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一开始,倾诉欲就上来了,他嘴巴开始叭叭:“哎,出去之后肯定会受罚了,你到底是怎么闯入这个结界的呢?我明明封印的很好,几百年来从没人闯入过。”
时闻折有些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找衾问雪。”
明疏打了个抖,磕磕绊绊提醒道:“你还是不要直呼他的姓名了。”
时闻折:“为什么?”
明疏:“不为什么,你就当嗯…为自己积德吧。”
时闻折不解:“可他就是衾问雪。”
“……”明疏放弃编麻花辫,开始玩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个银镯子,那银镯子上挂了三个小铃铛,时闻折明明看见里面有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明疏摇晃银铃的时候,它没有响。他还分了个眼神看了时闻折一眼,轻轻笑了两声:“你可真是执拗,算了,你叫就叫吧,反正他也不计较。”
“不过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和他相处的那么好,你不怕他吗?”
时闻折回忆起昨夜烛火下,衾问雪深邃的眉眼,是挺冷淡的,但她没在那双眉眼里看见凶狠,她摇了摇头:“不怕。”她顿了顿,迟疑说道:“况且…”
明疏:“况且什么?”
时闻折:“况且他是个美人。”
明疏:“……”他不懂美人和怕不怕有什么关系,但时闻折胆子真的很大,想起衾问雪那双浸了雪的眸子,他还是打了个寒战,明疏咧开嘴尴尬笑了下,提醒道:“你可别在他面前说这句话。”
时闻折却突然转身正视他,眼神直勾勾的:“你这样说他好像不大好,美人都是这样的,脾气会高冷一些,但总是善良的,他在你心里这么不堪吗?你为什么一直在说他不好的话。”
明疏:“…冤枉啊。”他哪敢,时闻折虽然面容平静的像一湖水,但明疏不敢再反驳,因为他在波澜不惊的湖水表面,嗅到了波涛汹涌的味道。
“女人,惹不得。”
“算了。”他嘟囔道:“我不跟你计较,这地方暂时出去不了,尊上和云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我要找找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他远离了那棵枯树,朝着大阵走去。
明疏在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特别是风扬起他的衣袂,而他又正好背对着人时,像个郎艳独绝的世外高人,总之,非常靠谱。
时闻折歪了歪头,觉得此人动作神态似曾相识,像极了……衾问雪。
时闻折在枯树下蹲的腿都快麻了,她看着在院中这里翻翻那里瞧瞧的明疏唉声叹气,这辈子叹的气都没今天多!愁人啊愁人!她怎么就从这人身上看出了靠谱呢,这人分明非常!不靠谱!
手中的树枝又被折断了,她看了眼身前挖出来的深坑开口道:“你不会真的是小狗成精吧,那些枯木杂草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吗?你怎么一直在嗅。”
明疏身形微顿,他停下了扒拉枯草的手,掉帧般转过身面对时闻折,面无表情。
明疏完美的表情破碎,露出了些许不自在,不知是因为真相被戳穿而尴尬,还是真相被猜错而恼羞成怒,
他气鼓鼓道:“你不要乱说话啊,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不讨好我就算了,还这么奚落我是要干什么?找死吗?”
时闻折笑了一声,神情温柔顺毛说道:“我知道你厉害,只是这么久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呢?你还非得要我呆在原地不许动,我可以和你一起找的。”
明疏心想你终于开口询问了,我早就准备好说辞让你膜拜我了,他拿起一块石头放在手心,一脸高深莫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时闻折回道:“石头。”
“错啦!”明疏伸出手指摇了摇,唬得时闻折一愣一愣的。
时闻折又想笑了,不明白对方反驳就反驳吧,还激动个什么劲儿,像个做什么都要夸奖的小孩子。
明疏巴拉巴拉一顿输出:“这可不是简单的石头,你知道芥子空间吗?这东西看起来微小且毫不起眼,但里面却可以包容万物。”他对着庭院里花草树木、碎石枯枝、泥粒叶片挨个指了指,继续道:“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里面都含有一个小世界,它们现在就好像是睡着了,所以小世界并不会大开门户让你进去,但如果你不小心碰到了它,哪怕只是震起一粒微尘,那些连锁反应都可能引起世界大门打开,将你吸纳进去,到时候任你哭爹喊娘,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会在小世界中老死,永不入轮回。
时闻折听得心下一沉,她忍不住后怕,自己刚进来时不知道将这个庭院逛了多少遍,还好没有触发这些芥子空间。
“这到是什么地方?”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反应啊。明疏狐狸眼都快瞪出来了。
他紧张吞咽道:“这…”他指着祠堂颤巍巍道:“这是我老家啊,所以我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老家?”时闻折道:“这地方看起来已经荒芜了很多年。”她偏头沉思:“你看起来还很年少。”
明疏一滞:“我确实还年少嘛,反正这里就是我老家,只是我多年不曾回来,有些不记得这些花草树木了,你也别担心,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颇有成效,令时闻折瞬间放下戒备,她缓和语气开口道歉:“抱歉,我只是有些紧张。”
“没事,反正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可这令时闻折更加好奇,她追问道:“你在你老家都不能自由进出吗?”
“哎,如果禁制没有被触发,我随意进出都行。”他看了眼在黑夜中金光大盛的结界说道:“可现在禁制被触发,这里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我只能找找别的办法。”
他才心累呢,本来这地偏僻荒凉,根本没有人会好奇走进,一般人看到了生怕遭遇不测,只会跑好吧,也不知道时闻折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还真是……颇有本事。
“这祠堂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会设禁制在这里?”
“啊——说起来很复杂。”他挠了挠头,眉头一直没有松懈下来。明疏抬头望去,这祠堂是他的老朋友了,从前还未修成人形的时候,这里真的是他的家,是他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相同的风霜雨雪,可彼此终究走向了两个结局。
他一天天得道成形,祠堂也一天天破旧倒塌,如今看着这个老朋友,他思绪百感交集。
说起来,明疏还挺想念在祠堂门口自言自语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在方圆百里的寂灭之地里,孤独生活了很久很久,小小的毛团子每天除了外出觅食、就是回家睡觉,就这样持续了几百年。
明疏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不怎么明显,但情绪足够感染到时闻折。
时闻折只觉得在瞬息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千年的沧海桑田,那令她心神颤动一瞬,也不由自主的肃穆起来。
“这祠堂下面是万人坑,禁制其实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只是我们恰好被困住了而已。”明疏开口解释:“不去触碰它就好了,这样还算安全,所以你还是不要乱动。”
时闻折:“你说衾问雪和云锦会来找你。”
明疏不怎么在意回道:“嗯。”
“那什么时候来?你和衾问雪很好吗?云锦是谁?”
明疏分了个眼神给她,时闻折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只听见他说了句:“你怎么变化这么大。”语气还有些探究。
时闻折心下一紧,问道:“你从前认识我?”
但是明疏又不说了,好像刚才一瞬间的探究只是时闻折的错觉。他叹了口气:“没辙没辙,路是没找到,还吹了一晚上凉风,到我这里来吧,我还能护着你,希望在他们找来之前,我们都能平安度过,可不要再发生意外了。”
“等等。”时闻折赶紧开口阻止,但架不住明疏说的极快。
她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语气无奈:“你知道有个词叫做flag吗?flag可不是能随便乱立的,不过算了,反正应该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吧。”
时闻折蹲坐在原地靠在明疏身上,他们像两个彼此取暖的小动物,紧紧依靠,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互相较劲嗳声叹气的声音。
“哎,好困啊。”时闻折道。
“哎,好累啊。”明疏道。
时闻折道:“刚才学我叹气也就算了,你不要学我讲话。”
明疏撇撇嘴:“我无聊嘛,还不让我玩一玩啊。”
“但你不要玩我。”时闻折推着身旁人的手臂说道。
“你好玩嘛,说起来,我昨日在启云殿外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特别香,是不是你在做吃的。”
“鼻子这么灵?”时闻折点头:“是糖油饼。”她看明疏砸吧砸吧嘴,欲言又止的,便直接问道:“你想吃吗?”
“想啊!不过云锦做给我吃过了,你还做其他好吃的吗?”
时闻折:“会很多。”
明疏满意极了,手都不自主比划起来,狐狸眼都冒出了精光:“好说好说,出去了也给我做些尝尝好不好,你不要只给尊…衾问雪做,他那个人喜欢吃独食,但我不会,我会给他们也尝一尝…”
时闻折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讲话,像平日午后坐在院子里偷懒晒太阳那样,若非处在危险之地,其实这场景是极其温馨的,明疏像个快乐单纯的小狗,会一直在她脚边扑蝴蝶,偶尔累了就趴在她身边睡觉,就像现在这样。
他说了多久,时闻折就听了多久,直到弯月高挂,枯树的影子换了好几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