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蛋疼小说网>女生耽美>定夷> 第4章 一霎微雨洒庭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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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霎微雨洒庭轩(1)(1 / 1)

亥时末,站在西偏门等候已久的方青崖总算看到了谢定夷策马归来的身影,只是和她离去时的孤身一人不同,现下她的怀中正环着一个穿着大氅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戴着兜帽,看不清具体形貌。

待谢定夷减缓速度走到近前,她这才认出这件氅衣正是自己那日从沈淙手里接过的那件,心下了然,平静地收回眼神,低头唤道:“陛下。”

谢定夷嗯了一声,动作利落地抱着人翻下马背,站在方青崖身后的宁竹立刻伸手接过缰绳,牵着马退到了一旁。

行过宫门,垂着华盖的步辇已经压好了轿,左右跟着两排举灯的宫人,待谢定夷抱着人拾阶落座,两侧的帷幔轻轻落下,遮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距离近章宫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一个宫侍从外宫道匆匆追上了仪仗,附在方青崖耳边说了什么,听完传话后,方青崖没有犹豫,举步靠近步辇,轻声道:“陛下,江仪卿此刻正在近章宫门口,说是今夜宫宴之上太过鲁莽,反思良久,特来向您请罪。”

“本就没怪他,请什么罪?”谢定夷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道:“让他回吧,明日燎祭,朕没空听他剖白。”

“是。”

本以为吩咐下去江容墨就会听话,谁料步辇停至近章宫门口时,那顶独属于四品仪卿的轿子还静静地停在宫门口,沈淙看在眼里,趁着帷幔还未被拉时开主动说道:“不如臣还是先退避吧。”

“不用。”

谢定夷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双臂一抬就抱着他走下了步辇,沈淙自知身份有碍,顺着她的动作往她怀里侧了侧,拿兜帽盖住了自己的脸。

“陛下——”听见门口的动静,原本跪在宫檐下的江容墨迫不及待地转了个身,几乎一瞬间便红了眼眶,满满的一层眼泪就等着在谢定夷面前潸然而下,可真正等她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却瞪大眼睛失了声。

陛下怀中抱着的……

他心下惊疑,立刻就想从细微之处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可那人从头到脚遮得密不透风,无论如何也瞧不出端倪,直到谢定夷抱着人走到近前,他才不甘地收回了目光,哑着嗓音行礼道:“陛下万安。”

“三更半夜跑这来哭来了?”谢定夷见他眼中含着水光,好歹停下了脚步,道:“本就没怪你,非要揪自己的错处?”

听了这话,江容墨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小声道:“这不是怕陛下生容墨的气嘛……”

他还年少,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也嫩,当初大选时穿了件青色的衣衫,在太阳底下就柄清凌凌的翠竹似的,第一眼就被谢定夷瞧中了,入宫后也很是专宠了一段时间,甚至到现在也能从谢定夷每月为数不多召人的日子中掰出个三两日来。

是以这会儿听见他用那似哭非哭的声音撒了句娇,谢定夷也没再说什么,反而含了丝笑哄道:“你日日在宫里闯祸,我便是气也气够了,好了,赶紧回去擦擦眼泪,明日燎祭事忙,我后日就来看你。”

“真的?”江容墨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垂睫快速地擦去了眼泪,扶着侍从的手站起身,朝她露出了一个羞涩中带着期待的笑容,声音轻快道:“那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谢定夷笑着点头,抱着沈淙继续往殿内迈步,然刚一转身,江容墨眼中的笑意就慢慢落了下来——他没有着急走,而是站在原地拧眉看着谢定夷臂弯处靠着的那个身影,似乎还是想知道对方是谁。

遮得这般严实,真是宫里的人吗?

……难道又是武凤弦那个次次拿旧疾邀宠的老男人?

陛下向来恣意,宫中规矩对她来说宛若无物,她便是想宠幸谁,谁也不敢说什么,怎么今日抱个人还弄得这般小心。

更何况明日还是燎祭,陛下打发他走,却将这个人抱进殿中……思及这一点,他心口顿时一揪,嫉妒和酸苦接连涌上来,让他明艳的面庞微微发白。

陛下这般遮掩,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不代表他的内心也做到毫无波澜。

“仪卿殿下,您请。”这边方青崖已经伸手示意他离开了,谢定夷的身影也快要消失不见,江容墨便是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犹豫着收回目光准备转身离去,然而就在这时,谢定夷的背上却蓦然出现了一只手,纤细修长的指节攀着她的肩背,手腕处套了一个细腻透润的白玉镯。

——这不是武凤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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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了谢定夷怀中的人是谁后,方青崖就提前将近章宫左右的人都撤了,唯二留下了送马归来的宁竹和本就随侍的宁荷,不过一直到殿内熄灯,里面都没传来铃响,方青崖便安排宁竹值夜,带着宁荷退出了殿外。

帷幔之中,谢定夷已经闭上了眼睛,沈淙同她并肩躺在一起,过了许久才有些不解地问出声:“陛下带臣回宫,就只是这样吗?”

等了好一会儿,谢定夷都没有回话,沈淙分了点余光去看她,见她已经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扑出一块阴影。

……她喝了那么多酒,想是好睡。

床外点了一盏孤灯,烛火幽幽,照不清谢定夷的面庞,沈淙小心地翻了个身,侧躺着望向她起伏的轮廓。

无边的寂夜终于给了他不再藏匿的勇气,沈淙凝目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幽暗的烛光,照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这是他第二次留宿在近章宫。

上一次……已经是六个月前了,她派宿幕赟去往江州,调职令都下了,召他入宫后却对他说让他一个人留在梁安。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抱着他轻吻,他跨坐在她身上,想挣脱也早就没了力气。

听到这个旨意,他费力地抬起了头,道:“陛下既派臣妻去往江州,就应该料到臣会随行。”

谢定夷并不在意,道:“所以这不是在去之前召你入宫了吗?”

沈淙问:“陛下为何要将我一人留在梁安?”

谢定夷笑了一声,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他都这么坐在她怀里了还会问这个问题,伸手按了按他的胯骨,沈淙脚趾一蜷,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听见她说:“看不出来吗?”

这是因为这个吗?

只是因为这个。

他几乎难以描述那一瞬间透顶的失望,敛下表情,张口道:“陛下身侧佳人无数,年后开春又是大选,定然能选到比臣姿仪秀美的,臣已有妻君,如此服侍陛下已是不伦……”

“罢了,”她向来不耐烦听他说这些,直接堵了他的唇,收回旨意道:“你想去便去吧,左右不过三个月,去玩玩也好。”

可她这般随意的松口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轻松,反而愈发躁郁了起来,竟大着胆子按住了她的肩膀,劝阻道:“陛下是明君,今后必然彪炳史册,功载千秋,实在不该与臣……这般,臣失贞事小,君失节事大,您……呃——”

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被她握在掌心亲了亲,一条腿被抬起,整个人被迫伏在松软的锦被之上。

他浑身湿透,全然情动,被子上的十二章纹在他眼前起伏摇晃,可他还是拼尽全力地说完那句话:“……您应洁身自好,莫要违拗纲常……伦理。”

一句话堪堪说完,他已经在狂风暴雨般的情潮中迅速沉底,失神地躺在软被中,被她托起脸笑道:“好快。”

他顿时羞愤欲死,恨不能下一刻就触柱而亡,可还没爬起来就被她锢在怀中,说:“成成成,不快,都是我太用力了。”

她吻着他的唇角安抚,嘴上却道:“怎得这么久了还是半句浑话都不给说,下次我要寻个绳子将你绑了,省得你说两句就寻死觅活。”

那夜她没像往常一样送他离开,第二天去上朝后,候在殿外的人就从宁柏变成了方青崖,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复杂,像是重新审视了他一样,说不定正在心里感叹他的手段,感叹他这般身份却能引得皇帝将他留宿在近章宫,想来传闻中的故晋沈氏也没表面上的那般规矩端方。

可他其实并不想在谢定夷这里奢求太多,如果是一年前,他在得知自己能留在近章宫的时候一定会产生期待,但现在心里更多的反而是抗拒,这样完整的夜晚总是让他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流走,再也把握不住,自己去追只会加速它的灭亡。

那夜过后,他也并未如方青崖以为的那样就此谋得圣宠,反而同宿幕赟一起去了江州,谁料三个月后宿幕赟的差事迟迟未毕,就连新年也未曾回梁安述职,他寻了机会问她,她却说陛下特赦,让他们新年休沐可归家暂歇,等江州事毕后再回梁安。

她想来是生气了。

听了宿幕赟的话,他便是这么想的。

他有些忧虑,但也有点高兴,她生气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只是把他当一个玩具,毕竟只有玩具才会取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了就玩一玩,不高兴就抛诸脑后,没人会无聊到和一个玩具计较,也没有人会和一个玩具生气。

但一日延至一日的归期最终还是磨碎了他的期待,宿幕赟的忙碌也佐证了她确实差事未完,他为之所欣喜的别样情绪只不过是他日日沉郁之中的臆想,或许谢定夷根本就没有想起他,又或是已经有了新人,想着是时候将他丢弃。

……

回忆和现实重叠,心口还在疼,像是竹篾在心尖不轻不重地刮蹭,伤口细碎看不真切,直到渐渐渗出血来,才发现早已伤了一片。

三年了。

她但凡有一点点在乎他,就不会在刚刚抱着他的时候同别人说那些话。

出神地望了她许久,沈淙又翻过身来看着黑漆漆的床顶,心里默默地想,三年了,原来已经三年了。

六年前他第一回同宿幕赟来到梁安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她人的床榻之上,尽管在和宿幕赟的婚事中他并无什么真情实感,但从小习得的礼义廉耻和君臣之道却无时无刻不在规矩着他的一言一行——一开始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他是被逼迫的,家族、姻亲、师友,那么多人的性命前程于她而言不过是抬手翻覆之间,他不敢去赌也不能去赌——可是现在呢。

他还是被逼的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像是难以接受般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抵住自己的下唇,侧身面向床内,微微弓起脊背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察觉到身侧辗转反侧的动静,几乎快要睡着的谢定夷在恍然间清醒了几分,顺着沈淙的动作一起侧过身,动作自然地将他抱进怀里。

“睡不着?”

她的嘴唇贴着他的后颈,说话间所带出的吐息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痒意,沈淙抿唇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含糊道:“睡吧,懒得送你回去了……”

她的睡意就像落在地上的琉璃珠子,触底后又小幅度地弹了回来,安静了一会儿又道:“明日再送你回去,成不成……好静川,乖点,陪陪我。”

言罢,她又在他的脖颈处轻吻了两下,这才渐渐没了动静,而被她抱在怀中始终缄默不语的沈淙此刻已然红了耳根,神情既羞耻又恼怒。

……她这是把他当孩子还是当她后宫那些侍君?张口便来,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

他心中酸意更甚,可身后的人已经睡着了,他无处反驳更无处宣泄,只能维持着被环抱的姿势在昏暗的夜灯中平复着思绪,纤薄的身躯被她合拢的四肢紧密地团在怀里,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趋于厚重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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