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了，开门了，老板终于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姜老板，人模人样的，怪不得净干些人事儿。”
……
姜夷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形形色色的女鬼，当然其中也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男鬼。
他们好像是冲店铺来的，又好像是冲她来的。见她一来开门，纷纷仰头望着她，叽叽喳喳，兴奋异常。
阴风吹散了姜夷刚刚的窘迫，思绪清明，她开始思索店铺哪里来的这么多顾客。她为了苏瞳跑去黄泉口不过三天，加上她吸进幻境，可能睡了一天，也不过四天时间，就有顾客蹲守着开工了？
眼下姜夷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笑道：“欢迎各位莅临小店，姐妹们快进点吧。”
她打开门，侧身朝店内摊开手，眼看顾客进门，她才扬声唤道：“好弟弟，接客啦！”
话音刚落下，那道颀长的身影就从后院信步而来，比起往常，顾客扎堆的时候唤他，他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今日倒是显得乖巧，只是脸上那抹笑意，她总觉得没那么纯粹。
他散漫地走出来，抱臂闲闲靠在门框上，置身事外般，目不转睛盯着姜夷看。
姜夷不招呼他的目光，干脆利落指挥：“快过来，帮姐姐看会儿店。”
“各位姐妹，今日我尚有要事在身，急需出门一趟，暂不开放化妆造型业务，需要化妆用品的话，找我家小弟就行，我就先失陪了。”
姜夷拱手，准备弯腰示意，结果手刚抬到一半，就被面前的几名女鬼抓住了手腕儿，“诶，姜老板今日要去教训哪个混账东西？也算上我们一份！”
姜夷：“？”
她是要去揍人，她们来凑什么热闹？
她们一点不像是来照顾生意的，倒像是来打群架的。
姜夷赔笑，“别别别，姐妹们，要保持美丽，打架斗殴可不是好鬼该干的事。”
“哎呀，姜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都听说了，黄泉口以身入局的鬼新娘，就是‘改头换面’的老板——你，那可是厉鬼啊！你一个人了周旋在三只厉鬼中间，居然还搭上了戏台！把黄泉口端了个底朝天，简直太厉害了！”
“对对对，别说我们了，就连孟婆都对你连连称赞呢！你现在在我们心中比鬼王都要高大！”
姜夷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人留意到身后的鬼王本人，也笑着挑了挑眉，颇有闲心地盯着那群女鬼喋喋不休：
“那些死东西！居然如此迫害姐妹！听得我鬼爪都变形了，要不是被鬼王殿抓走了，我一定要亲自锤死他们……”
“鬼王殿也是怪了，把苏瞳她们抓进去干什么？我还想去看看她们呢！害我蹲半天也没蹲到。”
女鬼们神情激动，语气激愤，姜夷一来二去就明白了她们来这里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们是听闻了黄泉口的事情，又从孟婆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被舆论带动了情绪，赶来看望他们心中的受害者和“大英雄”。
这让姜夷想起了人间，在网上看到深有共鸣或触动泪点的事件后，大家会不自觉被三观、道德或教养驱使，自动对弱小无辜的对象或者英勇大义的人物产生怜悯或崇拜，譬如万千网友一致性地抵制人.贩子、家.暴男、校园霸.凌者等等，也会因为一场善意的举动，让寂寂无名的外卖员、酒店前台等进入大众的视野，不论是外卖投喂还是线下支援，都在展现正确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强大内核。
姜夷很开心地府也有这样的带动力和主流价值观，但有时候，这种狂热追捧会影响当事人的正常生产生活，比如现在，姜夷被自发而来的女鬼姐妹们围得水泄不通，不论是想要正常营业还是出门办事都举步维艰。
她快被姐妹们裹挟着带出了店门，耳边却听到一名女鬼娇嗔道：“我们知道，鬼王殿现在都在护着姜老板，姜老板自然不需要外人帮忙，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会给你添乱的。”
姜夷又是一头雾水，什么叫鬼王殿都在护着她？
那名女鬼看出了姜夷的疑惑，直接朝门外抬了抬下巴，“喏，那位差爷一直候在门口，不是在保护姜老板是作甚？”
姜夷视线落在门外阴风搜刮的瘆人街道上，只见昏暗的房檐下，背对着店门，端身侍立着一名身穿鬼王殿制服的干练鬼差。
那名鬼差虽然没有面向店内，但姜夷可以肯定，他一定尖着耳朵留意着屋内的一举一动，不然不会恰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那鬼差转身面向她，拱手解释道：“见过…各位，我是鬼王殿日巡使寒渊，黄泉口之事牵扯重大，姜老板是此事重要证人，我奉鬼王殿下之命，时刻保护你的安全，多有打扰，请见谅。”
从寒渊挂上温和面容，拱手开口时，在场便雅雀无声了，一众亡魂实在看不懂这毕恭毕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可一点不符合鬼王殿的做事风格。
寒渊面上无波，内心同样疑惑连连：鬼爷肯定是喝多了，鬼王殿哪需要什么证人？鬼界何时有过寸步不离保护证人的先例？
阴风灌得大家天灵感都像被雷到了，倒是姜夷最先调整过来，笑着从鬼群中挤出去，招呼着迎寒渊进店，“多谢巡使大人，外面多冷啊，您进来坐。”
姜夷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有鬼差保护总归是好事，而且有日巡使在店内坐镇，还可以当成官方认证的活招牌，被人以为这是鬼界正道引领的时尚潮流，那还不得推进她的审美业务更近一步？
想到这儿，她对寒渊更加热情，连声感谢。寒渊显然对她的反应很受用，忍不住夸她：“姜老板果然很特别，知道黄泉口有厉鬼，还敢孤身周旋，为鬼王殿立了打工，真是勇气可嘉。”
“哪里哪里，都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弟弟。”
姜夷回了他一个笑脸，欲唤姜游前来表现一下，转头却发现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
同是一身黑色风衣装扮，身形依然高挑匀称，恢复鬼王体态后顾妄，比姜游更加挺拔肃然，周身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强大的恐怖鬼力，即使并不磅礴，但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窒息的悍然。
他双腿修长，但此刻根本没有迈开步子，仅仅如魅影般，穿梭在酆都大街，极速飘移。
稳稳跟在他身后的夜巡使森崖，手里端着一本古朴的文书，垂头汇报，“禀鬼爷，除苏瞳等女鬼外，此次黄泉口共带回三百零七名恶鬼，均已关入鬼牢，半数以上绑有冥婚，全数参与过女鬼买卖流转，请问该当如何处置？”
顾妄目视前方，眼神骤然腾起一股怒意，“送至十八层地狱，交给十殿阎王好好招待。”
“是。”森崖在文书上提了一笔。
顾妄望着天色越来越近昏黄，续问，“地狱逃犯抓捕进度如何了？”
森崖停下笔，抬起头，“我等在前往鬼常来途中捕获两名厉鬼，您亲手打散两名，加之此前您亲自送回去的恶鬼，交待了三名欲投胎逃逸的恶鬼，已被盘查捉拿，余下还有五名逃犯尚不知踪迹。”
森崖刚说完，顾妄已停下了身子，霎时功夫，两人来到了鬼常来门口。
顾妄朝恶臭的楼内示意了一下，森崖会意快速入内，四处检查，搜寻重要线索。
在二楼偏僻房间内，森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恶臭，任他在鬼王殿供事这么多年，各种腐尸烂骨的场面他都见过，依然没法做到面色如常。
他皱眉掩了掩鼻子，一角踹开了房间大门，恶臭味道更甚，他忍不住捏住鼻子。
这异常的臭味，让他明显感受到，鬼爷差他找的目标就在眼前了。
他循着臭味找去，果然在一面纸糊的墙后面，看到了一团白布包裹的物体。
他很快明了这是什么东西，立马传音顾妄。
顾妄前来，看着那同样包裹白布的半人高的东西，当即祭出短刀，眨眼将那一堆恶臭的白布绞了个粉碎。
展现眼前的是双腿腐烂到模糊的鬼体下半身，原来这是半条鬼？！
顾妄淡定站着一旁，轻轻蹙着眉，仿佛对这个臭味仅仅是厌恶，并没有引起任何的不适，森崖原本捏着鼻子的动作只好放下，忍着恶臭，前去检查。
这半截玩意儿鬼力涣散，已辩不出是什么身份。
但顾妄面色森然，祭出短手的双手此刻兀地攥紧，恨不得立马将这鬼东西剁碎！但他还有一半精魄没有归体，毁了他的鬼体，想将他招回来只会更难，只能暂且让他多存一会儿。
一旁的森崖催动鬼骨鞭，准备携带那污秽的鬼体回鬼王殿，捆着捆着，突然想起鬼常来后院的场景，“啊，我明白了！这东西和姜老板指认的那团白布鬼异曲同工，我探过拿东西的鬼力，和这家伙一模一样，这玩意儿和那团白布是一体的！”
他说的顾妄当然知道，他知道那白布鬼只有半截身体，所以纵容姜夷挑唆女鬼对他报复，又从姜夷被拉进幻境后，发现那东西留有后手，半截身子的东西，除了留了自己的腌臜鬼体，还能是什么？
到鬼常来搜一搜，毁了他的后招就是了。
可森崖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他想到了这个关窍，不免赞叹，“怪不得您要派人保护姜老板，她可真厉害，普通小鬼居然能看破这鬼东西的猫腻，还误打误撞，引出了几名厉鬼，真是个奇女子。”
奇女子吗？顾妄脑子里瞬时浮现出了姜夷轻轻抓着他头发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然而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
只听森崖续道：“不过也不奇怪，姜老板那么美，就算披着人皮的活人见了，也没几个不为她动容，更别说本性暴露的鬼东西了，会被她钓上也正常……”
“咳。”
森崖原本沉浸在对姜夷的分析中，顶头上司突然发出一声不悦的虚咳，他赶紧闭了嘴，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他。
他确实黑着脸，但跟平时黑脸又不一样，仿佛在吃糖，甜滋滋地黑成了锅底。
森崖埋头将那臭东西捆好后，这位捉摸不透的鬼爷才再次开口：“姜夷生前背景如何？”
哦，说来说去还是姜老板，森崖立马从胸口摸出一张亡魂信息表：“您让我找姜老板的信息当晚，我就翻出来了，但您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下不知何时能方便见你，就一直带身上了，请鬼爷过目。”
顾妄信手接过去，刚浏览两行，肉眼可见地和颜悦色起来。
森崖摸不准这是什么反应，试探道：“爷是有什么喜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