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起初，没有人在意这点小小的改变，这不过是一次定位打卡，一次日报提交，一个流程申报，直到这场改变与魔宫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直到魔钉进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魔钉的诞生被誉为后修仙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也被后世无数魔宫发展史学家认为是魔域历史变革标志性事件之一。
认为这是撬动九洲的第一根杠杆，是推动修真界工业化革命的冲锋号。
此后十数年里，魔钉以不可阻拦之势，席卷整个九洲，连正道仙门十二宗都选择将魔钉引入宗门弟子管理体系之中——
甚至因此爆发了抵制魔钉的抗议运动。
……
现在，秦隽正在办公桌前查看汇总后的员工职测数据。
裴焱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完成汇总分析，第二天一早就送到她桌上来。
秦隽拿出宫主令，此时距离正常规定的到岗时间还有两刻钟，但裴焱已经到岗打卡，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是每天最晚打下班卡的人。
辛勤的就像每一个渴望在年终评级得A+的员工，绝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表现机会。
秦隽看着整整齐齐的打卡记录，愈发满意。
有她这么高效的宫主上位，制霸魔域指日可待。
考虑到更为细节的全勤奖、绩效等细节要随魔宫管理条例一起颁布，秦隽并不准备对偶尔迟到早退的门人如何。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需要动用宫主令里的咒术，薪水会流向该流的地方，人也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秦隽简单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这才看裴焱熬大夜整理的分析报告。
年龄集中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修为基本在二渡到三渡之间，距离被优化还有一段能继续创造价值的时间。且大部分人读书不多，没有仙门培养经历，几乎都是野路子散修出身，为养家糊口来魔域打拼，更方便她进行打磨。
整个魔宫，参与职测问卷的共计三千一百四十八人，其中有灵根的仅仅只有不到三百人，剩下的几乎都是被外面看不起的“下等人”。
这个比例基本符合秦隽先前的猜测，有灵根的这三百人，也恰恰是魔宫中担任一些小职务，稍微发挥些作用的人，也是七位堂主的亲信。
据她了解，魔宫人性格都比较能忍，安于现状，能混口饭吃挣点钱花就行，只有极少数暴脾气的冲动分子。
这个团队性格配比很安全，有人老老实实干活，有人能打了鸡血往前冲。适当的不安因子就像冲进沙丁鱼群的那条鳗鱼，能让所有麻木的鱼动起来，甚至让只知道闷头往前游的沙丁鱼打鸡血爆种，实现全员冲刺的绝佳效果。
“牲畜啊……”系统锐评。
出人意料的是，虽然在魔宫，但绝大部分人的心理竟然都相当健康。积极乐观，奋发向上，就差迎着阳光茁壮成长。不知道的还以为魔宫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极道组织，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希望圣殿呢。
直到秦隽看到一份标着高危的记录。
裴焱并没有发现这份记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是系统突然给她弹出警告。
【警告！该问卷填写人员心理健康程度极危，请宿主采取合理措施进行心理健康干预！】
大红的叹号和警报声响个不停，恨不得掀飞秦隽的天灵盖。
系统抓住报复的机会：“请宿主关爱员工心理健康，让健康的员工为宿主的伟大事业赋能，插上腾飞的双翼。”
系统以为自己找到了争取权益与自由的必胜法宝，含沙射影，阴阳怪气：
“请宿主正视员工心理健康，正视员工付出！”
“哦。”
哦？
这“哦”是几个意思？
系统：“请宿主小心心理健康程度堪忧的员工，害群之马将影响宿主伟大事业。”
秦隽哪儿能听不懂系统的弦外之音呢，她微微一笑：
“天真。”
系统愣住。
“愚蠢。”
系统破防。
系统崩溃了，它千辛万苦等来这个机会嘲讽宿主，结果连破皮伤害都没做到。以后执行任务要擦亮眼睛，绝对不能再只凭测评数值就轻易选择宿主。现在任务开始，它想退货都不行，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它到底还能不能完成任务了？
系统绝望。
这张被系统标记高危的职测记录被留在秦隽案头，血红的加粗大字是系统的负隅抵抗。
它还在希望宿主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成为一个有良知有良心的人。
系统：“宿主，你不能这样不讲道德。”
秦隽对这份职测记录并不在意，声音云淡风轻：“我记得在绑定时你就说过‘锁定缺德目标’，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判定，我也将尊重你的判定。不要对不可能的事情抱有期望，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职场老手的专业素养。”
“期待你的进步。”秦隽补充道。
……可不抱希望的话系统就要绝望了。
秦隽拿出宫主令，十分清晰地找到目标，直接联系七位堂主。
秦隽说：“上班之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好可怕的一句话。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宫主令上亮起的小红点就像催命符，看到的每个人都头大。
齐天愚和谢妄非在一处，两个人正准备一起去揽清殿看员工职测结果。
听到宫主令响起，二人同时停下脚步。他们都没着急拿出宫主令，不约而同在做心理建设。
谢妄非看着齐天愚紧闭的眼睛，问他：“你觉得是谁？”
完全是白问，能同时让他们两个的宫主令响起，除了秦隽还能有谁？
那么问题来了，秦隽现在找他们做什么？
“你觉得她找我们做什么？”谢妄非给自己找补，又问了一句。
这是个重要问题，但没有答案。
齐天愚摇摇头。
谢妄非啧声，皱着眉头，看齐天愚额心那只紧闭的眼睛，“你的第三只眼不能帮忙看看？”
齐天愚：“是不是你上课时出了什么纰漏，所以宫主要警示众堂主，引以为戒？”
谢妄非：“你能不能别这么记仇？一句话还招惹上你了？”
“我的眼睛不是用来看这些的。”齐天愚淡淡道，“以及，我不记仇，一般当场就报。”
谢妄非：“……”他就多余问。
……
等到了揽清殿，秦隽早就在等着他们了，那张小几上放了七个茶杯，明显就是用来招待他们的。
“宫主。”谢妄非问候一声。
虽然这几天因为培训授课的时心里别扭，但看在秦隽有心帮他传承千机楼炼器术的份上，他勉强可以对这个宫主客气点。
很快，七个人到齐，最后一个是抹着油嘴往里走的申屠素心，她刚火急火燎吃完早饭。
“大姐头，什么事？”自打员工培训大会开始，申屠素心对秦隽的称呼就从宫主变成了大姐头，毫无征兆，不明缘由。
且对秦隽十分尊敬。
秦隽只淡淡纠正：“公共场合称职务。”
在一旁整理资料的龙浪白噗嗤一声笑出声，又在秦隽平静的目光下老实。
“是这样的。”
七位堂主心中一凛，每当秦隽说出这四个字，就意味着没有好事。
“目前员工培训已经进行三天，想问问各位的感受，以及后续内容的改进方向，毕竟我们希望通过培训的方式为魔宫培养一批高质量人才，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耗材。”
秦隽话还没说完，谢妄非抢着说道：“基础太差，跟他们讲炼器术，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高深难懂的千机楼炼器术，而是最基础的炼器入门？”秦隽淡淡道，“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散修，修为集中在二渡到三渡之间，能有修为就已经耗尽毕生精力，谈何对你‘举世罕见’的炼器术有所了解？”
秦隽的眼风凉飕飕扫到谢妄非身上，“许多人连字都认不全，如何学会你的‘稀世绝学’？”
申屠素心的眼神唰的一下像刀子一样扎在谢妄非身上，眉头微蹙，痛心疾首：
“谢妄非，我认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裴焱煞有介事摇头慨叹，偃月还站在一旁安慰申屠素心不要难过。
谢妄非百口莫辩。
……真该死啊，忘了魔宫的人都是穷苦出身，甚至是被抓来当苦工的，多得是大字不识的，有的甚至连运气打坐都不会。
完全是稀里糊涂走上修炼这条路，然后又稀里糊涂来了魔域进了魔宫讨生活。
申屠素心擦了擦嘴，张嘴就说：“大姐头，我觉得魔宫这些人的水平和潜力虽然有点差，但也不是不能用。”
谢妄非：“……申屠素心，你落井下石是吧？”
申屠素心抬手，让谢妄非安静，继续说：“我觉得比起授课，更该多练，他们不识字，该换一种方式。在魔宫，就算学破天，也学不出名堂来。”
“不如教他们自保。”
裴焱咳了一声，“申屠堂主与谢堂主所说皆有道理，若是二者能够结合，自然锦上添花。只学武，不学法，一旦走火入魔都是魔宫的负担。光学法，不会武，若是跟其他宗门起了冲突，只会是魔宫的累赘。”
谢妄非冷冷看着裴焱，“这种好话还用你说？要不是没条件，谁不想两条腿走路？”
裴焱和谢妄非瞬间吵了起来剩下的人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紧跟着凑热闹，要不是顾及秦隽那手神出鬼没的雷电，几个人新仇加旧恨，早就打起来了。
“裴焱狗贼，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整日溜须拍马，你个大将军怎么一天天净会耍嘴皮子功夫！”
“还有你！申屠素心！你一个人能吃十个人的口粮你知不知道！”
无差别互相攻击啊……
六个人的混战里，只有闭着眼睛的齐天愚置身事外。
秦隽瞧他一眼，又摇摇头，心里慨叹一声，吹吹茶汤。她都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职场纷争了。
还是真人快打比较爽快。
秦隽品了一口从偃月堂主那顺来的茶叶，跟揽清殿里的陈年旧货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入口回甘，回味悠长。
下次还得再多加点糖。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屋子里瞬间安静。
秦隽抬眼：“对面教室里员工正在上自习，你说要是让他们知道每天授课的堂主私底下是这副模样，还会好好听课吗？”
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堂主们面色一僵，各退一步。
秦隽颔首，转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齐天愚，“齐堂主，你的感受如何？”
“感觉很好。员工培训大会不仅提高了门人的认同意识，同时提高了职业素养，严格按照宫主预期进行，有利于魔宫发展。在授课过程中加强了堂主与门人之间的联系，增强各堂团结氛围，也展现了堂主能力，对各位堂主也是非常不错的锻炼机会。”齐天愚下意识说。
等齐天愚说完，自己都沉默了，他到底说了点什么？
哇哦，剩下的人叹为观止，连齐天愚竟然都被熏陶成这副样子。
“齐堂主的认识很深刻，其他人记得学习。”秦隽站起身来，“我知道授课过程中有诸多阻挠，这也是对各位堂主的考验，我等你们交上令人满意的答卷。你们的努力将开辟魔宫历史的新篇章。”
“记得把心得体会和改进方向写进日报，拿出改进方案来，明天上会讨论。散会！谢堂主留一下。”
被上课和上班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几位堂主对视一眼，同情地看向谢妄非——
幸灾乐祸的走了。
……
入夜。
正闭目打坐修行的谢妄非突然睁眼。
“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