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云起的请假流程卡在了最后一步。
她今天下午要去售楼处签合同，是的，她要买房子啦！
但这事没彻底敲定下来之前，她谁都没说，包括最亲密的朋友和家人。
整个上午，悦云起都处于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状态，忙完工作的间隙，她的手指灵活地点着鼠标，电脑界面在OA审批流程和楼盘网页之间反复跳转。
作为部门负责人，悦云起刚发起审批流程，便立刻给自己通过了。
流程迅速流转到老板那里，老板处理速度同样飞快，短短几秒，就进入到最后一步——人事审批环节。
但悦云起一直等到午饭时间，人事那边却依旧没有批准的动静，她不得不起身朝人事办公室走去。
悦云起和人事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人事主管周铭总想干掉她，或者说，他是想把她整个部门都给打包丢出去。
悦云起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
毕竟自家公司规模小，业务也不算繁杂，公关部的确有点尴尬。
除了新品发布会前忙得脚不沾地，其他时候确实没多少要紧活儿。可偏偏，他们部门的薪资待遇在公司里算得上拔尖。
但公关部到底是去是留，最终拍板的还是老板。
周铭曾当着悦云起的面在高管月会上提了好几次“优化公关部”的方案，但老板的态度强硬，说一不二，坚决否定了这个提议。
因为这件事，人事部和公关部的关系变得微妙且紧张，除非必要，他们两个部门都不会主动碰面。
悦云起敲了敲人事办公室的门。
公司有食堂，所以人事办公室没什么人，但周铭自诩地位不一般，日常用餐一直是由食堂单独送上来。
“哟，稀客，王总眼前的红人来了？”周铭说话夹枪带棒的。
老板王行之和悦云起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学长学妹，但他们俩人差了两届，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接触，还是周铭先发现他们俩人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的。
悦云起听见这话非常不舒服，但她现在有求于他，所以干脆装作没听见，直奔主题:“周主管，我的请假流程麻烦批一下，谢谢。”
周铭面前摆着木质饭盒，他动作慢悠悠地点开悦云起的流程，然后一脸为难:“你这个请假流程没有写请假原因啊。”
悦云起微笑:“我请的是年假。”
那可是每个打工人都依法享有的假期，难道她没事就不能请了？
“年假也得有个请假原因啊。”周铭想把她的流程退掉，“我给你退了，你赶紧把请假原因补充一下，然后再重新发起吧。”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在周铭想要点击鼠标的前一秒，悦云起把鼠标夺了过来。
她手里举着鼠标，本来盘在脑后的丸子头因为她冲过来的速度太快，掉下来几缕，她正准备质问周铭公司哪条规章制度要求员工必须填写请假原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周铭的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悦云起就看见了老板不悦的脸。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和悦经理闹着玩呢，王总您吃了吗？”
悦云起没把鼠标放下，她紧紧握着，听到周铭的话，在心里暗暗骂他马屁精。
她转过身和老板打招呼:“王总好。”
王行之一周只有两三天会待在公司，但具体是哪天会来，谁都说不准，只有吴秘书知道。
今天想必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男人平日里那身标准的衬衫西裤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松的卫衣长裤，冲淡了他身上的成熟稳重，整个人朝气蓬勃，看着像个男大学生。
但看着像，不代表真的是，王行之冷淡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他微微蹙眉，开口说:“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悦云起、周铭:……
他们俩都感觉被侮辱了，他/她根本不可能看上对方那种人。
“我来找周主管，是想请他帮忙审批一下我的请假流程。”悦云起赶紧撇清和周铭的关系，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周铭担心悦云起告状，接过她的话:“但是悦经理的流程里漏写了请假原因——”
“我请的是年假！”悦云起直接打断周铭的话，正好当着老板的面控诉，“王总，我想请问:我们公司有要求请年假要写原因吗？难道单纯想休息一下也不行？必须得有事情要处理才能请年假？”
悦云起也是被周铭这番操作恶心坏了，对着老板都敢发出三连问，不过她问完后理智立刻回笼，有些后悔，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王行之眉头松开一些，简单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要求，行，不必须。”
周铭脸都僵了，但到底是到了这个位置，他立刻表示:“还是王总体贴下属，能在我们公司就职，真的是我们的福气。”
悦云起:……她才是真的服气了，周铭他拍马屁怎么拍得那么自然？
要是她，她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句“王总您真好”。
悦云起学不来周铭那套，她只想尽快赶到售楼处把合同签了:“那麻烦周主管批一下我的流程。”
她终于舍得把鼠标还给周铭。
悦云起盯着周铭把流程点完后，回过头来发现王行之已经走了，本来他就是路过，所以悦云起也没在意。
流程审批结束后，她拎着包转身就往外走，周铭还在背后嘀嘀咕咕她，听得她更烦，走得更快了。
悦云起买房的好心情被周铭毁了一半。
她穿着高跟鞋小跑着往电梯赶。
这栋大厦里不止他们一家公司，有的公司没有食堂，所以员工只能自己带饭或者点外卖，这就导致饭点时的电梯非常难挤上去——电梯里被外卖小哥们彻底占据。
不知道是她跑得太快，还是王行之走得太慢，俩人又在电梯口碰上了。
“王总好。”悦云起这次是非常真诚地在问好，刚刚要是没有老板在的话，她还不知道要在周铭那里浪费多少时间。
王行之点头以示回应，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等电梯。
“叮——”电梯门开，悦云起从手机中抬起头，又低了下去。
是老板专用电梯到了。
人没钱就算了，她的运气也不好。
她在公司待了快四年，从来没能在三分钟内等到一部不超载的普通电梯。
“悦云起。”王行之喊了她。
悦云起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回了声:“到！”
声音洪亮又清脆。
丢人！她怎么这么丢人！
幸亏周围没有其他同事，不然悦云起可能会当场挖土把自己埋起来。
“进来吧。”王行之面上是一贯的严肃。
悦云起只犹豫了一秒，便走进了电梯。
是不用人挤人还香香的电梯。
她要收回她运气不好的这句话，今天她不就蹭到了专用电梯嘛！
悦云起真诚地道谢:“谢谢王总。”
王行之淡淡回了声:“嗯。”
电梯内壁是镜面不锈钢材质，把人照得清清楚楚，悦云起没好意思低头玩手机，也没有和老板搭话闲聊的兴趣，她盯着电梯右上方的数字发呆:22、21、20……
“怎么突然请那么久的年假？”王行之好像是随口一问。
悦云起工作未满十年，每年只有五天年假，这次她一次性请了五天，中间隔着一个周末，她可以有七天不来公司。
她腼腆一笑，很含糊地说了句:“家里有事。”
虽然老板不可能嫉妒她买房，但她很担心老板知道她住得近后会叫她来公司加班。
王行之又问:“什么事？”
这就是和老板独处的坏处，必须要陪聊，但悦云起还是不想说:“我的人生大事。”
识趣的老板到这里就该闭嘴了，但王行之这个冷冰冰的人很显然没有“人性”，不懂员工没直接说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他完全没察觉到悦云起的抵触情绪，语气平淡地继续问:“具体说说，说不定我能给点建议。”
悦云起缺的是建议吗？不，她缺的是钱！
万恶的有钱人给不了她任何建议啊！
一楼到了。
悦云起感谢电梯:“我已经做好决定啦，就算老板给我建议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主动挥手告别:“王总，您慢走。”
悦云起进了电梯后就在平台上叫了车，车子已经到了，她快步走向出租车，坐进后座报完手机尾号，然后开始回置业顾问的消息:“马上到。”
她看好的楼盘距离公司很近，其实走路过去更快，但是她今天穿了一双新的高跟鞋，脚后跟隐隐作痛，悦云起检查了一下，脚后跟的皮肤已经被磨得有一点渗血了。
她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撕成两半，叠好塞进高跟鞋里面。
置业顾问先发过来电子合同给她看。
市中心就这条不好，太容易堵车，悦云起已经看完一遍合同了，还没到。
距离她和置业顾问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但车子一动不动，悦云起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她垂眼调整了一下脚后跟纸巾的位置:“我时间有些来不及，剩下的路走过去吧，麻烦您开下门。”
她叫的车是一口价订单，所以司机乐得半路放她下车。
悦云起走路的速度不慢，但纸巾容易移动，时不时需要她蹲下来再重新放，磕磕绊绊终于在十分钟内走到目的地。
她的置业顾问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圆头圆脑很热情。
“悦小姐您喝水。”察觉到悦云起走路的异样，穆颖专门给她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您穿这个吧？会舒服些。”
悦云起很惊讶:“谢谢。”
“我才应该谢悦小姐，悦小姐是我的第一位客户。”穆颖长相讨喜，说话给人感觉很真诚，“来，我们再一起过一遍合同。”
悦云起看中的楼盘属于中高端，那些两百平以上的没怎么宣传就卖光了，剩下的八十多平和一百多平的则鲜少有人问津。
不知道是哪个对家想出的话，戏称这里的小户型还没有隔壁的保姆房大，于是八十平的房子彻底卖不出去了。
吸引悦云起的是这里精装房的高品质，她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不需要再花一笔装修费用。
至于太小？八十平她一个人住足够了。
手起卡落，余额只剩2065.34元。
但悦云起有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