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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1 / 1)

有了赵明斐的帮助,云梦阁在短短几日再一次大变样,几乎与江念棠描述中的一模一样。

赵明斐推开她屋里朝南的窗棂,外面正对着几棵被修剪齐整的海棠树,粗壮的枝丫依稀能推测出下一个春日海棠盛放的景象。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叮当声响,江念棠寻声探出头去。

几个宫人在海棠树的左边收拾出一块空地当校场。他们把原本栽种在上面的花草尽数移栽到墙边,又用三寸宽一尺长的长条形青石板取而代之铺在松软的土地上,缝隙处用碎石子填平,空地边缘放置上几个木桩,一个放兵器的木架。

江念棠看得目不转睛,眼神动容,泛着粼粼波光,毫不掩饰她的欢喜雀跃。

赵明斐挨着她故意问:“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继续找。”

听到他调侃的语气,江念棠回过神,红着脸摇头。

“谢谢殿下。”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曾经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次的家。

她忽地心神一动,拉着赵明斐走进隔壁厢房。

赵明斐虽然参与找东西,但布置厢房这件事江念棠坚持不让他插手,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来。

屋里虽然昏暗,但半点没有阴沉腐朽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清香,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四周都安置了烛台,虽不是她提到的样式,但比寻常的要多出几个放蜡烛的铜台。

江念棠兴致勃勃拉着他参观这间一眼就看到底的屋子,给她送来的四柱红木架子床、梅兰竹菊苏绣落地屏风等一应上好的家具物件都被放到这间房里。

西南角摆上一座武器木架,可以放下数柄长剑,短剑,只是现在还空空如也。

赵明斐走到床榻前,伸手握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香囊,浓郁的草木药香和茉莉花香混在一起,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院子蚊虫多,我便在床帐四周多挂了几个香囊。”江念棠看向青竹色纱帐上的靛蓝绸布袋,“药材方子是宫里传出来的,驱虫效果奇佳,我嫌里面的药味重,加了点干花。”

赵明斐垂眸,扯了扯嘴角。

香囊里都是不难弄到的寻常药材,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在夏日时人手一个,年年如此,唯有他从未拥有。

最可笑的是,将这个香囊配方传出去的是他的生母李贵嫔。

江念棠兴奋地向赵明斐介绍屋里的每一个摆件,没注意到他逐渐冷淡下去的神情,最后她重新把问题抛回去。

“殿下瞧瞧,有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赵明斐从没打算住这里,当然也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人在睡觉的时候警惕性最差,他平日里就寝时不允许任何人在屋内,连睡着时都要枕着匕首,更何况自己不熟悉的地方。

他愿意在闲暇之余陪江念棠演一演琴瑟和鸣,只因她是个非常适合做他妻子的人选。

细数江念棠的优点,她虽出身望族,可本身地位低微,母族落寞,又无兄弟,只能倚靠他。相比起其他又蠢又作的女人,她懂分寸,识大体,既不无理取闹,也不会自作聪明。

他总归要娶妻生子,找一个爱自己又不惹麻烦的女人总比找一个有目的,贪得无厌的强。

江念棠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实在是太好懂,让赵明斐觉得很安全。

江念棠一头热地在逐步完善自己的小院,赵明斐偶尔会陪她一起布置,提点可有可无的小建议。

她也不是总听他的,比如坚持要给屋里的每一个烛台围一圈灯罩,上面的图案还要自己画,不让赵明斐插手。

这些小事对赵明斐来说无足轻重,他根本不会在意。

这日,赵明斐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看书,江念棠坐在他对面做针线活,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浅木色案几,案几上放了一碟桂花乳酪,不过谁也没有动。

他们互不打扰,各做各的,却意外和谐。

江念棠行针时不小心戳到指尖,但她惯是能忍的,没有出声,只是微咬住下唇,顺手抹掉迸出的血珠子。

顺势抬头活动活动酸紧的脖子,正好瞧见赵明斐看书的样子。

他喜欢拿起书看,而不是放在案几上低头读,也不靠在后背的大迎枕上,就那么挺直胸膛,端坐而视,显得雍容华贵,气度斐然。

书卷正好遮住他下半张脸,只露出清隽的眉眼,他垂着眸认真浏览。

温和的天光漫过他的眉骨,鼻梁,止步在书册最顶端,往下是看不见的深色阴影,将他的脸割裂成两部分,黑白分明。

上面是温润的玉,下面是浓稠的墨。

俊朗华贵的容貌,温文雅量的气质,赵明斐仅是坐在那,便是一幅绝色的画。

江念棠莫名想起顾焱读书的样子,若是换成他,指定早就瘫在上面,不到半炷香就会以书覆面呼呼大睡。

“笑什么呢?”赵明斐抬眼望向对面,手纹丝不动:“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江念棠这才发现自己笑出声,连忙敛了笑意,心虚移开眼,“没、没有。”

赵明斐也不深究,兀自继续专注看书,只不过再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不再分神,岿然不动地任其打量。

左思进来的时候,又看见江念棠盯着赵明斐的脸在发呆,假咳一声:“殿下,六皇子和江小姐来了。”

原本还在安静看书的赵明斐瞬间放下书册,转头看向屋外。

“殿下……”江念棠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一下子愣住了。

赵明斐再转过头时又变得温和,仿佛刚才的变脸是江念棠的幻觉。

他唇边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我的弟弟来了,我去看看他,晚膳不用等我。”

六皇子名为赵明澜,是李贵嫔的幼子,亦是赵明斐唯一的亲弟弟。

赵明斐走入他那座荒芜小院的书房时,赵明澜和江盈丹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他眉头紧皱环视四周,见到赵明斐进来时连忙迎上去。

“大哥!”他满脸担忧,急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样,在这里有没有受苦?”

江盈丹看着气质卓然,风度不减的赵明斐也跟了过去,拿出手帕就开始抹眼泪:“太子哥哥,丹儿好担心你。”

赵明斐先回赵明澜,语气不紧不慢:“我在这里挺好的,每天都过得悠闲自在。”

又看向江盈丹,“我已经不是太子,江小姐小心祸从口出。”

赵明澜显然没想到赵明斐这么沉得住气,拱火道:“大哥别说丧气话,父皇之前只是在气头上。你瞧,他现在允许我进来看你,就是想给你个台阶下。”

赵明斐似笑非笑看着他:“哦,什么台阶?”

“大哥只要跟父皇认个错,再交出贪官名单,他定然会网开一面。”赵明澜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几分急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哥可别再犯糊涂了。”

江盈丹在旁边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赵明斐若真按照赵明澜所言认错,岂不是坐实他结党营私,谋害朝廷命官的罪状。

虽然朝野内外都一致认为严珩一的死与赵明斐脱不了关系,但除了举报之人的口供外,其余证据不足以定罪,皇帝为了安抚众臣便将他圈禁在西巷口。

“六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明斐油盐不进,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还未干透的墨汁,开始慢慢画画:“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顾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大哥是不是有别的打算。”赵明澜不甘心地继续问:“需要我帮忙吗?”

赵明斐声音变得冷淡:“没有,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走吧,我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在宫中万事小心。”

赵明澜不死心地想继续劝他,被江盈丹抢了过话头:“太、明斐哥哥,我那几天生病了,不省人事,等我醒来,母亲说已经找了其他人替我嫁给你,我为此和家里大闹一阵,但他们说事情已成定局,”

江盈丹急切解释,即便她的生病有几分自愿在里面,可她依旧想给赵明斐留下好印象。

人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占有-欲,哪怕明知道他们两个再无可能,江盈丹依旧希望自己在赵明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最好是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

“江念棠她为人无趣得紧,又容姿平庸。”江盈丹故意贬低道:“年龄也偏大,身份卑微不懂规矩,冒犯你的地方请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多多担待。明斐哥哥你不需理会她,就把她当成个小猫小狗似的扔在一旁便是……”

赵明斐闻言,抬头看向江盈丹。

他的眼神淡漠无波,却让江盈丹有种惊心动魄的悚然,她顿时噤了声,后面那句“她不会生气的”生生咽了回去。

“江念棠现在是我的妻子。”赵明斐语气冰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江小姐用此比喻,岂不是也看低了自己。”

江盈丹心中一凛,顿觉有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胸口,压抑难受,她强颜欢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她性子不好,怕惹你不高兴。”

赵明斐悠悠收了笔,面含微笑道:“她很好,我心甚悦。”

书桌上,赫然是江念棠的丹青图。

江盈丹的脸霎时一阵青,一阵白,视线黏在纸上像要烧出个窟窿。

赵明澜见气氛不对,赶紧从门外随从手里拿过一个天青色绸缎包袱放在赵明斐书桌旁,担忧道:“娘亲很担心你,但她身份敏感不敢明着表示,就亲手做了一身衣裳拖我带给大哥,盼你平安。”

赵明斐淡淡瞥了眼包袱就移开目光,不变喜怒道:“替我谢谢李贵嫔的记挂。”

赵明澜听见他对娘亲的称呼,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

赵明澜和江盈丹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谁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江盈丹越想越气,江念棠算个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下人,要不是抬举她,怎么有机会做赵明斐的正妻。

她就算撞了大运嫁给他,也该守本分,绝不该勾-引赵明斐,“我心甚悦”四个字简直像四把利刃直戳她的肺管子,江盈丹呼吸之间都在剧烈疼痛。

离开西巷口的路上她撞见有宫人在搬运枇杷树,好奇地问了句,在得知是赵明斐吩咐给江念棠专门找的,愤怒简直达到顶点,气冲冲就要去云梦阁方向找江念棠麻烦,被赵明澜险险拦下。

赵明澜正烦着,父皇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眼看江盈丹又要惹事。

“这里是西巷口,不是江府。”赵明澜在江盈丹面前懒得装天真,厉声道:“你要找死别拉着我。”

他来的时候看见西巷口外面的围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银甲森森,长枪寒寒,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一举一动皆在皇帝监视下,哪敢造次。

江盈丹不甘心地望了眼云梦阁的方向,等皇后寿辰那日她定要好好教江念棠些规矩,让她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她能够肖想的。

天色渐暗,赵明斐虽说不用等他,但江念棠在得知他没叫晚膳后还是装了吃的来到他的小院,得知他在书房后轻轻敲门,低声唤了句殿下。

里面立即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打开,江念棠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赵明斐开门看见她没说话,视线移到手里的食樏,顿了顿:“不是叫你不用等我。”

江念棠从他温和的声音里听出僵冷,她置若未闻,自顾自抬手举起吃食,“我习惯和殿下用膳了,今日少了您,总觉得味道不对。”

赵明斐以为她下一句会劝他用膳,心里不由烦躁起来,觉得江念棠有几分恃宠而骄,不料面前的人展颜一笑。

“殿下您忙自个儿的不用管我,我看着您吃就成。”

赵明斐被她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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