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极致的静。
幽青雾霭的天空下,几道无根的幽绿点芒,扎破扭曲虬结成各色诡异身姿的树叶,为城外小道上的行人,指引踏向黄泉的道路。
陶小桃勉力撑着有些颤抖的双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意欲躲掉腥臭潮湿的气味。
漆黑如墨的披肩长发,随着陶小桃不时地环顾探查,四下翻飞,晃神间若夺命的链条,缠绕虬结。
她同时十分谨慎地,扶着冰凉渣土的砖瓦墙,躲着鬼魅的树影,被迫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她应当是死了吧。
身上隐隐残留的被挤压的刺痛及无力感,也在提醒她方才致使整车人死亡的车祸,绝对是真实的。
前座人被压扁时流到脸上那腥甜猩红的温热,与此刻脚底墙壁传来锥心的冷意,形成两个极端,在她身体首尾,被枯枝残叶拧成的皮裂骨现的怪手,不断地撕扯着。
只是,被眼前景象吓得心下戚戚的陶小桃,十分沮丧地不愿面对阴翳可怖的地府景象。
她分明很努力地在活着的时候做个好人。
秉持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心态,真诚对每一个人,力所能及地做好每一件事。
那么,就算她不能上天堂,也不至于下地狱吧。
她犯了什么大错,要被拉来地府过一遍十八层地狱?
面对地上无风自动的飘忽鬼绿的光点,陶小桃感到有一股吸引力,引着她不断前行。
哪怕向来怕黑怕鬼的她,此刻已被骇得双腿无力。
可那她一但搭上就被吸牢在墙上的手掌,却一直在拉着她前行。
生前的陶小桃,属于又怂又爱玩。
虽然天生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很感兴趣,实际面对却总是狗怂狗怂的。
小时候她才刚刚识字,就抱着从福利院藏书阁深处翻出来的《地府游记》,偷摸一个人在打着灯躲在被窝里,避着查寝的阿姨,一边吓得打颤,一边仍旧兴致勃勃地往下看。
福利院的小伙伴,在院内各处地下后院等被院长锁起来的建筑,玩大冒险时,她也没少跟着去当气氛组。
甚至哪怕因为她不时的尖叫,还被怒气满满的老院长抓过,还乐此不疲地跟着“探险”。
直到有一次......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后院那些传闻中阴气十足的老槐树,也如今日所见的鬼树一般邪异。
蒙云遮蔽了月明。
老槐张牙舞爪地佝着诡异的身形,锁住一片似是掩盖莫名杂响的淅沥声,让后院探险落了单的她,不自觉地,就往一团如眼前这般漂浮的,幽绿光亮处找寻而去。
自己现在下意识地,屏住本就不存在的呼吸的行为,与当初的自己一样,生怕因一点点声响,而忽略了什么不该存在的动静。
而就在当时的陶小桃,刚能影绰绰能看到幽绿背后,有个石灰色长方形影子时。
“啪”
脚腕似被一条鲜活有力,阴湿滑腻的蛇身缠了几圈。
触感约莫是手指粗细的小蛇,正将她往地底方向拽去。
幼年陶小桃猛地想抽回被缠住的脚,可以她那足以甩飞真蛇的力度,却莫名撼动不了分毫。
陶小桃只得将满是逃避的视线下移。
哪有什么蛇!
只有一道似是老槐树倒影的,骨节分明的爪形黑影,正套在她的脚踝上。
不对不对!
那晚月色荫蔽,哪来的什么影子!
影子又哪来的阴湿滑腻感,和令她痛入骨髓的力量?
想到这里,现在的陶小桃只觉脚下犹如火烙。
“嘶~”
类似蛇信吞吐的声音,似在她耳畔响起。
陶小桃只觉莫名的桎梏感再次从脚腕处传来。
“啊!”地不自觉叫喊出声。
双脚用出全力挣脱了地面的吸引,带着骇得闭上双眼的陶小桃,猛地向前,几步窜出数米远。
被吸在墙上的手掌,随着她的乱挥,莫名触碰上一处,不同于方才冰凉阴森墙壁的
坚实光滑的
触手温的
棍形的
硬的
天呐,门框啊......
陶小桃惊慌中为逃命而睁开的眼睛,无奈地看着自己手里攥住的,一扇双开破木门的外侧的古旧装饰门框。
不知是该嫌弃这童年噩梦随时吓人,还是她自己胆子太小。
呼~自己吓自己~
冷静下来的她,开始打量起眼前约莫两人高两人宽的宽大破木门来。
这是她在这黄泉路上,用体感测量,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唯一一座不同于无限高的青色土墙,及婆娑老树外的物体。
当然,陶小桃咬死不承认,有一点可能,是因为她自己走得太慢。
否则可能早就看见这扇门了。
稍微冷静一些的陶小桃,带着晚死一点是一点,且来都来了探个险吧的心态,并不着急推开门。
反而是在忐忑中上下打量了起来。
其实这扇破木门除了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一看就在这里伫立了成千上百年,朱漆都剥落了不少。
不过,就因为木门的破旧,衬得门旁两侧贴着的红纸对联格外鲜艳。
对联是被粗大墨笔一挥而就。
上联“平安喜乐”
下联“吉祥如意”
???
陶小桃托着下巴,陷入深深地沉思。
这是真的吗,还是地府追求一个反讽?
带着这样的疑问,陶小桃意带印证地抬头向比她高出许多的上门框看去。
对啊,诺大的原木牌匾上,赫然用墨绿色,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字。
“地府”
嘶~
陶小桃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她发现,牌匾上面还有个横批。
“长命百岁”
就,怎么回事?
地府不应该追求早投胎吗?
还长命百岁?
加上前面的“平安喜乐、吉祥如意”
过大年呢?
陶小桃看着莫名喜庆的字样,一直惶惶的内心终于冷静了些许。
而就在她准备推门的一刹那,脑子里兀地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男声机械音不带一丝情感。
“宿主您好,地府大恶鬼成长系统已开启。”
听到这里,陶小桃脑思维过载地快要烧掉。
难道她不是死了,是穿越?
哪来的系统?
还,大恶鬼?
这名字是胡取的吧!
接下来那机械音对她的冲击力度更大。
“主线任务,请宿主拿下地府最高掌权者,阎王爷,并将他踩在脚下。违抗者,魂飞魄散。”
什么?
虽然听起来确实是在地府没错,但是这破系统居然要她拿下阎王爷,甚至还要踩在脚下?
陶小桃忍不住在脑子里问那声音:“就我?阎王爷的边儿都没摸到,就得被秒成渣吧?”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回答,而是脑内宛若针扎似得,十分剧烈地疼痛,让她不禁蜷起了身子。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
陶小桃向黑恶势力低头的十分干脆。
陶小桃刚觉得脑内那紧箍咒系统,对她放松了些。
一道从身后传来的嘶哑声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走了这么半天,不是没人吗?
“小姑娘,为何不进去。”
这道声音刺破空寂的空间,仿若一根木刺直直扎进她的背心,让她不觉地浑身颤抖。
但毕竟,死也要死个明白。
陶小桃努力做自己的坦,抓紧门框,颤抖地缓缓回过了头。
“天呐!”
陶小桃甫一回头,就见到一位......
不,不能说一位,是一些拼在一起的残破坑洼的肢体,组合成大概是人的样子。
从两个凸起小山包,好像是双肩的中间,一张皱皱巴巴,一边没脸皮,一边双脸皮的皱褶老脸中,一道闪着幽绿光芒的目光,正灼灼凝视着她。
这真真是。
见鬼了啊!
陶小桃吓得,迸发出方才想要逃命般的巨大弹跳力,猛地往那看似破烂的木门上撞去,同时尖声嘶吼着。
“鬼啊!”
砰地从那扇假装脆弱的门上弹了回来,忙疯狂借着助跑之力再次冲向那这次却莫名在她撞上之前打开的木门,一头栽了下去。
陶小桃只觉眼前猛地一亮,宛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同于门外阴森可怖的景象,门内竟然有阳光?
匆匆一瞥,竟然已身处一片建筑中间,约莫四个足球场大小的,由平整的青石板铺就的宽大广场。
只是,身不由己的陶小桃绝望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青石地面,完全顾不上看两侧那什么花花绿绿的牌子建筑。
难道她,要在地府里,再死一次?
在陶小桃身后,一脸莫名的残肢拼凑的老者,正摁着门框旁,一个贴着“按此开门”的按钮。
喃喃自语:“难道又是九漏鱼?”
此时头晕目眩,浑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陶小桃,可不知道这欲加之吐槽,只觉自己又要如死前与那大巴玻璃作斗争一般。
再用脑门与这青石地板比比硬度。
可疼痛比她预想中要来的快一些。
青石板瞅着还有一段距离,却不知怎地,眼前出现一片珠光紫色,让她一头撞了上去。
嘶!
足以撕裂天灵盖的痛感,自额头传来。
莫不是要长闪电了?
陶小桃还没能收回意识,自己命运的后脖领子就被扼住提起。
满眼旋转的星星间,一对满是戾气的灿紫色眼眸,占据了她整个眼眶。
呼,深深的眼角及高高的眉骨,将他深陷薄窄的眼眸,拉出一条邪异的弧度,显得锐利且幽深。
也不知是不是与那老者对比出来的,真好看啊!
许是迷蒙中的目光过于炽热,陶小桃被掐着后脖领子,与那对漂亮的眼眸拉开了一段距离。
嘶~!
方才撞到额头,都只是倒吸一口冷气的陶小桃,这次狠狠地“嘶”出声。
真的是。
太帅了!
眼前的男人冷硬的剑眉拧起,勾出深邃诱人的眼窝,面容生动表述了什么叫刀砍斧刻。
垂直隆起的山根,及削得正正好,带着棱角的坚实面庞,教科书般地展现着什么叫做完美面部折叠度。
三折叠,怎么折,都有面儿~
“你毁了我的车。”
男人的声音冰冷地不带一丝情感,灰银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澄金,顺着间或挑染的紫色,半拢在身后。
长发如他的声音一般,没有一丝掠动,眼神锐利如刀,宛若看渣滓似得看着陶小桃,一股子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人真的是,长得不像好人,说的也不像好话。
怎么就毁了他的车?
陶小桃意识开始逐渐回笼,难道是刚刚那片突然出现的亮紫色?
可是方才她身不由己地跌倒,就算撞到什么,也怪不得她吧!
“恭迎鬼帝大人,不知是否有要事前来办理,可需老朽引路否?”
身后鬼老者的声音,以及他诚惶诚恐拜服在门内广场中的佝偻身形,拉回了陶小桃的意识。
她在当年的《地府游记》中看到的大人物们,只有阎王、十殿阎罗和黑白无常等鬼帅。
鬼帝是什么?
帝皇?
难道是阎王爷的别称?
她的攻略对象?
那她陶小桃可赚大发了!
毕竟眼前阎王爷不像她昔日所想那般,青面獠牙的。
长得着实帅惨了,她还挺吃这种硬朗型年上男的!
那么,他冤了自己又怎样,当然是讹回去啊~
想到这里,陶小桃十分刻意地伸出手掌向后抚去,捏着帅哥坚实有力,回弹适中,明显体脂率极佳的手臂,脸颊蹭着向后回看去。
哎嘿,别说,她干的真漂亮~
一辆覆着流光,宛若银河倾覆般漂亮的,好像人间劳斯莱斯的豪车头上,一只明显是车标的银色什么老虎,从他原本的位置上倾折了下来。
一对翅膀犹如被扯下的菜市场鸡翅膀一般随手扔在盖子上,四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断裂压扁在板子上,挠出几道深深地,宛若胡乱涂鸦一般的深痕,假装连着不屈地脑袋,虎口大张双眸凸起地与身体说再见。
好一台仰望星空车。
幸好没有尾巴,否则就破坏了这银河中的北斗七星阵。
但这真的能怪她吗?
不能!
但是帅哥指责她能拒绝吗?
不能!
于是陶小桃并未放开捏着帅哥的手掌,另一只纤细的手状似无力地揉上了自己的额头。
呼~
还挺疼!
都鼓起来了,一定肿了。
那么~
陶小桃放软了声音,委委屈屈地鼓着嘴“可是你的老虎把我的额头都撞肿了,我现在头晕脑胀应该是脑震荡了,你得陪我去医院。”
只是,陶小桃那一向无往而不利的,虽然撩男神一直不成功,但成了仁的楚楚可怜表情,竟然遭遇了滑铁卢。
帅哥很是嫌弃地将猫仔陶抖了抖,银灰的剑眉紧拧,那表情就好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
哥哥刚才还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