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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落金钗(1 / 1)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杜娘子在袖子里磨磨蹭蹭许久,才被迫拿出了一根做工精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赤莲蟠凤金步摇!

“这不是我家囡囡的簪子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柳老爷本是随意瞥一眼,然而视线捕捉到那熟悉的掐丝纹样,当即忍不住惊呼。

这步摇可是他在外走商时,专门从临安带回来送给自家女儿的,断不会认错!

“呷?!”众人闻言也是一惊。

等反应过来,人群中便有不少幽暗揣度的目光在杜娘子身上来回打转。

与从小娇生惯养的柳小娘子和因怀孕正春风得意的师姨娘不同,杜娘子是三位被掳娘子中处境最差的一个。

她原本是隔壁县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家里虽说不上富裕,但因为连着出了她爹和她哥两个秀才,在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望的耕读之家。

八年前,溧水县书铺的杜老板为自家独子求娶了杜娘子,衣食丰足的商贾之家迎入书香人家的贤淑好女,在当时也算是一桩人人称道的美谈。

然而好景不长,杜娘子嫁来溧水县没两年,杜老板就突发急症去世。原本还算丰厚的产业在懒怠娇气的杜家大郎手里没撑过两年,就被散了个精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杜娘子娘家的顶梁柱秀才大哥在赶考路上意外翻了船,等找到人,身子都在江里泡胀了。

消息传回来,杜娘子她爹一口心头血喷出,缠绵病榻几个月也随长子而去。

本来好好的日子,接二连三地遭遇重创。没了娘家依仗,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杜娘子便整日被那好赌酗酒的杜老大殴打谩骂。

本是知书达理、磨墨添香的蕙质女郎,如今早在那无穷无尽的家务搓磨中变了模样。

“我,我在山洞里捡到的。”众人注视下,杜娘子表情瑟缩,眉眼间早就没了当初的灵气秀丽,反而皆是生活的困顿愁苦。

“我,我不知道是谁的,只是想着能值不少银子,就,就先收起来了……”

破旧的衣摆被不断摩挲,露出更多发白脆弱的断丝,后面几字虽语焉不详,在场诸人却也不难猜出她想要捡便宜的心思。

柳老爷见状,叹息着摇摇头,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才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杜老大也真是不着调,自家婆娘找着了也不晓得来接。”

找到人的消息,留守的小衙差可是一家家送到的。如今那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山来,便是县里看热闹的闲散人,此刻也都该知晓了。

也就是那个杜混子,整天就知道骂老婆打孩子,偷家里的钱去邻县赌博,出了事却一点担当也无。

如此想着,尚存几分怜悯之心的柳老板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付春山见状,公事公办地走上前:“杜娘子,这是证物,得先在衙门封存。等案件了了,再交还给原主。”

“原主”两字说得明明白白,听得杜娘子满脸通红。

她抖着手,直接将那金簪扔了过去,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手上是个烫手山芋。

“我,我知道的,我只是先帮忙拿着……”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小下去了,飘忽不定的眼睛偏去一边,面上涨起的羞愤倒还存着。

付春山从袖口掏出一块白布,小心将那根对案子至关重要的金簪包了起来,却没收进自己怀里。

他一路小跑,双手一送,递给了还站在最前、执着宽剑的裴烬。

“裴兄弟,你眼力身手都好,你收着吧。”宽厚粗糙的大手带着热气,捧上证物的动作自然极了,裴烬微微偏头,目光晦暗地看了付春山一眼。

这付春山在县衙里兢兢业业干了快十年,原本板上钉钉的蒲老大接班人,如今却愿意给个后来的铺路?柳老爷将这幕看在眼里,灵活的脑瓜快速运转。

付春山佯装没看到众人心思各异的表情,稳重端正的脸上露出一个憨笑:“裴兄弟,有些事情,我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眼下天色不早了,回城路却远,如果现在让大家各回各家,确实难免有疏漏。可要是直接带着她们去衙门,这又是孕妇又是未嫁女郎的,到底不太方便。

要不……我们兵分三队,各跟着一家回去,嘱托兄弟们全程盯着人员进出和物品交替,桩桩件件都详细记录下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法子虽说折中,但到底顾全了两方的需求,不愧是衙门眼下最能担得起责任的二都头。

柳老爷等人听到这安排,也是眼睛一亮,目光殷切地转向裴烬。

几十个人大睁着眼,试图用自己眼中的灼灼热光来软化面对的冰冷面庞。

“……”

裴烬没说话,但身子一转,便让开了前路,算是默认。

付春山把嘴一咧,利索地分配起人手。

“梁猴儿,你带一队护送柳老爷和柳娘子。阿耀,你家和杜家熟些,你领几个人送杜娘子。剩下的随我去沈宅。小裴兄弟,你……”

知道裴烬的本事,老实人付春山自诩不好意思安排人家,便在这里卡了壳,挠挠头笑着等裴烬自己的主意。

少年剑客双手环剑,转身就走:“我自己。”

“行,那我们这边完事儿了就回衙门一起商量!”付春山看着裴烬远去的背影,丝毫不介意他的特立独行,只提高声音提醒衙门往日集合的安排。

于是,便如来时那般,一大帮人乌泱泱地往山下走去。

***

溧水县不大,但普通人要从虎豹山走到距离最远的柳家,也需要花费数个时辰,更不论中间还有候人、问讯、记录等麻烦事。

因此,等衙门众人将人送归,再汇总讨论罢,日头便已从东边转到了西边。

跑了一整天的衙门青壮们三三两两、你扶我搀地拖着僵硬抽疼的小腿往家走。

少年剑客脚力卓绝,状态自然不似他们狼狈。

不甚熟练地回绝付春山一同在县衙用晚膳的邀约,裴烬孤身一人,飒然往七言巷的住处走去。

倦鸟归林,游鱼深潜,家家户户的屋顶烟道里冒出浓白的炊烟,夹杂着饭菜温暖油润的香气,毫无阻碍地钻进裴烬的鼻尖。

少年剑客微微蹙眉,这才察觉整日未进食的肠胃发出的饥鸣信号。

身形一提,举目四望。大概是贼匪还未落网的缘故,未至酉时,沿途店铺皆是门窗紧闭,一连越过跃过几条街,都没看到一家还开着的饮食铺子。

重新回到七言巷那暂供歇脚的荒宅前,少年剑客沉默地推开自家摇摇欲坠的大门。

漫天柔光洒在破落的屋脊上,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余嘶哑干涩的木轴转动声,配合庭院中那几乎全隐在阴影里的凄凄野草,更显荒凉萧瑟。

院外炊烟袅袅,菜香阵阵,屋中剑光潋滟,桌板空空。

满院子翻飞的剑气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枯叶,惊起藏在暗处的鼠蚁慌乱逃窜,树上的灰雀仓皇坠地。

铺天盖地的剑光似是要化作一张冰冷的铁网,将所有属于食物的鲜活气息和生活的温热感受抵挡在外。

一个时辰后,鬓发微湿的少年剑客利落收势,眉眼间冷色欲盛。

身形挺拔、气势孤寂的黑衣少年在荒芜的庭院中站立许久,才似妥协般地行至屋内,捞起昨日起就被随意扔在桌上的黑布包袱,从中抖落出几个灰扑扑的干饼。

由西北特有的杂粮莜面做成的馕饼自包袱皮间的缝隙坠落,与木质桌面相碰,发出干脆响亮的撞击声。

本还算地道特色的食材,但做饼人不用心,不仅没等什么三生三熟,连和面时都只糙糙筛了些碎石草屑出去,粗盐巴和细沙子一点没少。

几日奔波下来,这几块早被风干的饼上已榨不出丝毫水分。可奇特的是,也不知道这厨子放了什么,使得这饼干到如此地步居然也不松散,硬邦邦的堪比庭院墙角的顽石。

摩挲着手中干饼,裴烬习以为常地抽出剑,锐利剑锋划破空气,将饼子震成均匀的几瓣,瓣瓣大小均匀合适。

一瓢凉井水,一口硬干饼,正欲下口。

“叩叩叩”。

突然,小院门扉被敲响。

裴烬皱了皱眉,想不到此刻还会有谁来。但随着鼻尖一动,少年剑客扔饼子的动作毫不犹豫,利落地起身开门。

门外,周行露对着前来开门的黑衣少年,微微颔首,澄莹秀澈的杏眸里带着温和笑意。

“有劳了,”她说。

“……”

孤身漂泊江湖多年,裴烬遇到过不少女人。

毕竟是年轻俊俏的天才剑客,孑然一人的闯荡路上,总少不了佳人青眼挽留。

然而,不管是戈壁酒馆中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还是峨眉山下白衣胜雪的执剑仙子,抑或是金陵河畔摇曳起舞的红尘娇客、漠北马帮飒爽骄蛮的大小姐,在无情剑客裴烬眼中,都不过红颜枯骨。

据说几年前,曾有人重金聘请红绣楼中的首席娇娘去刺杀裴烬。

然而任凭美人秋水盈眸,摆出怎样一副粉面含春、欲语还休的动人姿态,少年侠客都能面无表情地打折姑娘家的一双如雪皓腕。

于是,便有胆子大的江湖说书郎留下过那么一句词:“南招摇,北孤狼,江公子姿容胜雪,裴剑客郎心似铁。”

说的便是江湖两大新秀——玉公子江阔与狼剑客裴烬。

听说后来这事儿还传到蒲老大耳中,早已隐退江湖多年的老头看到消息,当晚就扶着老酸枝书桌台面笑折了腰。

哎呀呀,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才剑客裴烬,竟是个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愣头青!

可惜他们“追雪夫妇”这对难得的江湖伉俪,竟是教出了个不通红尘的冷心剑客。

以上种种,便如此刻。

面对这溧水县姝色无双的明月美人,周行露敏锐地感觉到少年眼中的星点柔和迅速收敛,冰凉锐利的目光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带些莫名地排斥转向了另一边。

“什么事?”少年的声线沙哑,带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

他当然还记得她,那个一见面就用一把银弩对着他双手的柔弱女子。

于是等待对方回话的时候,他的身子依旧保持着紧绷,古朴宽剑环抱于胸前,震颤,发出沉闷的渴血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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