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传来消息时纪萝才用过早膳。
因着她刻意吩咐过库房那边的人,若是赵倩桐再要支大数额的银子便要先来同她禀报,等她点了头才能将银子给了,所以在赵倩桐再度要支这样一笔银子时,库房那边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了口。
赵倩桐自然气急,“我自个家中的银子我还不能用了?你一个下人竟敢管到我头上来?”
底下人自是不敢得罪了这位小姐,只得越发低声下气得解释着,“夫人提前叮嘱过我们,若是小姐再来支大额的银子却并不言明用于何处,便定要先向夫人禀报了才成,还望小姐稍候,容奴婢先去青萝院向夫人禀报。”
“当真可笑!”赵倩桐被气得冷笑一声,“她不过管了府中的账务,难道还当真以为自个是侯府的主子了,竟还想这般管束于我?”
又恨恨道:“好,那我便与你们一同去一趟青萝院,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
说罢,便气势汹汹地到了青萝院,颇有要与纪萝对质一番的意思。
纪萝早知会有这一遭,所以听得下人禀报时神色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一旁芸枝却有些不安,“姑娘……”
赵倩桐向来是不好说话的性子,她这番前来更好似要来兴师问罪的,怕是有些麻烦。
纪萝知晓她心里担忧,安抚似的轻轻摇了摇头,又道:“你去将这几日的账册拿来。”
芸枝还欲说些什么,可见纪萝神色笃定,也只能应下。
赵倩桐却已是满脸怒火地走了进来,“纪萝,你凭什么不让库房的人给我支银子?”
“这个月才不过二十。”纪萝淡淡道:“一百两一次的银子,你已经是支了三回。”
赵倩桐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侯府是我家,我自个家中的银子,难道我还使不得了?”
纪萝没有反驳,只道:“侯爷将府中中馈交与我,府中每一笔支出皆是应当记录在册,如此年底母亲若要对账,也好一一查验。”
她不提自己,却将王氏搬了出来。
如此便也说明此事并非她有意为难,只是侯府的账册却是要过了王氏的眼的,她不得不用心些。
“我昨日恰好瞧上了一对钗子,今日想去将它买来,故支了这一笔银子。”赵倩桐颇为不耐烦地解释着,“你依着我的话如实记下便好。”
这已是算赵倩桐让了步。
可纪萝却问道:“是上京哪家铺子?是何种样式的钗子,能有百两这样的卖价,想必不是俗物罢。”
她问得细致,赵倩桐原本就不过是随意编造的谎话,这会儿那里能答得上来?
只能反问道:“你问这样多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纪萝于是再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既是要记到账册里的自是要问清楚,若是底下人随意编造了由头就要支银子,我却由着他们如此,时日久了,侯府里进账的银子怕还没有支出的多,岂非要出大事?”
她说得认真,话语中也颇有几分道理,让赵倩桐都不由一愣,可后头回过神来,却更是发了脾气,“我是侯府的主子,那里能与下边人相提并论?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说我只是胡乱编造了由头?”
说到此处,她越发恼火,“你既说是母亲的意思,那我们便一同去见了母亲,看看母亲如何说便是!”
王氏向来是不喜纪萝的,赵倩桐如此说,便是吃准了纪萝并不会愿意将此事闹到王氏跟前去。
毕竟这事只要闹到王氏跟前,不管谁是谁非,纪萝总是落不着好的。
可不想纪萝却半句话也不曾多说,只起身道:“那便走罢。”
话已说到这份上,赵倩桐不好不去,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恨恨道:“好,那便等着看母亲可会听你的!”
说完,一转身出了远门。
芸枝正在此时匆匆拿了账册进来,撞见赵倩桐脸色很是难看得走了出去,一时更是担心,“姑娘,倩桐小姐这是……”
“走罢。”纪萝叹了口气,“去华庆院走一趟。”
华庆院。
王氏正听着秋和禀报,赵倩桐已是推门走了进来。
她见王玉盈也在,虽有些意外,可却也只唤了声“表姐”,而后便向王氏埋怨起来,“母亲,难道如今咱们侯府竟是纪萝她来做主了?即便是我要支一笔银子都要得了她的肯许,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王氏听着这话不由皱眉,“你要用银子只管拿了用就是,你是侯府的主子,哪里轮到向她请示?”
“我也正是如此说。”听王氏这般说了,赵倩桐话语间更是有了底气,“可库房那些奴才得了她的授意,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还说什么要等纪萝答应才将银子给了我,岂非可笑?”
王氏听着这话脸色也越发不好,她知纪萝正在外间等着,于是向一旁秋和道:“让纪萝进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这侯府难道当真是她做主,如今是倩桐支银子要过了她的眼,再往后岂非是我这个老东西支银子,也得她点了头?”
秋和不敢耽误,连忙应着去将纪萝引了进来。
纪萝才一进来,王氏便冷哼一声道:“听说如今这永宁侯府,却是你来当家作主的了?倩桐想支一笔银子都得你应下了才成?”
赵倩桐有人撑腰,这会儿看向纪萝的目光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王玉盈却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心里却不知如何作想。
王氏的话说得难听,任凭何人劈头盖脸被盖了这样一顶帽子一开口怕都是要先为自己喊冤的,可纪萝却没有急着反驳,只让芸枝拿了账册过来,而后翻开其中两笔账目呈给王氏,道:“这样一次一百两的银子,倩桐这个月已经向库房支了两回了,今日是第三回,而且这两笔银子并未说明用处,所以我特意叮嘱了库房,若是倩桐再要支银子,便来青萝院知会我一声……”
纪萝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倩桐便止不住打断道:“这与银子多少有什么干系?不论银子多少,你都没有资格管束于我!”
王氏点头,“银子多少是一回事,倩桐是侯府的主子,她要支银子哪里需过了你的眼?”
无论赵倩桐还是王氏言语之间对纪萝的贬低之意都未曾掩藏,即便是当着王玉盈这个外人在,她们也并未曾有要给纪萝留些颜面的意思。
“母亲可曾看过这账册。”纪萝看向王氏手中那本账册,“这其中写明了侯府每日支出,每月初还清算了上月支出明细,其中府中每个院子的支出也都有写明,自然外头几个商铺的入账也有记录其中。”
“这个月,倩桐院中的支出比我与母亲院中加一块都要多些,其中做了两套衣裳,买了三回首饰,价格皆是不菲,这倒是不算什么,只是除却这些,倩桐却还支了两笔一百两的银子,再加之她院中样样物件皆是最好,如此光是她院中一月的支出就需得两间商铺的盈利来撑着,更不说这个月恰好还遇上了沈国公府老夫人寿辰,母亲特意叮嘱过沈国公府不比旁的地方,若是咱们送的贺礼差些,免不了失了体面,所以我特意寻了一株千年灵芝,费了不少银子。”
纪萝语气一顿,又道:“母亲可看看这个月到今日的支出,商铺的盈利月中便送到府中来了,算下来,商铺的盈利与这个月的支出到今日差不多正好抵消,往后还有十日却是要入不敷出了。”
王氏听着纪萝这话,目光也下意识落在账册的最底下,下边却是将每一笔账都写得分明,到今日那几件商铺的盈利确实已正好用了个干净。
她素来对府中支出用度并不上心,虽大约知道府中支出不少,可却想着还有几间商铺支撑着,到底不至于入不敷出,如今看了这账册,也不由吃了一惊。
她张口正想问些什么,但纪萝却已开口解了她的疑惑,“这里边每一笔账都可寻了花费的所在一一对上,若母亲觉着哪里数目不对,儿媳可将人寻来对质一番。”
账册里每一笔账纪萝都用心核对过,自然是不会有错漏支出,倒也不惧王氏要查。
王氏没料到纪萝竟是这般条理分明地与她说清了侯府的支出用度,偏偏算下来赵倩桐使银子确实是大手脚,纪萝或许不当管束,但亦是为了侯府考虑,又哪里能挑出错处来?
纪萝一番话下来,屋内早已变了局势。
哪怕赵倩桐向来是无理也定不会肯认的性子,这会儿也实在说不出话来。
王玉盈心下也颇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纪萝是个忍气吞声的软弱性子,想要对付起来也并不难,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
看来若当真要嫁进侯府,还是需得费些心思,她腹中孩子如今还未显怀,便要借着这个时机尽早筹谋才是,否则月份大了,就越是容易让人觉出异样来,倒是怕就难了。
她如此想着,又听王氏道:“倩桐,你与我说,你与我说你支这两笔银子到底是要用于何处?”
王氏虽知此番是赵倩桐的问题,但也依旧没说重话。
赵倩桐正想说是用来买首饰的,可刚要开口却又想起纪萝问的那几个问题,自然不敢再如此说,只气恼道:“不想母亲你也向着她,好!看来如今侯府当真是她来做主了!”
说罢,恨恨地转身走了。
王玉盈心下正算计着,见赵倩桐离开,便向王氏道:“姑母,表妹如今正在气头上,我过去宽慰她几句罢,想来她会明白她自个的错处的。”
王氏也被赵倩桐这般性子气得不行,见王玉盈这般温顺懂事,心下才稍稍好受些,颔首应道:“你去罢。”
王玉盈走了之后王氏合上手中账册,又看向一旁纪萝,“过两日便是沈老夫人寿诞,那寿礼你既说已经备好,等到当日便令人好生奉上,切不可出了岔子,失了我们侯府的体面!”
纪萝应着,王氏又垂下眸子撇了一眼她的腹部,皱眉道:“你这些时日也多用些心思在承嘉身上,好歹你们也成婚三年有余了,肚子却还没动静,这如何能行?”
纪萝还未应答,王氏却已失了耐心,颇有些疲累的摆摆手道:“行了,你也下去吧。”
纪萝此番目的已经达成,便也没有多说,只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