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听到身边人的气息都放缓了。
她托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去和这些柔软脆弱的生灵去相处。
软软的皮毛覆在手心上，再稍稍往下就是温暖的肉骨。
对他来说，那是奇异到了极点的触感。
哪吒拧眉，漂亮明媚的面庞上浮现几丝不耐，当时察觉到桑余手掌上的力道，还是压制住自己的烦躁。
桑余微微低头，就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保持这样就好。”
然后原本扶着他手腕的力道撤掉，哪吒手臂悬在那儿，有片刻的僵硬。
“这样就行了。自己试试。”
她倒是真的像个师傅，现如今来验收成果了，
哪吒却不如她愿，冷嗤一声，收回手。
桑余见状也不恼，自顾自的把那奶猫抱起来，哪吒听着奶猫的呼噜声瞧过来。她往他那儿微微俯身过去，“要不要再试试？”
哪吒的手已经抬了起来，这次没有她的手在他手腕和掌心上扶着了。
他原本就悟性极高，很多只要指导一次，就马上就能学会。只是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皮毛暖热，轻轻覆在上面，可以感觉到那小小身体的振动。
难以言道伴随着喜悦在心头漫开。
“怎么样？高兴不高兴？”
桑余在一旁看到他眉眼里全都是惊喜，笑着问道。
哪吒抬头对她嗯了一声。
桑余没有忘记哪吒的熊孩子本质，所以哪怕他暂时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也不能完全的放心。小孩是半刻都不能放松警惕，要不然就会来个大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猫儿温顺趴在他的掌心下，而不是嚎叫逃开。
哪吒俯身下来，和小猫对视。
小猫眼上的蓝膜还没褪，软乎乎的叫了一声。
哪吒见状，靠得更近。
行动里双髻上的赤色发带下垂着的玉珠，落到了桑余的膝上。
玉珠是昆仑玉的材质，碧翠剔透，落到膝上，明明隔着几层衣料，但是那股玉的凉意还是沁透了那些隔阂，直接传到了肌肤上。
哪吒打算把那只猫儿整个儿的抱起来，听到了另外一声猫叫。
是一只通体橘黄的大猫，正在不远处冲着两人叫。
这应该是母猫来找乱跑的小猫了。
哪吒没有搭理母猫的叫声，打算把小猫抱到自己怀里。却被桑余一手按住。
“还回去吧，”桑余知道哪吒还想和小猫玩会儿，可能甚至还想把这只奶猫给带走。
“它母亲来找它了。”
见哪吒不为所动，她又示意他去看小猫，“它也想回去，放他们母子回去吧。”
母猫的叫声比刚才已经多了许多焦急，透出几分惨厉。
哪吒抱过小猫，打算掉头就走，可是原本乖顺的猫儿在他怀里挣扎，要去找母猫。
“它想要母亲。”
桑余道。
哪吒狠狠瞪过去，桑余好笑，“没有孩子不想要母亲啊。”
这话才说出来，哪吒呼吸粗重了许多。
他近乎恶狠狠的瞪住怀里的猫儿，那只幼小的奶猫被他这气势压住，连着叫声都微弱了许多。但是对母亲本能的渴望，还是促使它往外挣扎。
哪吒咬牙，捏住幼猫的后颈，径直放到地上。母猫抓住机会跑过来，叼住幼猫的脖子，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哪吒盯着母猫消失的方向伫立良久，背影都透出了一股萧索。
桑余也不说话，她刚才已经说了不少，还是多休息一些。
过了好会哪吒回身过来，低声道，“我也好久没有见娘亲了。”
桑余讶然，随即低声道，“要不你也回家看看？”
哪吒没有回她。
他径自往前走了几步，脚步蓦地停住，径直往身后某个方向看去。
“躲在那儿干什么！”
桑余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只见着拐角处的土房后，出来几个戴小冠着长袍的胥吏。
胥吏没料到竟然被个小少年轻易看出了藏身之处。
想起上峰的叮嘱，胥吏们迅速收拾好了脸色，装模作样的对着那边容色姝丽的两个人一拜，“郡守得知两位贵人前来，特意派我等前来请两位贵人入府内一叙。”
桑余见着这人突然冒出来，又说了这么一堆，还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打算挡在哪吒前面。
她年纪比哪吒大，好歹是个成年人，不管如何这种情况，都应该在前面。
才上前半步，哪吒径直一把把她拉到后面，往前走了几步，笑容玩味，“哦？你们看得出来我们的身份？”
胥吏连连颔首，“这是自然，两位贵人衣着谈吐不俗，不同于凡人。”
“所以郡守特意让我等前来，请二位入府一叙。”
这摆明拐孩子吧？
桑余知道这些贵族喜欢求仙问道，朝歌里还有不少朝臣就是道门出身。不过找个孩子，还有一看就是个门外汉的，这心思能有多少好的？
她就要拒绝，就听到哪吒道了一声好。
哪吒见到她脸上的焦急，好笑道，“去玩玩也好。”
说着就拉上她的手，直接让前头的两个胥吏带路。
那两个胥吏见哪吒答应，喜不自胜，连连道是，在前面引路。比起那些低矮的茅草房，郡守的府邸气派非常。
大门敞开，见着一个文士守候在那，见着桑余和哪吒前来，稍稍打量，脸上满是满意。
而后立即抬手给两人见礼，“郡守请二位前来，事发突然，还请两位见谅。”
“不是说郡守请我们来么？”哪吒瞅着他，下颌微抬，“郡守何处？”
话语间的傲气与不客气让文士一愣。
“总不会是让你一人来，就是郡守的意思吧？”
文士面上僵了一僵，诧异的多看了哪吒一眼。
孩童多是懵懂无知，少见这种话语里咄咄逼人的。
文士暼向和那孩童一处的女子，这两人长得难得一见的肤白貌美。想要寻得这样的人，就算是去朝歌碰运气也是难。
原本以为没办法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送上门来。
文士也顾不上和哪吒计较，重新摆上笑容。
“朝歌来人，郡守那儿暂时走不开。不如先去休憩小会，在下已经令人准备好了膳食。”
桑余听了就皱眉头，这种无事献殷勤的，几乎浑身上下都是不怀好意。
但是哪吒却不在乎，他直接拉住她的手就跟着奴仆往内走。
引路的奴仆把他们引入到侧厢，侧厢里已经准备好了膳食，还有各种新鲜瓜果。这些都是难得的东西。
桑余坐立不安，等那些奴仆和婢女都退下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你怎么还真的跟着他们来了？”
“有什么不好来的？”哪吒反问，说着他拿起食案上的一枚个大的青枣，“接着。”
她一手接过他掷来的青枣。
“出来玩自然是要尽兴，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安有不笑纳之理。”
桑余咬了一口青枣，哪吒丢给她的这个青枣清甜汁多，味道不错。
“但是他们不安好心。”桑余看了一眼外面。
“那又有什么好惧的？”
桑余想要说什么，想起哪吒的那个脾气。这小孩吃软不吃硬，她说多了他又不高兴，万一起了逆反心，反而还更不好收拾。她干脆嘴一闭，胡吃海喝起来。
哪吒吃过了桑余给的那些东西，口味叼了不少，郡守府里准备的这些，看着强差人意，入口便是差了一截。他随意碰了几下就懒得动了。倒是对面的人吃的很香，她捧起陶碗，吹拂开骨汤上漂浮的那一层油，然后仰首咕咚一灌。
哪吒撑着脸看着她放下碗，满面餮足。不由得也端起陶碗，也喝起来。骨汤才入口，哪吒就被那油腻口感给呛住，赶紧把手里的陶盏丢到一边。
他喝了几口水，才把那股油腻引起的恶心给强压下去。
“你这人好生奇怪。”
她正往嘴里塞粟饭，就听到那边的哪吒来了一句。
一眼瞧过去，就见着哪吒手掌撑着脸，满是不解的望着她。
“明明是娇生惯养，却还能吃下这些。”
说她娇生惯养，还真没冤枉她，她整个人都生的细致，一双手修长白皙，除却中指指头上有个古怪的老茧之外，其余不见半点劳作的痕迹。
牙齿整齐洁白，头发乌亮，那些诸侯之女也不一定有。
她顿了下，“我也没吃完啊，就是尝尝。”
“味道还挺有野趣的。”
哪吒听了就笑，笑到一半，乌黑的眼瞳倏地往门外转去。
少倾，门外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桑余放下木箸，去开门，就见着门外已经被持戈武士包围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桑余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但亲眼看到对方图穷匕见的凶狠，还是有些小小的慌乱。慌乱也只是瞬间，下刻她挺直了背，这会儿就她一个成年人。哪吒本领高强，但年龄放在那，有事自然是她先上。
文士双手拢袖，两眼半是欣慰半是可惜。
“河伯之前索取美人一对，说要肌肤赛雪，发黑丰美，眉目妍丽上佳。”文士说起来还是忍不住愁眉苦脸，“不然今年依然不降雨，大旱整年。亳城没有如此美人，郡守哪怕愿意献出亲女都不行。”
文士说完，仔细打量桑余的面孔，甚是满意“虽然有些年长，但是姿色委实——”
乾坤圈嗡鸣着直击文士面门，刹那间文士惨叫一声，轰然倒地。头颅砸开个豁口，红白流了一地。
混天绫从哪吒腰间激射而出，径直缠上桑余，将她带到身后。
乾坤圈回到哪吒的手里，哪吒笑得杀气腾腾，耳下金环晃出冰冷的光。
“带我去见你们郡守，不然我把你们这儿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