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淙水性一般,没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了,指尖贴着她的胯骨求告,她只好松了力道放他上来,谁知刚一出水面他便剧烈地呛咳起来,眉头紧蹙,檀唇微张,一手抵着池壁微微躬身。
哪里都是水,头发,眼尾,嘴唇,泛起浅淡不一的红,看着还有几分可怜,谢定夷揽了他,将他贴在脸上的湿发拨开,问:“可还成?”
他忍着喉间的痛痒之意,哑声回了句:“臣无事。”
“我道是你名中带水,没想到水性这般差。”她调侃了一句,身后去拿一旁漆盘中的物什,他晓得今夜的正戏要来了,水下的双腿不由自主地绞了绞,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着,却见她选了最末端的玉件。
“陛下,”他试图阻止,如玉般的指节覆住她的小臂,侧头望着她的眼眸轻声道:“臣多月未曾侍寝。”
话说到这份上,该懂的也都懂了,可谢定夷偏偏就不予回应,维持着这个动作沉默地与他相望。
沈淙哪能不知她在等待什么,抿唇犹豫了几息,贴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一触即离后低声道:“……望陛下垂怜。”
垂怜,自是要垂怜的,谢定夷松了手,双臂一抬就将他抱上了池边,价值千金的皮毛被他带出的池水沾湿,也将这具水光淋漓的漂亮躯体衬托得像是价值连城的玉玩珍宝。
下一刻,珍宝就被人拿在了手中把玩,锋利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沿着他脖颈间的血管轻轻舔咬,好像野兽进食前的戏弄,沈淙向来受不住这个,纤长的睫毛不住地抖动,指尖发白地攥紧了身下的毛毯。
他实在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缩着肩膀躲了躲,在谢定夷抬头的时候选择把自己的嘴唇往她那边小幅度地送。
……
直到一个深吻结束,身下的人才慢慢放松了自己,这个过于深切的吻让谢定夷感到舌尖发麻,更别提沈淙了,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下唇被咬破了皮,红艳艳地覆着一层水光,一看就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那双向来清明、理智的眼睛多数时候都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淡,像是不愿意理会任何人,此刻则变得有些朦胧,隔着一层水雾看着她,迷茫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这副神情让谢定夷感觉到了一种满足和饱涨,自然也生出了怜惜,俯下身想再吻一吻他殷红的唇瓣,他却闭上眼偏过头去,不愿意让她亲了。
谢定夷没忍住笑,单手托住他的脸转回来,她倒是不想在他面前显得过于强硬,但是他这副情态在她眼里实在是过于可爱了,她垂下头含住他被咬破的那处伤口,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距离太近,他对视了两眼就好似受不住,纤长的睫羽像蝶翼一般开合,最终敛翅停驻,不肯再看她。
她向来用兵如神,自然也深谙声东击西的道理,就在身下的人愈发放松之时,她的手也开始无声的游移,还没等沈淙察觉到危险,她便找准时机破城而入,怀中的人瞬间睁开了双眼,下意识发出的惊叫还没传入耳朵就被她吞入腹中。
未尽的话语被尽数绞碎,最后从另一个出口倾泄出来。
……
从池边胡闹到榻上,谢定夷总算尽兴,收拾过后就把他抱进了内殿,靠在床头将他揽在怀里,手上拿了本不知哪掏出来的书——按理说像往常这个时候,她就应该让人给他换衣备轿送他归家了,可现下却丝毫没有提及的意思,他不知道她是何打算,只能维持着这个动作沉默地靠在她怀中。
好困。
六个月来第一次这么轻易地感到疲倦,但没找没落的归处还是难以让他感到安心,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主动问及的时候,殿门处突然传来了几声铃响。
下一息,方青崖的声音便透过门缝传来,道:“陛下,松月阁来人禀,武贵君夜雨膝疼,已至昏迷,刚刚急召了医官。”
听到这话,谢定夷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对着殿外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方青崖道:“宁兰说贵君的双膝从前两日就开始疼了,只是怕陛下担心才一直没有声张,今夜春寒实在湿冷,这才支撑不住以至晕厥。”
相差无几的理由,光是沈淙便已经听过三两次,但谢定夷还是放开他坐了起来,对着殿外道:“进。”
宫门开阖,托着漆盘的宫人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沈淙下意识地将脸往床内侧了侧,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温暖从自己身侧逐渐抽离。
重叠的帷幔打开又合上,谢定夷抬起双臂被服侍着穿衣踏靴,一时间殿内只有炭火噼啪之声,无人出言。
随侍一旁的方青崖趁着这间隙快速望了一眼那帷幔后影影绰绰的身影,继而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可惜了,原本陛下是想让沈府君今夜留侍的,没想到临到了了还是被武贵君横插一脚。
若不是巧合,那便是故意的了,今夜送沈府君来宫内的左不过那些人,想来是有哪个透露了消息……嘴巴如此不牢靠,只能换一批了。
……
直到衣物整备,谢定夷才拢起袖子对不远处的方青崖吩咐道:“天冷,置两个暖炉在轿子里,别冻着了。”
这话看似没头没尾,但方青崖却知道她在说谁,点头应下,道:“陛下放心。”
谢定夷一走,殿内的人很快便散尽,沈淙也理好衣服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帷幔。
除了上朝,方青崖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谢定夷的,现下自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负责宣召的宁柏,他捧着衣服站在一旁,开口唤道:“府君。”
“那件氅衣替我还给陛下,”沈淙拿起一件内衫就往自己身上穿,视线滑过挂在一边衣竿上的狐皮大氅,声音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道:“近日天冷,想是有人比我更为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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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谢定夷就是三月燎祭的合宫夜宴了,凡是正在梁安,品级也够的官员,全都需要在燎祭前夜依旨携家眷入宫,以示君臣和乐之意,沈淙身无官职,只能以宿家主君的身份同自己的妻君宿幕赟并肩坐在一起。
左右都是宿幕赟的同僚,他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但都端着挑不出错的浅笑同对方寒暄,很快后宫的侍君们也从殿后陆陆续续地入了席,沈淙抬头看了一眼,武凤弦正披着件墨绿色的披风坐在四轮车上,被人安安稳稳地推至席间。
说起武凤弦的腿疾,那也是朝野内外人尽皆知的事了,据说是当年随着今上征战四方时为护主才受的伤,事后今上为了褒奖他曾想要给他赐爵,他却对陛下诉了衷肠,情愿舍下高官厚禄,入后宫终身侍奉,从侍君到贵君,他不过用了短短六年时间,可见陛下对他怜惜之深。
“武贵君倒是难得出席这种场合,”一旁的宿幕赟同他随口闲谈,饮了口茶水却没听见回应,扭头一看,见他直直地望向武凤弦那边,不解地问道:“静川,你在看什么?”
沈淙收回视线,也举起一杯茶水置于唇边,轻声道:“无事。”
半刻钟后,御驾总算行至,侍从站在上首高唱,阶下的官员侍君纷纷噤声跪地,行礼道:“陛下万安。”
金砖触首,不得召唤便不能抬头,沈淙默默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好一会儿才听见上方传来一句淡淡的:“起来罢。“
侍从替她高声道:“兴。”
沈淙理顺衣摆坐好,听着她的声音从又高又远的御座上传来。
她在这等宫宴上向来不爱长篇大论,只道明日燎祭,今夜君臣齐聚以示安乐,大家尽兴便好,言罢就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随着众人跟着举杯畅饮,丝竹管弦之声缓缓响起。
宿幕赟向来闲不住嘴,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同沈淙闲聊,小声道:“往年这日子都是跟着家里过的,燃个火堆便罢了,还是第一次这般隆重。”
沈淙道:“嗯。”
她早已习惯沈淙的惜字如金,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道:“燎祭的许多旧俗我都不大清楚,前两日听礼部的章大人聊起,说是还要当场卜国运,是真的吗?”
“往年会,更年号后就废了这项。”
“……也是,”宿幕赟道:“陛下可是八岁就下了更名诏的人,想来也不信……”话说到一半,沈淙就剃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咽下后话低头喝酒。
“宫宴之上,注意分寸,”议论天子已是不敬,更遑论在这种四面透风的场合,沈淙见她如鹌鹑般低下了头,收回目光冷言道:“就当饶我一命。”
宫中的歌舞并不无聊,几乎每次参宴都有什么新花样,众人都看得高兴,几杯酒下肚就放开了许多,但沈淙一向不喜饮酒,宴至中途,一旁侍酒的宫侍都没派上什么用场。
见一旁宿幕赟还要为自己倒酒,沈淙不太赞同地点了点桌案,提醒道:“明日还要上山,少喝。”
“哦、好。”宿幕赟依言松了手,转而去拿盘中的瓜果,一旁的同僚见状,含着笑意调侃道:“宿大人与夫君感情和睦,羡煞旁人啊。”
听到这话,宿幕赟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咽下口中清甜的果肉,连声道:“哪里哪里。”
她和沈淙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偶被点破,竟还有些无措,沈淙便亲自拿起酒壶替她斟了一杯酒,示意她举起来和人相碰。
这边觥筹交错,那边殿中的歌舞也唱至了末尾,伶人们挥着衣袖,如风中的花瓣一般翩然散去,沈淙趁着这间隙掀起眼皮向上看了一眼——上首那人穿着广袖玄袍,本该气势威赫,可现下却没什么仪态地撑着自己的下颌一杯杯地喝着酒,连他这个距离都能看出她在百无聊赖中所衍生的那丝不耐来。
“陛下,臣侍敬您。”
说话的是江仪卿,也是现如今后宫中为数不多有名有位的侍君之一,见他起身,谢定夷也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抬了抬自己的酒杯。
他仰头喝完,又道:“明日燎祭,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臣侍新学了一首曲子,想趁着这个机会献给陛下,不知陛下是否愿意一听?”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是有备而来,但谢定夷只是撑着脑袋微微直起了身,淡声道:“唱。”
江容墨立刻笑开了,示意侍从将一早准备好的筝拿上来,坐在席间摆好了动作。
——他又不是伶人,定然不可能到殿中间去献唱,坐在自己座位上随手一弹,也更能拿捏那份恰到好处。
沈淙垂下眼睫,望着杯中左右漂浮的茶叶。
他轻弹小调,试了试弦音,见无错后便仰头对谢定夷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启唇轻唱道:“霭霭停云,徘徊南陂,翩翩飞鸟,戢羽寒枝。之子于征,青骊欲驰,我执其辔,薄言止之,风驰何急,云散无依,瞻望弗及,中心怛兮……”
宿幕赟听了片刻,见今上似有所感,小声问身旁的人:“这歌我怎么没听过,是宫中新编的曲子吗?”
沈淙头也没抬,道:“是边塞的离歌。”
宿幕赟了然,咕哝了一句:“离歌么?那怎的唱得这般温柔小意。”
是太过温柔小意了,这歌他听谢定夷唱过,彼时她只是拿着草丛里捡的石子当鼓点,随手敲来也唱得大气磅礴。
江容墨的声音继续道:“霈霈时雨,暗彼郊墟,漠漠平皋,烟失归途,我有孤翼,不能奋舒,君有兰枻,中流容与,波横涿水,雾隐苍梧,隔江挥手,万籁声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