,再用看待孩子的目光去看桑霁只会让自己落败,桑空落打量着这个对手,她承认她一开始心态没有摆正。
“不过,”桑空落的剑上结了一层薄冰,她道:“阿霁,我也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桑霁笑起来,露出了一对虎牙,长枪转动,眼底全是兴奋,“我知道。”
她喜欢这样的对手!除了雪问生,她喜欢一切有挑战性的东西。
桑霁眼睛又圆又亮,握着长枪,青火围绕,长枪挑动,一枪直入云霄,划出一层猛烈的枪意。
桑空落乍然间接不住,只能婉转化去对方的攻势,她凝神,好没道理的枪,似乎整片天都是对方的。
雪问生那样清冷如莲的一个人,居然能教出这么猛烈的弟子。
寒霜被融,长剑防得密不透风,让那柄极不讲理的枪无法攻进半分。
“你的枪法不是雪君教的?”桑空落一边后退,一边问。
桑霁从半空落下,枪尖抵在铁链上,带着一阵摇晃,她落在枪上,风将发尾吹了起来,手腕上的发带被吹动,突然笑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反问道:“雪问生是修阵法和符诀的,你不知道?”
仙门不是有个什么破排名吗?
阵法大能上排名第一的人就是雪问生,不过那是十六年前的排名了,这十六年来雪问生没出过云空,甚至很少露面。
上面的人可能换了吧,桑霁也没在意,除了打架她只认真看过十六年前的排名。
桑空落一愣,“是吗?”
记得初见时,雪问生在雪族圣地里抱着一把霜龙骸骨磨的枪,差点死了。
原来不是枪修吗。
桑霁打架前的那股火气就这么散了。
她应该是看错了,雪问生刚刚怎么可能是看桑空落,桑空落都不了解雪问生。
不在乎不了解自己的人为什么会去喜欢?
她不理解,所以推己及人认为雪问生也是这样的。
她跳下执起长枪,脚踏清风,“少祭祀,别分心。”
比试都分心,这是看轻她吗。
桑霁攻了过去,桑空落便只能专心应付桑霁。
这场比试吸引而来的人围满了整片山头,修为高的人御物立于半空,修为低只能在长阶下仰望,他们只见两道身影不断相会,分开,剑与枪碰撞,带起大片的灵力后浪,将不少站得靠前的人掀飞出去。
这些人又被桑盈接住拽了回来。
没被波及的人群不由得感叹。
“少君好厉害!”
“她十六就能和少祭祀比试立于不败之地!”
“天赋高真好,出生真是一个好本事。”
雪问生在一片讨论声中捕捉到了那几个少年人的声音,不动声色给几人施了清心诀,这些人是桑霁的玩伴,他不允许这些人生出别的心思。
况且天赋高也并不能顷刻间拥有过人的修为和境界。
他比谁都清楚桑霁的刻苦,夜里修行白日练枪,未曾松懈过一天。
桑霁打斗的经验全是她一点一滴积累的。
十岁开始桑霁就提着枪去找人打架,那会儿小小一个输的时候颇多,桑霁找的人全是名门优秀子弟或许仙门排名榜上的人,不管年龄,大她几百岁都照样上去挑战,因着身份无人会拒绝和桑霁比试。
打输了桑霁就跑去长老院偷打一兜枣回来,让他给她做枣糕,随后坐在树下一边吃一边给他说今天输在了哪里。打赢了桑霁就去摘一朵花回来送他。
枣糕他越做越熟练,却越做越少做,近两年只收到了桑霁带回来的花。
桑霁如今的修为境界是她该得的。
任何人都不得将之归于简单的天赋二字上。
雪问生想着,空中交会的两股灵力猛地散去,一白一青两道光从他眼前擦过,青光去了远处,而白光退去,一柄长剑落在他面前,剑上的冰霜还在,若不是他布了阵法,方圆几里都会被冻上。
他微微失神,桑空落用了全力!
上前一步雪问生的手指刚要碰到剑身,一道青光闪来,桑霁的枪直直插在他面前,只差一毫便打在他手上。
枪身的火焰霸道缠上了他的手,就像某个人的警告。
雪问生不解,但也习惯了桑霁的霸道。
指尖触摸到枪柄,离了主的兵器可比其主人好对付,他握上去强硬灭了枪上的火,没去碰剑,只是捏了一个诀,将剑上的冰霜融了。
一冷一热,山顶容易塌。
此刻整个山顶的人都静了。
桑彧站在楼顶稳住试炼楼,修一座试炼楼的钱够给桑霁做半年的衣裳!他得省着点。
桑盈护着围观的众人,这会儿看着落在铁链上的两人,饶有兴味笑了笑。
有人看着被挑飞的剑和枪立在雪君身旁,问:“这是平手?”
没人回答。
人群里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快看,少君又上了!”
桑霁的字典里没有平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况且时辰还未到,没了兵器她一样可以打,她要赢!不为别的,只是她桑霁从来都想要赢!
桑霁打斗格外利落,身形极快,让人无法抓住。
拳风所到之地,手上灵力带着的青火瞬间将那块地方烧了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有不少桑空落打来的冰霜。
赤手空拳,桑霁就这么和桑空落在摇晃的铁链上打了起来。
桑霁是个打惯了的,从她可以打架开始就不停地找架打,她的身法更为利落。
而桑空落身处高位多年,很少被逼到这个地步,相较于桑霁来说有些迟钝,但没了法器,她的修为可比桑霁高多了。
近身打斗,就看谁能更快调整过来。
桑空落修为高,桑霁无法赢,没了兵器,境界无用,修为就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打了小半个时辰,分不出高低。
就在众人看得最入神时,楼顶的钟声被敲响。
桑彧笑吟吟说:“时辰到了。”
桑盈接话,“你们目前没有分出胜负,可以加时,不过有限制。”
她乐呵呵看着两人,小霸王肯定会选择加时,到时候她就让霁儿用剑,空落用枪,想想都好玩。
桑霁和桑空落在钟声敲响时就停了手。
桑空落没说话,只是看着桑霁,藏在身后的手颤了颤。
桑霁平复着呼吸,反而笑了起来,没赢,但是很痛快!桑空落是个极好的对手。
只不过她看了眼天色,果断道,“不了,我输了。”
既然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赢,那便是输,再打下去也是一样。
她要赢,可她也受得住输,下次赢回来就好。
桑霁没理她娘错愕的眼神,而是对桑空落笑着拘了个礼,“少祭祀,下次我肯定不会输。”
说完她从铁链上跳下,稳稳落在雪问生面前。
十年开一次的云空花要开了!她可是承诺了雪问生的,比试可以明年比,花耽搁不得。
桑空落看着桑霁下去的身影才回过神,身体猛地松懈,急促的呼吸才敢泄露出来,她看着桑霁的背影神情很是复杂,
这么多人面前,桑霁在最要面子的年纪和身份下居然能坦然说出输这个字,她自问无法做到。
明眼人都知道,她大了桑霁整整十六岁,规定时间内没能赢,其实是她输了。
身居高位多年,她早没了那股坦荡,看着桑霁身上的朝气,她恍惚想起自己最初开始修行的心态。
桑空落心颤了一瞬,才跟着下去。
雪问生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桑空落很狼狈,那身衣裳被桑霁的青火擦黑了多处,他和对方对视,桑空落眼中闪过茫然,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桑空落。
心口泛起细细的疼,刚要开口,一道声音强硬闯入他的耳中。
“雪问生,虽然我没有赢,但我还是想带你去摘云空花,等我下次赢了我再吃枣糕。”桑霁收回了自己的枪,给雪问生宣布自己的决定。
雪问生睫羽轻颤,拉回了些许理智,“好,”
忍了会儿最后忍不住问:“少祭祀,你可无恙?”
桑空落正沉浸在自己动摇的内心里,没听见。
桑霁听见了,她动作一滞,表情淡了下去,仰起头直勾勾看着雪问生。
雪问生没发觉,他正看着桑空落,对方隐隐有了心瘴,修者最忌讳道心不稳,因为道心破碎境界一落千丈的大有人在。
他暗中抬手。
一个明心阵落在桑空落脚下。
桑空落只觉一阵春雨洗过,迷雾散了不少,她抬眼望去,想起之前桑霁的话,知道是雪问生在帮她,她缓缓说了一句,“多谢雪君。”
雪问生手指发麻,“少祭祀无恙便好。”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桑霁外的唯一祈求。
“呵。”
一声很轻的哼笑,雪问生眉心一跳,回神,倏地对上了桑霁似笑非笑的脸。
对方的小辫子散了,此刻随风一吹,没有桑空落身上的狼狈,反倒潇洒不少,一双眼睛如同大猫一般不满竖起,嘴角勾起笑,满脸写着‘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