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挤压天空,阴翳如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风瑟瑟地吹着,打在脸上如刀刮骨。
匍匐在地的妖兽仰天发出吼叫,为首的黑衣人勾了勾嘴角,看向面前一尘不染的少年。
他一身白衣翩跹如画,身长如玉,仙姿秀逸,持剑挺立,看着蠢蠢欲动的妖兽只倔强地抬了抬下巴,没有丝毫退意。
“裴叙,我早便说了,你只要乖乖地跟我回宗门,当好你的少宗主,我们之间便不必如此兵戈相向,你修为甚高,再加上我的辅佐,称霸这世间并不成问题。”
他手舞足蹈,格外兴奋。
被唤作裴叙的少年将剑横于自己和他之间,那双眸子冰冷没有丝毫波澜,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冷笑,“想杀我,尽管来。”
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一瞬,暗流涌动的湖面之下隐藏的是更大的惊涛骇浪。
黑衣人眼睛盯着他面目狰狞,指着裴叙戳着他的痛处,“你与你那父母一样皆不可驯也,满口的大义,实则最是伪善。”
裴叙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瞬步来到那人面前欲刺穿他的心脏,可黑衣人只轻轻摆手,身后的妖兽一拥而上地扑向他。
裴叙侧身躲过,可躲过了一个还有一个,挡住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这些妖兽就同流水一般滔滔不绝。
很快,他如雪的白衣上便出现了道道妖兽的抓痕,手臂上显现出大大小小的齿印,个个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可他像是失去了感觉一般依旧笔直地立于众恶狰狞之中,剑势凛然,恢弘悲壮。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有些怔愣地看向刺在心口的剑。
这是他的佩剑,是父母留世的唯一物什,此刻却成为了当年叛门之人用来结束他生命的工具。
黑衣人还保持着扔剑的姿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破碎的表情。
他最喜欢看裴叙这般不可自控的样子,他越生气,对他越怨恨,他的心里就会越舒畅。
“若你不能为我所用,我便让你,”黑衣人顿了下,敛了嘴角的笑,语气里带着狠戾,“永远消失。”
手顺势轻轻放下,这是他对那群妖兽的绝对命令。
杀了他。
就如当年灭摇光之时一样。
裴叙只觉得体内的灵力在暴走,每一下都不可预知地给他阵痛。
他伸手将剑拔出,蓦地扔向那黑衣人,他也不躲,张开双臂闭眼迎接,享受无比。
只见那剑牢牢地贯穿他的胸膛,一声痛苦的哀嚎过后化作一缕黑烟,声音在空中响彻,伴随着冷风一字一句砸进他的心里。
“你杀不了我,而我杀你却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我本是同根又相伴成长,何必如此!”
裴叙再顾不得其他,愤怒地喊道:“不!我和你不一样!不一样!”
说罢他只觉得经脉涨得要爆开,锥心的痛让他难以自抑地大喝,磅礴的灵力突然迸发出来,面前的妖兽顷刻化为乌有。
等他力竭之时,耳边再无喧嚣,眼前再无其他,连带着那一缕黑烟也不复存在。
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脑中眩晕身子也开始摇晃,他点了穴位留有一息,随后结印施术。
空间变化不过眨眼之间,裴叙缓缓睁眼,带血的唇抿成一条线,身体沉重到了极致,直直地朝下摔去。
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再做一个梦。
弥留之际,他似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一身红衣本背身而立,此刻却慢慢为他转身,一颦一笑都带着光芒。
“阿叙,走啊,我带你走。”
她向他伸出手,逆着光。
裴叙看着她的模样缓缓展颜,对她伸手。
梦境开始扭曲,那美好的画面也渐渐归于现实,四周的光亮突然黯淡了下来。
他的世界本就一片黑暗,那束光也曾照于他。
“小师妹!接剑!”
桑玉山天际昏沉荒无人烟,却有一些人闯入为其带来了喧闹。
一位束冠少年匆忙赶来,将手中之剑扔给正与妖兽斡旋的少女,少女一个旋身跃过顺势接剑,脆甜的声音在这山间回响。
“妖怪!你姑奶奶吃饭的家伙来了,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她脚下轻点,手中长剑顺势划出一道半月弧光,凌厉的剑势让那妖兽发出惨叫,没给它反应的机会,几位少年皆双手结印建阵将那妖兽困于阵中,配合极其默契。
持剑的少女挥剑冲向妖兽,凌空挽了一个剑花,长剑如芒,剑势如虹。
须臾过后,少女缓缓落地,衣袂翩跹,两髻的青色发带随之荡起,她将长剑收入鞘中,闭了闭眼算准了时间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身后火光四溅,灰暗的天穹短暂亮起显眼的红光,而她只不紧不慢地走到人群之中。
“这么牛逼。”
惊叹的少年名唤云初。
岁晚只抬了抬下巴,发带末尾的铃铛随之发出声响,“我苦练剑术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那几个时刻?可惜了师兄,我的剑太快了,还未给你发挥的空间。”
云初淡定地收回结印的手,有些欲盖弥彰地甩了甩。
璟文收了符过来笑道,“这回是要好好谢谢小师妹,师父让我等下山历练,这最后一妖便是这四品人面鸮,若不是她,我们可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完成历练。”
他们本欲在这山间歇下慢慢寻找这人面鸮,哪知它自己撞了上来,害得他们连佩剑都未来得及拿就要去应付,若不是慕回及时将剑送到,他们才不会那么顺利,今日不说丧命,也得丢个三魄长长教训。
慕回说:“小师妹剑术真是了得,等哪天有空了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
这几人中属璟文最年长,璟文之下还有一位女弟子,名唤沈枝秋,早年间为了修炼无情道被反噬重伤,从那之后便离了师门再没有了任何讯息。
在剩下的几位师兄中,岁晚除了和云初不对付,对其他两位师兄可甚是尊敬,她道:“师兄医术了得,怕是药王在世也可与之一敌。”
听到这话慕回摸着后脑呵呵笑着,没说不对,也没说对。
“溜须拍马甚是虚伪。”
身后传来云初的嘟囔,岁晚抱剑而立,闭眼摇头晃脑漫不经心地回击,“师兄怕不是嫉妒了,你若肯与我说些好听的,我也夸夸师兄,”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但要提前说,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谎,一时半刻可想不出来。”
“光嘴上会说有什么用?马上就要宗门考核,就你那还不如山下老六的符术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讨我开心,本大爷发发善心给你抄两道题。”
山下指的是逍遥山下,老六说的是开医馆的老刘,行排第六,他们之间关系甚好,去山下玩时他们也会卖弄一下看家本领,老六也会学一点。
云初之话虽有些夸张,但却有据可循。
岁晚被戳及短处,也气急回头与他争辩,“那又如何?!你的剑术与我的符术又好到了哪里去?”
“别污蔑我,吾之剑术,第一第二没有问题。”
看着云初欠揍的模样,岁晚手的骨节就咯吱咯吱响,几乎没有犹豫地拔剑朝他跑去,两人一前一后,场面再次陷入混乱,璟文和慕回想劝劝架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而此时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咳咳——”
“谁?!”
修行之人听觉甚是灵敏,岁晚拔了剑便寻声找去,入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衣服破烂血渍斑斑的少年靠在石头上奄奄一息,他的面容上交错着血渍和污浊,一双眼睛却倔强而又明亮,见到她来也不怕,就这般抬着头盯着她看。
“师妹,发生了何事?”
璟文的声音越来越近。
此人靠在一块石头上,若不是他方才出声,想必死了都没人发现。
“师兄,有一个人,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