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璎顿时哽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飘，大脑拼命搜罗词汇，想着用什么借口来应付他。
“在想什么？”陆聿衡缓缓靠近一步，仿佛看出她的心思。
他微微俯身，低气压如雪崩一般朝她倾泻而来，令储璎不由自主又后仰了一些，冷不丁有些喘不过气。
她刚想狡辩，便听到陆聿衡盯着她的眼睛说。
“在想用什么理由应付我？”
“我帮你回答，如何？出去用饭，或者，跟什么人约好了，要见面。”
储璎听到“见面”二字，心里顿时一咯噔，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半截。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储璎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瞬，不由得心跳加快，紧张地想要马上逃走——
陆聿衡的眼睛极好看，尖锐浓密的睫毛之下，他的瞳孔是浅蜜糖色的琥珀，平日里看起来，流动浸润着阳光的质感。
如今背着光，他那眼瞳如打磨过的虎眼石，暗潮涌动着狩猎般的锋锐。
只等着她露馅。
“太子殿下想多了。”储璎勉强用笑容缓解紧张，她的手不由自主往枕头后摸索，陆聿衡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眯眼看着她的动作。
只见储璎的手在枕头后摸来摸去，她嘿嘿笑着，笑容十分不自然，仿佛马上就要摸出一把刀来对付他的逼近。
陆聿衡冷冷看着她，就看她为了逃避回答他的问题，会耍出什么花招。
她是什么本事他很清楚，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能确认，即便是最快的暗箭，一切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终于，储璎松了口气，终于把东西掏了出来——一个方形的点心盒子。
“殿下，难得第一次来府里，别光顾着跟我说话，也吃点点心吧。”
没有匕首，没有剪刀，没有陆聿衡所能想到的一切东西，储璎拿出来的，只是一个点心盒子，那盒子陆聿衡认识的，是城北那家有名的方园斋的独创。
储璎打开盖子，里头原本应当有九个点心，如今只剩下两个半，其他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些碎屑，应当是被她吃完了。
至于那两个半——两个是两个完好的点心没碰过，那半个的，是她咬了一半的，点心上还有牙印。
“只剩这几个了，还是哥哥上次回家给我带的，非常好吃，但是特别难买，我每天只舍得吃一块。”储璎又把点心盒子往陆聿衡面前递了递，“太子殿下莫要嫌弃。”
“……”
陆聿衡面色僵硬，缓缓后退一步。
“怎么？”储璎咬着唇，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明知故问。
“你把……点心，放在床榻上？”
陆聿衡眼眸中的那些流动的锋锐尽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迷茫和震撼。
“是呀，不然放在桌上，它多孤独啊。”储璎指了指一旁的画本，“我把点心和画本放在一起，经常躺在榻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画本，很舒服的，他们是天生一对。”
“……”陆聿衡双眸又在那堆画本上凝滞了……那一看便是市集上买来的书，经过无数人的手翻阅，又被她让人买回来，放在床榻上，一边吃点心，一面翻书。
陆聿衡想到那个画面，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你真的不吃吗？”储璎又把盒子往他面前递了递。
陆聿衡喉结上下动了动，咬着牙坚决道，“不。”
“那算了，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储璎把盖子盖好，又把盒子塞了枕头底下。
陆聿衡欲言又止，半晌，他才重新开口，“你每日吃一个，如今剩下两个半，也就是说，这是你哥哥七日前给你买的点心。”
“是啊。”储璎说，“哥哥如今在翰林院，也不知道他的上级是哪位官员，要求极为严苛，任务重破事多，往往十来天都回不来，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点心。”
“……”陆聿衡的表情有些许微妙，半晌，他指了指那罪恶点心的所在之处，很快便缩回了手，“方园斋的点心，只能放七日，七日后就坏了。”
“什么！”储璎天塌了，她赶紧把点心盒重新掏出来，打开盖子凑近闻了闻。
“还好诶，没有酸。”储璎抱着盒子，“既然如此，那赶紧趁没坏之前吃了吧。”
说完，不等陆聿衡反应，她便抓起那半个点心塞进了嘴里。
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吃完了这半个，便拿起另外两个，一边一口，吃得飞快，碎屑从她的嘴边掉下来，好在储璎还算“爱干净”，掉下来的碎屑，她都用盒子接着。
陆聿衡又看了一眼盒子里的其他碎屑……
也就是说，那里头的碎屑，其实都是之前那些被吃掉的点心的残尸。
“……”
陆聿衡后退两步，又看了她两眼，再看了一眼她罪恶之床，立刻飞快挪开了视线，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能再看了，再看，他会忍不住将她扔出去，丢进外头的鲤鱼池里。
连带着她的破床。
储璎小心翼翼偷偷瞄陆聿衡，见他一脸的一言难尽，怒力憋着笑。
她就知道，这一招对付旁人不行，对于陆聿衡肯定没问题，看吧，他已经忘了刚刚在跟自己说什么了。
陆聿衡已经背过身去，面朝着别的方向，像是终于忍不住想要离开，储璎见此，终于放松了些，庆幸自己蒙混过关。
可是没想到，陆聿衡又开口了。
“我给你的药，你没用？”
储璎一愣，一抬头，嘴巴上的碎屑掉在了衣襟上。
她下意识骗他，“用了……”
“撒谎。”
这么笃定！一定是下了毒了。
储璎警惕地看着他。
陆聿衡这次是真的有些怒了，他抓起那瓷瓶朝她走来，本来准备捉住她的手腕，看到她身上的碎屑，微微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用修长的手指提溜起她的衣袖。
“若是用了药膏，伤口绝不至于此。”
储璎愣愣的看着他，这反应似乎不对劲，难道药膏里真的没有下毒？
“现在就用，立刻。”陆聿衡冷眼看着她。
储璎不占理，只好乖乖的被提溜到桌前，陆聿衡背着手站在她背后，盯着她自己用药。
好歹也是在国公府，自己出了事，爹爹不会不管的。
她打开药膏的盖子，鼓起勇气，冒着中毒的危险，准备用手指掏药。
“停。”陆聿衡忽然开口，蹙眉看着她，“净手了吗？”
“那我去净手。”储璎说完如释重负，立刻要窜出门。
“坐下。”陆聿衡咬牙。
“啊？”储璎刚站起身，又重新坐了回去，她搞不懂了，这人怎么一会儿让她这样，一会儿让她那样，他究竟想要哪样？
储璎也没别的办法，碍于她确实不是陆聿衡的对手，只能乖乖配合他。
没想到陆聿衡也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视线扫了一眼她的手背，便直接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放在桌上，发出“啪”一声响。
储璎整个人都冷静了。
“能不能不要……”能不能不要对她动刀子。
储璎还未说完，陆聿衡便用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不能。”
储璎咬着唇，咽了口唾沫。
匕首是比昨晚的剑小了些哈，还蛮精致的，上头还镶了一块精致的玉石，很有品味。
就是不知道锋不锋利，割脖子的时候，会不会比剑还死得利索一点。
他难道要在自己房间对自己动刀？
这么狂妄吗？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够吧，爹爹和礼部都在外头呢。
他不会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编造了个其他理由，就为了让他们都作自己谋杀的见证人？画本里面画过的，里头的主角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查出来的多年悬案，凶手就是如此丧心病狂。
不就没用他的药吗？她现在用也来得及啊，何必呢！
又或者，难道他要把自己手背的皮肉都剜了，让他们重新长出来？
储璎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陆聿衡不知何时已经飞快点燃了蜡烛，用蜡烛外焰的火苗将匕首的锋刃处灼烧了一遍，随后另一只手捉住了储璎的袖子。
储璎顿时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看着他靠近的刀子，浑身寒毛直竖。
“不……”
她一挣扎，袖子便从陆聿衡的手中滑了出去。
陆聿衡眯眼盯着她，储璎则看着他抓着匕首盯着自己，冷汗直流。
“你，你不要过来……”
陆聿衡冷哼一声，不等储璎反应，迅速地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啊，不要啊太子殿下……”
储璎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