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纪萝一行人也回了侯府。
途中纪萝自是见到了赵倩桐的,只是赵倩桐却一直避开她的目光,甚至是多看她一眼也是不敢的。
瞧见她这副模样,纪萝心里又是禁不住叹了口气,赵倩桐说是胆大,可偏偏做错了事后却是连遮掩都不会,“心虚”二字都宛若写在了脸上,却也敢做出这般算计之事来。
这后头怕不是有人撺掇?
可此人又能是谁呢?
回了永宁侯府后,因着时辰已是不早,王氏先回了华庆院,赵倩桐也紧跟着说要回自个院子去,纪萝经了这一遭也觉得疲累,便也回了青萝院。
回到院中,纪萝才同芸枝道明了今日所发生的事儿。
芸枝也才醒过神,“所以这竟是倩桐小姐为了报复您没有在她支银子那事上边松口刻意做的安排?”
“此事她定是知情的。”纪萝点头,“只是她背后还是否有人刻意撺掇便未可知了。”
芸枝面色凝重了几分,“姑娘还是得将此事告诉侯爷才成,往日倩桐小姐给您使绊子,可多是不痛不痒的,但这回却是敢在沈国公府动手,实在是有些过了。”
“若您今日浑身湿透又恰好撞上那一众宾客,何止是落了永宁侯府的颜面,怕是往后上京的那些人都要对您指指点点,这招实在狠毒。”
“与侯爷说了也是无益。”纪萝想起赵承嘉近日颇为公事烦忧,便还是摇了头,“后宅的事情,就不让他烦心了。”
芸枝却有些不甘,“难道这事,竟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是。”纪萝轻声道:“明日,我去见一见她。”
这夜,赵承嘉因着公事并未回府,纪萝一日疲累,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
静雪院,赵倩桐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她昨夜一夜不得安睡,今日一早便令人去叫了怡宁过来。
昨夜她才到了侯府便安排了怡宁去处理了后续的一些事情,生怕露出了端倪来。
可直至午后,怡宁才将诸事处理妥当,这会儿过来回话。
赵倩桐见了她,忙问道:“如何了,湘桃那边,打点好了罢?”
“是。”怡宁点头,“奴婢已经将许诺的银子给了她,她在老夫人跟前原本也不是个多得脸的,眼下拿了银子,换了卖身契今日一早就已经走了。”
赵倩桐稍稍安心了些,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才微微定下心神,外间又有人进来禀报,竟说是纪萝到了。
赵倩桐瞬间变了脸色,眼底的慌乱也是全然无法掩藏,“她怎么来了?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是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的罢?”
“姑娘。”怡宁搀住她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劝慰道:“便是这纪氏当真知晓些什么又如何?她手里没有证据,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赵倩桐六神无主地看向怡宁,听得她笃定道:“您待会儿在纪氏面前莫要露出端倪来便是,往日怎样今日便也怎样,不要令她瞧出不对劲来。”
“好。”赵倩桐勉强应着,“让她进来罢,等得久了怕是更起疑。”
怡宁应着,不多时便将纪萝引了进来,而后便与芸枝一同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下她们二人。
赵倩桐已是稳住心神,她抬眼看向纪萝,“你过来是有何事?”
她与纪萝说话向来是这样的态度,除了有几回在赵承嘉面前不情不愿地唤过她几回“嫂子”之外,旁的时候向来是不愿这样唤她的,便是当着王氏的面也是如此,更不说眼下唯有她们二人在了。
纪萝早已习惯,此时也并未纠结,只问她,“昨日国公府,你安排身边的婢子怡宁引开我身边的人,又买通湘桃推我入水,我却是不知你这样做是为着什么?”
赵倩桐自是不会承认的,她下意识避开纪萝的目光,道:“你说什么?”
纪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倩桐,怡宁是你的贴身婢子,你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赵倩桐别开脸,“你若是怀疑什么,只管去查便是了,怡宁也与我说了,她只是一时寻不着我着了急才来找你帮忙,至于你后边说的那些,怎地也与我扯不上关系!”
她想起方才怡宁与她说的话,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纪萝心下怀疑只管去查便是,湘桃早已离了府,要寻到人且不是件易事,更不说令她说出实情了。
即便是官府的人,要在诺大的上京寻到一个不起眼的婢子都是件难事,更不说纪萝只是个深宅妇人罢了,再说湘桃并非是上京人氏,这会儿已是归了老家也未可知。
这样想来,纪萝哪里能寻着证据?
纪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而后道:“你不愿认也无妨,我原本也不是想着令你认下这桩事,只是……”
“你要知晓你做这般算计是会让我在众人面前落了脸面,可在外头,在沈国公府,我若丢了脸面,旁人也是要看不起永宁侯府的,你是永宁侯府的小姐,旁人说我,说永宁侯府的不是,你难道就能撇清关系了?”
赵倩桐脸色有些不大好,甚至欲言又止了几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有所顾忌,始终没说出口来。
纪萝觉出她的神色异常,于是稍稍缓和了声音,道:“你向来聪明,不会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或许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怀的却不是什么好心思。”
赵倩桐听到此处,下意识抬眼看向纪萝,没料想到她竟是这般轻易的猜对了。
不过后来动手也只是自己的主意,她这话却也只是说对了一半罢了。
可这话对于赵倩桐而言,到底有些刺耳了。
“你往后再遇上这人,再听她说什么,还是稍稍小心些。”纪萝继续道:“若是被人当作手中利刃,反而不好。”
赵倩桐脸色越发难看,纪萝如此说,好似将她说成了全然没有脑子,旁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即便成了旁人手中的一把刀子也未可知的蠢笨之人。
她自诩是个有脑子的,眼下却听得纪萝将她贬低到了这地步。
这令她心底实在憋屈,止不住道:“我并未想将你害到那般地步。”
纪萝道:“你说什么?”
“左右这里间也没有旁人,我和你直言也无妨。”赵倩桐有些气恼道:“我原本只是想让湘桃将你推入后院的小池子里,母亲与几位夫人恰好在那边赏景,若你在她们面前弄得一身狼狈,母亲向来是最要面子的,她瞧见这般景象,定是会觉得丢了脸面。”
“瞧见这景象的人不多,不至于传闻出去,可却让母亲在那些个夫人面前丢了脸,她定不会与你好过,这般便也就够了。”
听到此处,纪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道:“只是你不曾料到我会提前觉察湘桃的意图,而湘桃没了法子,竟将我推入湖中?”
“那湘桃实在是个不中用的!”赵倩桐恨恨道:“我哪里会想让你在那些男子面前落了水,这事当真闹开了,丢的是永宁侯府的脸面,这道理我怎会想不明白?”
这一下,她算是将憋在心底的那些话尽数说出了口。
说完,她又看向纪萝,“这回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不过你也别指着我会向你低头,你若是不甘心大可以将这事告到母亲跟前去,无凭无据的,看她会不会给你做主便是!”
纪萝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念头,王氏向来护着这个女儿,莫说没有凭证,就算她当真寻到什么证据拿到王氏跟前去,王氏也不会当真舍得如何责罚这个女儿,最多说她两句不是,这桩事便也就过去了。
她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可若要她什么也不做,却也是不可能的。
纪萝向前两步,二人原本隔得就不远,此时更是拉近不少,赵倩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自是没必要将此事告到母亲跟前去,只是你要好生想想。”纪萝轻笑了一声,“母亲如今年岁大了,又能庇护你到几时,你兄长待我向来不错,眼下侯府的中馈在我手中,你这般算计,往后日子又安能好过?”
纪萝往日对她颇为忍让,总想着她那些手段不过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可换来的却是她半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这一回她虽解释说是并非想当众落了纪萝的脸面,可却也是想在沈国公府上动手,令王氏更是厌恶纪萝。
这心思不可谓不坏。
来此之前纪萝也早想明白了,若是一味退让,赵倩桐怕是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倒不如与她将话讲明白了,令她知晓自己也并非那样好说话的!
赵倩桐头一回见纪萝这般甚至能称之为嚣张的模样,一时也不由愣住,片刻后才勉强道:“你不怕我将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母亲,告诉兄长,让他们都好好瞧瞧,往日一副乖顺模样的你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话说完,赵倩桐并未从纪萝脸上瞧出分毫惧怕之色,她微微弯了弯唇,甚至是笑了,“你忘了你方才是如何说的了。”
“这里唯有你我二人在,我即便说了那些话你也不会有凭证,母亲自然向着你,也却也不能因着你空口一句话便要如何责罚我罢?更何况还有侯爷在,若令侯爷与母亲因着这种事起了囹圄,就更是不好了。”
她话语中竟是少见地带着威胁的意味。
而相同的话赵倩桐方才也说过一回一样的,这会儿换了纪萝如此说,她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的。
确实,虽然王氏偏向于她,可赵承嘉确实一直护着纪萝的,不然府中大小事物也不会交与纪萝手中。
若当真闹起来,自己又如何能当真轻易脱身,更不说往后王氏年迈,纪萝当真做了侯府的主子……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萝从静雪院出来时赵倩桐已是脸色惨白。
芸枝心头却是有些不安的,“老夫人向来是最疼爱她的,您这样说,万一她记恨您,再使别的阴毒法子来算计您……”
“从前此次忍让,她却也没有收敛。”纪萝神色淡淡道:“倒不如与她将话说得明白,即便她再有心思,也或许该掂量掂量,总不至于再觉得我这般好欺负。”
芸枝想起从前,不由点了点头,“也是,希望这一回之后她能稍微收敛些。”
芸枝正说着,纪萝的神色却不由顿住,她的目光落在假山旁。
芸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处,春日的柳絮飘飘洒洒,落在他们的发间,好似一幅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