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意外的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包红糖,这么一大包,就是在温家,爸妈都不舍得给两个弟弟买这么多。
这些估计得不少钱,也得不少糖票吧?
温稚想到自己身无分文,窘迫的握紧手里的红糖,心里的愧疚逐渐放大。
她感觉自己很对不起陈家。
爸妈向陈家要了四百块钱的高价彩礼不说,还辱骂在战场上牺牲的陈尧书,婆婆和小叔子不计前嫌,把她当亲人对待,她却帮不了陈家一点,反倒成为他们的拖累。
“谢谢。”
温稚抿紧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陈明洲把菜倒进凉面里拌了拌:“都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他夹了一筷子面往出走:“我去外面吃,屋里有点闷。”
屋门虚掩着,温稚抬起头看到陈明洲高大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蔓延到门框上,温稚能看见他挑着面囫囵吞下去,能听见他吃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竟让她觉得有几分无法言说的踏实。
温稚这辈子没喝过红糖水是什么味道。
她用手指捻了一点放进碗里,指尖残余了点糖屑,温稚轻轻舔了下指尖的糖屑,舌尖触到红糖就感觉到了甜味,和黄桃罐头的甜味不太一样,但都一样好喝。
温稚眉眼间都浮上了满足的笑意。
她用开水冲开红糖,边吹边喝,没一会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
屋外,陈明洲靠在栏杆上,嘴里咬着烟,微侧着头看着屋里面喝糖水的温稚。
看她欣喜的模样,好像从来没喝过。
不过以温家重男轻女的做派,估计嫂子还真没喝过。
一直到温稚喝完红糖水,放下碗时,陈明洲才反应过来,他盯着温稚看了许久。
男人猛地被吸进喉咙的烟呛的咳嗽了几声,他快速碾灭烟,拿着碗筷去了水房。
温稚喝完红糖水就回屋了。
她趴在床上,肚子虽然还有些疼,但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比以往要好许多。
她是半夜睡着的,第二天早上是被黄雯的大嗓门吵醒的。
黄雯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拿丈夫和儿子练一练狮子吼功,温稚起床出去的时候,陶芳和陈明洲都起了,陶芳在外面切菜,陈明洲蹲在屋门口用榔头敲打着凳子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陶芳气的骂了句:“我还不能知道是谁家姑娘了?”
陈明洲按了按凳子看稳不稳当,相比于陶芳,他声音平静无波:“我没喜欢的姑娘,等有了肯定给你带回来。”
他妈一大早的追问,不用想都知道是魏平那小子传的瞎话。
陈明洲起身将凳子放回原处,看见了准备洗脸的温稚,男人动作顿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后面,将榔头放到柜子的抽屉里,然后出门对陶芳说:“厂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你等会让魏平把早饭给我带到厂里就行。”
“知道了。”
陶芳应了一声,看到在刷牙的温稚,问了句:“小稚,肚子还疼吗?”
温稚吐掉嘴里的沫子:“不疼了,好多了。”
她洗漱完帮陶芳一起做饭,黄雯也在外面炒菜,她问陶芳:“你做的啥饭?”
陶芳:“炒土豆。”
然后朝绷绳上挂着的衣服努了努嘴,对黄雯说:“看到没,我儿媳妇给我洗的。”
黄雯:……
她嘁了声,笑骂道:“欺负我没儿媳妇是不是?!”
温稚在边上安静的扫地,听着陶芳不仅给黄婶儿炫耀她,还给路过的邻居炫耀,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温家洗衣服干活都是常事,就算做了还得被爸妈骂一顿,没想到在温家,她只是简单帮婆婆洗个衣服,婆婆就到处夸她。
吃过早饭,陶芳和黄雯就去了造纸厂,温稚在家里没事干,索性把家里卫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她看了眼婆婆屋里面,给婆婆的床换了床干净的被褥,扯下来的被褥拿到水房洗干净。
至于陈明洲屋里的,温稚犹豫了一会才踏进他的屋子。
她将陈明洲床上的被褥扯下来,也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将换下来的拿到水房洗干净。
忙完这些已经到中午了,温稚正准备做午饭,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陈明洲应该还没回来,婆婆也在造纸厂,温稚心里咯噔一下,害怕又是温家的人来找她,于是拿起门后面靠着的扫帚打开门,待看到门外的人的是魏平,温稚才松了口气。
她松了松用力握着扫把的手,眉眼间的紧张也消失了。
魏平愣了一下,见嫂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下意识瞄了眼屋里面,小伙子身上的狠劲也窜上来了:“嫂子,是不是温家来人了?!”
温稚赶紧摇头:“没有。”她岔开话题:“你找陈明洲吗?”
魏平见屋里没人,身上那股子狠劲也没了,说道:“不是,是明洲哥让我过来接你去街上的红星饭店吃饭,你二姐和你二姐夫都在红星饭店,明洲哥的老同学也在。”
魏平嘿嘿一笑:“还有我。”
好几天没见二姐了,温稚也挺想念的,她点了点头:“好,我换件衣服。”
魏平:“行,我在外面等你。”
温稚关上门,听到走廊里有人跟魏平打招呼聊天。
温稚的衣服都是二姐穿剩下的,有的地方破了洞补一补也能继续穿,温家三姐妹,老二捡老大的衣服穿,老三捡老二的衣服穿,温稚从小到大,连一件独属于自己的衣服也没有。
她现在唯一的两身没有补丁的衣服还是和陈尧书定亲时,陈尧书给她买的。
一套衣服,里外都是红色,温稚将它们放在柜子的最下面。
她摸了摸那件红色外套,回想起办酒席那天,陈尧书牵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昵的亲了下她的脸颊,高兴地说:“温稚!我媳妇!”
温稚到现在都能回想起陈尧书当时的兴奋,他手指粗糙,摩挲在她手背上时,能感觉到明显的粗粝感。
温稚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陈尧书,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粉底小碎花的衬衫和暗黄色的长裤子,下面配的是一双扣带小黑皮鞋,她想到待会要去红星饭店见二姐和二姐夫,为了不给陈家丢脸面,便将这身衣服换上。
她抓了抓头发,编成一朵麻花辫松散的搭在左肩前。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温稚这么一打扮,本就是这片厂区最漂亮的姑娘,这下更好看了,她开门出来时,魏平一下子定住了,就这么傻愣愣的盯着温稚。
温稚下意识以为自己衣服哪里破洞了,于是四处检查,又摸了摸头发,都挺整齐的。
于是疑惑的看向魏平:“我……怎么了?”
“嘶——”魏平被燃尽的烟头烫了下手指,他慌忙丢掉烟头碾灭,嘿嘿笑道:“没啥,嫂子,我们走吧。”
温稚点头:“好。”
魏平骑的自行车,他拍了拍后座说:“嫂子,红星饭店在人民路那边,离机械厂有点远,我们骑车过去。”
温稚看着高大的自行车,怕自己又会和上次坐陈明洲的自行车一样出洋相,于是抓着后座,踩在自行车轱辘的中心轴杆上,直接跨坐在了后座上,魏平扭头看了眼。
他没觉得温稚坐的有什么问题,他们一帮老爷们都是这么坐自行车的。
“嫂子,抓好了。”
魏平骑自行车比陈明洲快的多,拐弯的时候也快,温稚庆幸自己是跨着坐的,不然还得被魏平甩下去。
路上有人看见他们,跟魏平打招呼:“平子,你带着陈工他嫂子干啥去?”
魏平:“明洲哥中午在红星饭店和他二姐夫一家吃饭,让我把嫂子接过去。”
陈工的二姐夫也是陈尧书的二姐夫,他们可听说温家老二嫁的可是青城公安局的公安同志。
可了不得。
这年头能有个当公安的亲戚,可威风极了。
自行车过了四个街道,拐过大弯就到了红星饭店,这个点正是饭点,红星饭店门口的人也多,魏平骑车很快,等到了红星饭店门口时,他猛地捏住刹车,温稚一时不防,身子一下子撞到魏平身上。
只是预感的疼痛没有来,额头也感觉一股熟悉的热意。
温稚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陈明洲站在她身侧,男人一只手抵在魏平后背,一只手抓住后座的尾杠,而她的额头正好贴在男人温热的掌心上。
对方身上的热意严丝缝合的钻入她体内,温稚小脸瞬间红了一截。
她慌忙直起身,避开额头的触碰。
陈明洲看了眼小脸绯红的温稚,随即又注意到她身上的新衣服。
他记得,是他哥结婚前买给温稚的。
他哥买衣服时,他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