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叔在楼下,冲她微笑颔首,问好的声音淹没在音浪中。
许莼按了下暂停键,摘掉耳塞,笑眯眯问:“早啊,言叔。裴……他睡哪个房间?”
言叔弯唇,抬手示意:“右拐最后一间。”
许莼正要转身,又听见言叔开口:“不过……少爷已经起了,现在在健身房——左边第一间。”
许莼:“?”
“他起这么早?!”许莼震惊,昨天那么晚了还上楼看她,早上又起那么早,他又没有时差,这还是人类作息吗?
言叔笑说:“是,少爷的日常作息向来规律。”
许莼:“……”
“叫醒”计划就这么失败了?哼。
言叔问:“您早餐吃什么?中式还是西式?在楼上吃还是在楼下吃?”
“我喜欢中餐。”许莼失望地耷拉着眉眼,“就在楼下吧。”
言叔:“好的,明白。”
顿了顿,他继续说:“少爷习惯睡硬一些的床,家里常备的床垫S值小,是我考虑不周了,会立刻给您换。”
“……哦。”许莼腹诽,他什么奇怪的喜好,还有人喜欢睡硬床的?
每天起这么早的秘诀不会就是床太难睡吧?
许莼不甘心对他的第一闹就这样不了了之,她看了眼言叔和厨房正在准备餐食的厨师,问:“有耳塞吗?”
言叔:“有。您需要?”
许莼摇头,指了指他和厨师:“你们,戴上耳塞。”
健身房里,裴映洲正在跑步,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沐浴在清晨霞光中,轮廓颀长秀逸。
竖放在跑步机上的手机屏幕里,声音喋喋不休。
“DI现在吧……对了,年初盛元是不是收购了DI一部分的股份,紧接着又组建了勃雅实验室,盛元这是要搞大事——”
声音停顿一霎,语调忽转,“不是我说,这位高老太太真太让人佩服了,翻看她过往几十年的履历,真是眼光长远,行动果决,做过的决策就没错过,而且还不固步自封,都这个年纪了,还干劲十足的开辟新赛道。”
裴映洲跑步的气息平稳,淡淡应声:“高总的确很有魄力。”
“不过话说回来。”石翊突然话锋一转,朝向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方向,语气调侃,“你今天怎么还是起这么早?一大早就跟我聊工作完全不休息,你昨天领回去的小姑娘呢?让人独守空房?”
“胡说什么!”裴映洲按了按跑步机停下,低眸看向他,眉眼冷肃,“那是朋友家的小孩,托我照顾。”
石翊自知说错话,语气正经了点,“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开人家小姑娘玩笑。”
裴映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只是目光沉静锐利地盯着他。
石翊心虚地抠抠额角。
石翊是集团的高级VP,裴映洲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生活中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他的了解可见一斑。
被他这个眼神盯着,石翊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石翊也有晨练的习惯,此刻正在绕湖骑行,他叹了口气停下车,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太好奇你又是让于助去接,又是动用关系去找的人是谁了,才跟去熙平看了眼。”
“谁能想到一进去就看见你拦着一小姑娘说话,最后还把人领走了,你说你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和尚脑袋,对一个女孩这样,我能不趁机损你几句吗?没有针对人小姑娘的意思啊。”
顿了顿,他又想笑,“不过,什么朋友对你这么放心,把家里小孩儿交给你管?”
这时,聒噪的重金属乐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停在了健身房门外。手机里的说话声也被震耳的音浪掩盖住了。
裴映洲关停跑步机,说了句,“DI的事到公司再说,先这样。”便挂断了视频。
他从跑步机上下来,径直去开门,只看见门口放着一个小王子旅行箱音响。
始作俑者早已不见踪迹。
裴映洲弯腰把音响拿起来,找到按钮关掉,本来没想追究,可一抬头,看见言叔一脸左右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他淡声问。
言叔欲言又止地示意了一下书房。
裴映洲顿了顿,迈步往书房去。
书房门没反锁。
他推开门,一眼就看见身穿淡青色连衣裙的女孩趴在他书桌前,手里拿着他的笔在写画着什么。
并没有因为他的推门而入受到打扰,她微垂着眉眼,坐在在明亮光线里,一张小脸白皙无暇,安静得像一只漂亮的瓷娃娃。
——如果忽略掉她眼底的狡黠的话。
裴映洲走上前,她立马警觉地用手盖住面前的东西。
但露出的边角可以看出是个相框。是放在他书桌上的那个相框。
她抬头,扬起下巴冲他做了一个挑衅的表情,反手将相框翻扣在桌面上,丢下笔,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裴映洲看了眼她的背影,伸手拿起相框。
这张照片还是几年前妹妹过生日,堂弟拉着他一起拍的三人合照。
现在这张照片上的他,脸被涂抹成了一只表情惊恐欲哭的猫猫头。
旁边的空白处,画着一只表情凶巴巴,露出尖利牙齿作势要撕咬他的威风小猫……不对,额头上有个“王”,是威风的小老虎。
裴映洲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相框表面是玻璃材质,涂抹的墨水一擦就掉,他顿了几秒,放下相框,转身出了书房。
许莼坐在餐厅探头往书房的方向瞄,只听见轻微关门声,没看见他往这边来。
许莼眨了眨眼,调整姿态坐好。
早餐端上来,用了清口的白粥,许莼品尝小馄饨,眼睛一下亮了,鲜美可口,她喜欢。
金丝烧卖也好吃,灌汤小笼也好吃,擂沙汤团糯糯也好吃。
许莼暗暗决定,等成功逃离,她一定要把这个厨师挖走。
许莼一碗小馄饨见底时,裴映洲才从容有度地出现在餐厅,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贴整齐的西装。
雅贵清绝,一丝不苟。
“早。”他声线温淡,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坐下用早餐。
许莼缓缓搅动汤匙,抬眼观察他。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隽雅斯文的无框眼镜下,一双眉眼温沉疏淡,无波无澜。
这是当作了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够能忍?
虽然像他这种辈分高的人处事稳重,但至少也该提醒一下,不要随便进他的书房之类的吧?
不过,或许还不到警告的程度,毕竟,她的声东击西之计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或许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裴映洲抬眸看向她,“有事?”
许莼冷漠脸:“……没事。”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言叔,“我想要一杯咖啡……加奶的,拿铁。”
言叔温和颔首:“好的。”
裴映洲声音温和沉缓,“倒时差要尽量少喝咖啡。”
管东管西!
许莼皱眉瞅他,“我现在要睡你有地方给我睡吗?”
裴映洲顿了顿,“抱歉,是我的过失。”
许莼轻哼一声,“都是因为你的固执,我都说了不用麻烦你,可你偏要照看我,好像你很会照看一样。”
她一本正经地细数在他家里的不如意,“你立秋都不吃西瓜,和我根本吃不到一起去;居然还爱睡硬床起得早,也和我睡不到一起去。所以,你趁早放我走。”
“你爱吃什么就让言叔准备,床已经在给你换了。”裴映洲顿了一下,纠正,“这是属于生活习惯不同,不可以用‘睡不到一起去’来形容。”
“本来就是吃不到一起去睡不到一起去。”许莼皱眉看他,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裴映洲默了一瞬。
算了,理解,她在国外长大,日常交流没有问题,但有些语境中不常用的、带歧义的词句和俗语不会了解的那么的精确。
他停顿几秒,转了话题,开口的语气平淡:“今天有什么安排?”
许莼扬起下巴,一扭头:“干嘛要告诉你。”
眼角眉梢都是骄纵,确实像那只脑袋上顶着“王”的小老虎,故作骄横,可眼睛里还是透出了稚嫩,就是一只还没学会怎么称霸山林的幼虎崽子,心思都在脸上。
裴映洲看着她,也不恼,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小虎崽继续骄横:“超级多!”
裴映洲点点头,交代:“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言叔说,他会去办。我等会儿要去公司,如果有事就打我的电话,你应该知道我的号码。”
回国前,爸爸确实给过她裴映洲的号码,但她为了不让对方联系到自己,在飞机落地前就把他拉黑了。
暂时还没有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的想法。
许莼放下汤匙,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弧度,“好吧,那就祝裴叔叔工作顺利了。”
然后,起身上楼,顺便拿走了她的小音响。
对于她突然的礼貌,裴映洲顿了一下,但也没多想,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早餐。
吃完早餐,裴映洲便出门了,早上还有个会要开。
在去公司的路上,收到言叔的消息,说床已经换好了,软度她很满意。
裴映洲嘱咐,如果她休息了,楼上一定要留人留意着,避免出意外。
早上的会主要是讨论一个新项目的提案,之前的会议有简单提过,裴映洲看了递来的资料,他做了批注,准备在会上着重讨论。
会议开始后,于特助把复印好的资料分发给与会人员,众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还有窃窃私语声传出来。
裴映洲抬眸扫视,沉声问:“有什么问题?”
众人纷纷摇头:“没,没问题。”
“好,那继续开会。”
裴映洲翻开资料,忽然顿了一下。
他做的批注旁画着一只戴眼镜、穿西装打领带的……小猫,小猫一脸神气的叉着腰,头顶浮着一个对话气泡,里面的字,很明显是模仿了他的字体——
“本喵的威严不容侵犯!侵犯者开除!”
裴映洲:“……”
众人观察着总裁的反应,鸦雀无声,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三秒后,裴映洲面不改色开口:“家里小朋友调皮,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