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裹着湿意的寒风吹过，别墅院子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
普一禅师回过神来，一把从桌台下捏出火柴，重燃香烛插进香坛。
烟气袅袅，飘忽左右。
张千羽捏起燃剩五分之一的三张福禄，借着香烛上的火星点燃。
眨眼间，福禄烧成飞灰。
一切怪事都消失了，燃香照旧，烧符照旧。
“姜薇的木剑明明没有碰到小坛子……怎么就碎了？”周母愕然地讷讷，她虽然看不到什么，却也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氛围。
尤其张天师和普一禅师并不认识姜薇，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他们没必要配合一个不认识的黄毛丫头做戏。
如此一想，周母心中隐约浮现那个结论：她和丈夫重金请的大师，都不如真真的这位同学。
原来真正的大师在校园？
所有的法事和道场都中止了，别墅静下来，院外梧桐树飘落叶时的窸窸窣窣倒显了声。
大家沉默之中，不由自主地朝姜薇看。
不知不觉间，这位不声不响走近法坛的年轻姑娘，已成了全场人的主心骨。
姜薇握着桃木剑站在众人视线中心，也没想到自己买来自保的东西会成为劈杀的重器。
她的诡域，不仅能吓唬人，替她出气，为她提供神奇的全知视野。还能让灵体显形，使她能触碰到别人碰不到的灵体。
姜薇回味了一会儿，注意到普一禅师和张千羽在看自己。
这才反应过来，这俩大师的法事做得半途而废，都有点失脸面，谁也不愿先开口，便尴尬地立着，等她来接场子。
“叔叔阿姨，真真，之前鬼压床应该是这小鬼造成的，现在小鬼已经没了——”姜薇转头看一眼普一禅师和张千羽，接着又道：
“请两位大师做一下超度和净化，去去晦气，应该就没事了。”
张千羽听到姜薇给他台阶下，当即朝姜薇拱了拱手，显示出对她的尊敬和谢意。
普一禅师也双手合十，向姜薇唱号一声“阿弥陀佛”。
周父已走出门廊，一边道谢一边请姜薇进屋。
姜薇朝张天师和普一禅师回礼后便要跟着周父周母和真真进屋，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曾借力推压了一位大和尚的脑袋，十分不礼貌，忙转头看向盘膝坐在自己身后的大和尚，低声道：
“方才谢谢你。”
大和尚抬起头，原来是位娃娃脸青年，他与姜薇对上视线的第一瞬间便红温，点点头算作回应，又低头跟着其他师兄弟们念驱邪经文。
姜薇抬头朝石台上碎裂的小坛子和小鬼臂骨骨灰看上一眼，吐一口长气才转身拉住周馥真的手。
周父跟普一禅师和张天师嘱咐几句也跟上姜薇几人，一边走一边跟太太算账：
“你看你买的什么东西。”
周太太“哎呦”一声，还在嘴硬：
“至少我买的是真的，我们发财肯定跟它保佑有关。”
……
姜薇坐在客厅沙发上，由周家全家人陪着喝了几杯热茶，吃了些比眼珠子还大的车厘子。
外面的法事和道场都结束了，张千羽帮周父改动了几样家具摆设的位置，普一禅师赠了三张开了光的护身符，各自领了周家一笔车马费，先后离开。
姜薇拒绝了周母留饭的邀请，离开时硬被周母塞了个布兜。
沉甸甸的东西揣在怀里，姜薇不想要，她就是陪朋友过来看看的，一切都是顺势而为。但却不过周家人的热情，终于还是没有推却。
周馥真本想跟姜薇一起回学校，但见母亲面露疲惫，隐隐仍有余悸，终于还是决定留下来陪母亲。
周父专门请司机开他的车送姜薇回学校，结果刚坐上车，忽然有人拉开副驾车门。
“师傅开车吧。”是个青年声音。
姜薇探头一看，发现是张千羽天师。他摘了道冠，长发半束，丢开了自己带来的两个小道童，蹭上了她的车。
“送你一程，不介意吧？”张千羽回头格外礼貌地问。
姜薇本来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没拒绝。
轿车缓缓驶出别墅区，绕过七宝老街朝学校方向行驶。
临近中午时分，天仍阴阴的，仿佛傍晚。
张千羽坐在副驾位上，时不时借后视镜打量姜薇。
沉默了好半天，才终于开口：“请问姜小姐师出何处？”
姜薇抬头从后视镜中与张千羽对视，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你们同行。”
“那你怎么看得见？”张千羽也才从“这世上真的有鬼”震惊中恢复些状态，问姜薇时语气有些不确定。说真的，他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还没完全明白，对于自己要问的问题其实也有些迷茫。
“天生的。”姜薇简单回道，有些话多说多错。
“那你的木剑？”张千羽看向姜薇一直提在手中的木剑。
“桃木剑。”姜薇想了想，“我爷爷留给我的。”
“你爷爷——”张千羽还想追根问底。
姜薇轻笑一声，打断道：“张天师是查户口的吗？”
张千羽没想到这小姑娘会呛自己，看样子对方年纪虽然小，脾气倒不小。
“不知道你的桃木剑卖不卖？”他放下上一个问题不管，又笑着问了新的问题。想起之前姜薇拔出的桃木剑上神秘的刻纹，他内心充满了渴望。
“不会卖的。”姜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千羽，对方是个拿打火机表演魔术假装大师的骗子，如今发现真的有鬼，是不是开始害怕了，想买个真家伙傍身？
她用78点恐惧值换来的，这些恐惧值都换成黄金念珠的话，能卖将近3w元。
但她现在心里也不怎么安稳，以后恐怕要24小时抱着桃木剑才安心，当然不会卖。
张千羽听到拒绝的话并不放弃，他一向是个很难缠的人，是以一路上一直转换各种说辞尝试说服姜薇。
快下车的时候，姜薇终于有些受不了，一直拒绝搞不通，她干脆甩出了个他不可能接受的溢价：
“10万。”
本来以为这是个绝对离谱的价格，却不想张千羽犹豫都没有地开口应道：
“好。加一下微信吧？我现在就转给你。”
糟糕，价格要低了。
等等，不是，这是保命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卖的！
望着张千羽递过来的二维码，姜薇半晌无语。
她这个穷学生到底还是低估了社会骗子的财力！
…
一米八几的张千羽穿着一身道袍，一脸社会人的潇洒精明相，走在校园里还是很惹眼的。
尤其他半束着长发，还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孔。
姜薇快步走在前面，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有些不耐地回头道：“真的不卖，给多少都不卖。”
张千羽一答应10万块买桃木剑，她当即反悔。
是很馋钱啦，但怎么想都是保命要紧。
提着周母给她的小包，右手拎着桃木剑，她快步往前赶。奈何张千羽有腿长优势，不怎么费力便跟了上来。
“11万也可以。”张千羽以为她是觉得开价低了，于是又伸出一根手指跟她讨价还价。
姜薇心想，这要是让爱编故事的孙田听到了，不需要无中生有，可以直接推理出她被包养，叫价11万了吧？
“你别跟着我了，张天师，这东西我也要留着保护自己。”姜薇终于有点受不住了，他简直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大毅力，“要不这样，以后等我不需要这东西了，再卖给你？”
张千羽双手抱袖，立定后歪头盯视她，思索了一会儿摊手道：“可以。那加一下微信，互换个电话号码吧？”
光加微信他还觉得不把握，非要把电话号码也存好了才罢休。
看一眼对方的微信名，单字一个【张】，姜薇点点头，“那行，回头联系。”
“我送你回寝室。”张千羽不仅要她的微信和电话号码，还想知道她的地址。以后要是又遇到今天这种真家伙，他自己解决不了，说不得就要找她来帮忙。
桃木剑不卖，那就她拿着桃木剑来帮忙吧，大不了钱大家一起赚。
要是到时候她拒绝，他就来她楼下等她。
社会人有的是办法。
转念间，他已经开始琢磨回头隔三差五买些礼物腐化她的意志力，跟她处好关系了。
“大白天的，在学校里。”姜薇挑眉，这有什么需要送的？
“想多跟你呆一会儿。”张千羽伸手抢下她手里拎着的小包袱，帮她减轻负担，见她瞪自己，苦笑：“你之前遇到过今天这样的状况吗？还是从小到大经常能见到脏东西？”
是传说中的阴阳眼吗？
这种人在现实中还真的存在？
原来是想跟她一起消化今天遇到的事。
姜薇瞄他一眼，摇头坦诚道：“第一次遇到。”
“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你呢？之前四处做道场，从没遇到过吗？”
“没有。自己做了六七年，少时跟着师傅做得更久，从没遇到过真的。”张千羽低头看她一眼，想到自己既然已经被她识破，干脆道：“一直以为这世上并没有鬼。”
“我也是。”姜薇点点头。
或许，从她得到这来路不明的手机，开始使用起黑框app就该猜到，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两人随口聊着今天的遭遇，不知不觉间已快到女生宿舍楼，张千羽步速减慢，转头对姜薇道：
“虽然……我叫张千羽，茅山宗正经道士，从小就跟着师傅在道观里修行的，不是骗子。”
“我知道，真真跟我讲了。”姜薇点头。
“虽然不知道我有没有用处，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张千羽没有为今天的事向她道谢，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向她承诺。
姜薇想了想，自己除非缺钱花，应该不会有需要道士帮忙的地方。
缺钱花的话，不如请黑框app帮忙，也不需要找他这个陌生人。
但还是客气道：
“好。”
“回见。”张千羽将手里帮她拎着的小包抛还给她，转身离开前留下句：“十万，还可以。”
姜薇接住小包，被坠得双手下沉。包裹抛扔间，上面的拉链开了个小缝，露出里面粉红色的钞票。
十万……难道是说这小包里有十万块钱？！
这，这么多吗？
…
远处摄影系男同学们打篮球回宿舍，远远看到姜薇在拐向宿舍楼的岔路口上与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道别，一位同学忍不住拐了下沈阳：
“那不是你暧昧对象吗？”
沈阳右手单指转球，听到这话左手一捞将篮球抱在怀里，转头望去，见是姜薇。
想到自己跟她探灵直播回来后好几宿睡不好觉，心道：
哪是他暧昧对象啊，那是他要人命的前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