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看着高高在上的人,他明明在笑,那笑容中似带着些癫狂,而那眼眸里迸射出来的光亮会使人莫名害怕,从而不敢直视,苏清婉从未见过他此时的模样。
此时却听见旁人的小声嘀咕,“苏娘子这是不要命了?”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从那冷宫出来之后大病了一场,那一阵子,整个人似癫似狂,似疯似魔,听说疯魔时还得了癔症,说是有人要害他,差点就将那些送食物的小宫女就这样捏死了,可怕的很。”
“所以一般人哪敢惹怒于他,哪敢顶撞于他,更不敢与他提及冷宫的事情,更不敢用皇上来压他,苏娘子这是活腻了。”
这些声音如鬼魅一般钻入了她的耳中,心莫名地收缩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心口忽地抽疼了一下,她眨了下眼睛,高座之上的那个身影忽然阔步朝她而来。
就在她怔愣之际,一股浓郁的奇楠沉香钻入了鼻中,使人莫名的惊骇,一双宽大的手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前走。
殿内有声音传来,“这殿下是要干吗?”
“瞧他那阴晴不定的样子,莫不是要杀了苏娘子?”
苏清婉本来是不相信方才的那些闲言碎语,可此时此刻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惶恐来,也忽然相信了方才的话,可记得在冷宫之时,他不会如此时一般,他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被囚禁了三年,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思及至此,苏清婉忽然一阵害怕,惶恐地朝他看了过去,却见他脸色阴沉,眉宇间闪着一丝戾气,“太子殿下,臣女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难道你,真的要杀了臣女?可是你就真的不怕圣上会责怪于你此等做派,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
你就当真这样冷血无情,忘恩负义吗?
顾舟冷笑一声,“孤为何如此对你,你当真不知么?你觉得你死了,父皇会怪罪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是将此事压下去?”
他真的要杀了自己么?他疯了么?没什么可顾及的了么?也没什么能够制约得了他了么?难怪听说如今的他权侵朝野,难怪家人让她来求他,却不知他才是那只最可怕的野兽。
苏清婉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可下意识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惶恐来,她莫名觉得面前这人可怖极了,她开始使劲甩着他的手,想要挣脱开来,可握着她的那只手如铁一般坚固,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些凸起脉络的跳动,这些脉络像一条蛮横的网,将她牢牢地圈在他的网丝当中,使人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惧感。
而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极力隐忍的情绪,他轻鄙地看着她,“怎么了?怕了?”
“殿下莫不是真的疯了,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苏清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苏清婉,你觉得孤要对你做什么?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不是你苏家想要将你送给孤,做孤的床伴吗?孤合了你的意,如何?你如此惶恐做甚,嗯?”顾舟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挑之意,甚至多了几分玩味。
苏清婉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只觉得面前这人很危险,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心口跳到了嗓子眼也无能无力的感觉,“我不要!顾舟,你放开我,你不答应帮苏家,你就放我回去,你为何这样侮辱我?”
顾舟忽而一笑,那笑容却是透着寒意的,甚至透着几分残忍的意味在里头,“不要?难道你还想孤百箱聘礼,去你苏家下聘不成,还想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你不成,苏娘子,不是你说那些舞女并无什么不同么?那么你又有那么多要求做甚?还是苏娘子只是嘴上说着好听,其实高傲如你这般,怎肯委屈了自己?”
“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侮辱我。”这是极大的欺负,苏清婉心中本就藏着极大的委屈,在女诫司被人欺辱时,她可以不在意那人,可面前这人的欺负会让她心如刀绞般的疼痛,这是她曾经付出所有倾尽的人,这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这是她幻想过最美好的人,如今却以这样的面目来残忍地伤害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对她如此。
苏清婉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啊!你别这样对我。”
顾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一张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破碎的让人心疼的一张脸,让人心都可以捧上去践踏的一张脸,让他从天堂摔到了地狱的虚伪脸庞,他一脚踢开了冷宫那座破旧的大门,哐当一声响后他怒了,“苏娘子与孤装什么装,你与顾煦一起谋划了什么?当真以为孤不知?”
苏清婉脑中闪出一个问号来,她与顾煦谋划了什么了?她没有谋划啊!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误会她与顾煦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对,他说的是谋划,脑中忽地闪过些什么?或许是顾煦的母妃越贵妃在其中做了幺蛾子,在冷宫之时,越贵妃曾找过她,说只要她离开顾舟,便可以许给她王妃之位,然而当时被她拒绝了。
苏清婉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委屈,她觉得非常的冤,“我何时与他谋划了?你听谁说的?”
顾舟一把将人推到了那棵粗壮的树干上,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苏娘子可还记得在这棵树下曾经发生过什么?”
苏清婉的后背被粗糙的树干磨得生疼,她疼得皱起眉头,心里本就又怒又急,气得呵斥,“顾舟,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说清楚,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我何时与顾煦谋划了,你说呀!”
顾舟看着她激动地模样,冷冷开口,“你可知越贵妃曾与孤说过什么吗?她说...”
【她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肮脏之物!如果知道你是一个躲在阴暗里杀人的魔鬼,她肯定会离开你远远的,绝对不会救你于水火,你说,如果本宫告诉她,她会如何选择。】
忆起那段,顾舟握紧拳头,“那孤问你,越贵妃有没有找过你,不只找过你一次吧?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以前这座皇宫里欺负过孤的人,全部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说完这句话,顾舟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苏清婉咽了咽口水,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那时候越贵妃是找过我没有错,可我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我也没有答应她任何事情。”
“是吗?可那是事实,苏清婉,欺辱过孤的人都该死,孤不相信你会喜欢一个魔鬼,而越贵妃也不会就此打住说服你的意图。”顾舟忽然阴寒笑道:“所以你和越贵妃谋划,给孤的食物里下了毒,否则你为何忽然恰巧那日出了宫,为何那日的食物你没碰分毫,你给朕解释一下如何?”
苏清婉的脸色白了又白,原来,他如此对她的根源在这,原来这三年来他一直在怀疑她,之所以会对她不闻不问,是因为不信任她,甚至都没有来亲自来和她确认,就决定了她在他心底的地位。
苏清婉心底除了愤怒,还有失望,“太子殿下既然都已经定了我的罪,那为何现在又来质问我,我在你心底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吗?你就是因此而轻视我的吗?那请问太子殿下,你有没有证据,那假若我没有做呢?太子殿下不就冤枉人了吗?”
苏清婉忽然想到小时候被父亲冤枉的事情,分明那是苏慕故意陷害,可父亲就是能轻易断定是她的错,只因为她从小不受管束,父亲便认定了是她闯的祸,在父亲的心中,他从未认同过她这个女儿,而她当年对面前之人付出许多,可在他心中,原来她不过也是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苏清婉此刻忽然就明白了,不是倾心对待就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以及信任,她从不后悔救他,在那些日日夜夜冷得睡不着觉的夜晚,在那些日日夜夜照顾他的夜晚,在那个最冷的冬天里,她为他求药的雪地里,她凭着一股毅力支撑到最后的时刻时,那种为他绝处逢生的喜悦感,原来别人可以轻易地抹去。
她是对他付出了一切,可是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对自己好,所以才得到了这一身的伤痕,眼泪忽然掉下,“顾舟,你知不知道跪在冰天雪地里为人求药的那种感觉吗?你没有体会过那种心情,你怎么能断定我背叛了你,你知不知道,我很绝望,那时我跪在雪地里的绝望是怕你没人医治会死去,此时的绝望是因为我忽然明白了,付出的越多越纯粹,得到的伤害就会越深越大,我错了,错的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偌大的泪砸了下去,仿佛断了线的珠子,顾舟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心忽然抽紧了下,头忽然爆炸似地疼了起来,眼前之人说的话像一把锤子锤在了他的胸口,使他一时间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而一些画面忽然涌入了脑海,被人踩在脚下的画面,被太监欺辱的画面,被骂野种的画面,被弹劾血统不正的画面,那一张张冲满恶意的脸庞如饿鬼一般缠绕着他,曾几何时,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也变成了饿鬼缠着他,使他夜不能寐。
他捧住千斤重的脑袋,眼眸在一瞬间冲满了血丝,却忽然猩红着一双眼睛朝她扫了过去,眼前的脸仿佛与心底的那个鬼魅重合了,他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虚伪,全部都是虚伪,你知道那些人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对孤做出怎样的一副虚伪脸孔吗?就如你这般想要说服孤。”
“苏清婉,孤恨了你整整三年,而你整整折磨了孤三年。”
苏清婉被他掐住了脖劲,所有的呼吸被他截断,仿佛离了水的鱼,一种绝望的心情袭击而来,她委屈,不甘,心底生出来恨意,又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