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做了个梦。
她梦见一片神山中有着一座恢宏剑宗,规模之宏大,气势之恢宏,修缮之精细华贵,瞧着连太虚宗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在它面前宛如城乡结合部。
她就踏上了那条山路,一步步朝上走去,说来也怪不得是梦境,那些细密繁多的石阶,她踩了没几步便上来了,见那石阶尽头,浩大建筑之下,有个白衣剑尊执剑而立,像是在等她。
云栖觉得这场面有些子可怕,具体哪里可怕她又说不上来,大抵是双方能力差距极大,这剑尊怕是能碾压她,压迫感极强。
但又一念叨,这是梦,梦里怕什么?又屁颠屁颠跑上去,仔仔细细要瞅瞅剑尊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模样。
不料仅剩几节的台阶却是始终走不到头,不管是加速跑还是摆烂不动,那台阶始终给她留了两节,剑尊站得又远,她是怎么都瞧不清。
上不去就上不去,云栖打算摆烂,下一瞬又开始地动山摇,地面崩裂出无数条缝来,她默念离我远些离我远些,但梦境总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一条缝隙不偏不倚正在她脚下,云栖一个不稳,就要顺着那缝隙掉下去,手拼尽全力扒在缝隙边缘,低头都已看到视线尽头那炽烈的岩浆散发的刺目火光,热浪阵阵而来,逼得她睁不开眼。
可下一瞬,眼前一道翩翩白衣而来,一双垂挂着无数珠玉的白鞋出现在她眼帘,白衣剑仙不知何时至她身前,朝她伸手,那手细长匀称,骨节分明,在火光之下更显苍白,几乎无血色。
她顺着手就要往上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周遭景物不知何时被快速远去的山林取代,她瞧见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颊。
男子俊美出尘,白衣翩跹,好似画中仙,一双美目温润得如一汪清泉,真真是梦中才会见到的人!
云栖尚在半梦半醒,看着眼前俊美至极的男子,心道哪来的神仙,真是她捡了大便宜,便听得神仙道:“便宜?什么便宜?小栖在说什么?”
她忙瞪大眼,瞧见眼前的不是顾怀安是谁?!
坏了,她迷迷瞪瞪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云栖惊得连连摆手:“不是,没什么便宜,我犯浑了……”
她就要一骨碌起身,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马去,见脚下地面飞速而过,耳边风声呼呼,才知方才一直是在马上,那此时的姿势……
是她靠在顾怀安怀中,脑袋依在他脖颈间,怪不得一直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抬眼便能见到如画如仙的人。
林扶风也乘一匹灵马在前头,听着她醒来了,一双眼眸阴翳地朝这瞅了眼,又很快转过头去专心赶路。
不对,现在的重点是……
云栖忙道:“顾师兄!我下去便是!不能再麻烦顾师兄了!”
顾怀安在她头顶轻笑,低低道了声“好”,灵马放缓速度,渐渐停住,前头林扶风感知到后面风速,也慢慢停下。
她慌慌张张下了马,手忙脚乱一勾,勾到了个莹润冰冷的物件,一瞧,是大师兄身上佩戴的玉佩,玉佩上了刻了个……扫帚??
云栖疑惑不已:“师兄,这是个扫帚?!”
顾怀安微笑:“不,是我。”
云栖:啊?
她看看玉佩,上头凌乱,下头倒并不是一根杆,而是粗了些,还多了其他的雕刻,再这么一瞧,倒是初具人形,就是……
和顾师兄有什么关系啊!!
她正奇怪顾师兄戴着个这样的玉佩做什么,听得顾师兄温道:“是我心上人送给我的。”
云栖昧着良心:“啊,这样啊!那可刻得真是……极具意象,想象十足,和顾师兄……越看越像呢!”
彩虹屁罢,才不免惊叹,顾师兄竟然有心上人,和他认识这么些日子,他可是半句话未透露,口风真紧!
她好奇:“顾师兄原是有心上人啊。”
顾怀安点头:“是,只是,她还不知。”
原来是单恋。
云栖当即道:“师兄放心,师兄相貌又好,修为又高,那姑娘定也心悦师兄的。”
这是实话,顾师兄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顾怀安迟疑:“真的么?”
云栖斩钉截铁不容置喙:“自然!我何时骗过师兄?”
“那好,我记下了。”他笑道。
这个话题就此终结,云栖觉得,顾怀安能藏这么深,多半也是不想旁人知晓太多他的心事,她有心帮忙也不好问,待后来熟些再开口合适。
见自己的灵马也在一旁老老实实跟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前手脚并用又爬了上去,才嘿嘿一笑:“好了师兄。”
顾怀安“嗯”了声,三人这才又加快速度踏上旅程。
“那什么,顾师兄,我是怎么了?”云栖攥着缰绳,与顾怀安平行,想起她此前是昏在了顾怀安马上,悄摸摸问道。
“小栖中了阴山妖的迷魂术,”顾怀安朝她看来,温言回应,“昨日……本欲歇息一夜,扶风情况却更为严重,才加紧赶路。”
“林师兄怎么了?”云栖心中惊讶,不放弃任何在林扶风面前刷好感的机会,追问,“还有,不是阴山妖抓了很多人吗?那些还有没有活口?”
顾怀安沉默片刻道:“……同几日前情况一样,同样为百年前结界,不论是客栈,还是阴山妖,均是处于结界中。”
云栖点点头。几百年前发生之事,那他们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只是最近为什么老遇见这种情况,还有,为什么那阴山妖给她的感觉和那山鬼娘娘这么像?
这两个妖怪长得虽说都很掉san,但也不像啊!
顾怀安道:“兴许是近日多次初入时空结界,扶风昨夜又是魔力外露,我……险些未控制住。方才……又是遇到了一修真宗门,对扶风恶言相向。”
云栖问:“没什么伤亡吧?”
顾怀安轻声道:“扶风他,打伤了几人。”
云栖听罢,一挤马肚纵马上前,保持与林扶风平行的速度,犹豫半天干巴巴开口:“林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听不进任何话,我就是想说说我的看法,听不听随你哈。”
她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又道:“话本子里,每一个大侠成就一番伟业前,都是有很多磨难的,你瞅瞅和你现在情况是不是很像?”
她侧着脸瞧林扶风,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又吞口唾沫继续:“而且啊,就这件事来讲,林师兄没任何错,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挺不理解这样的,好像一个世人本就对其抱有偏见之人一定是他们眼中的那样,干什么都是不可理喻的,做任何事情都是邪恶的,好像这样他们才能心安理得剿灭这人,这样才能一遍遍验证他们的看法。他们有敌意的根本就不是你,真正邪恶强大的势力他们敢动么?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个借口,为自己行事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说的这些话的确有安慰林扶风的成分在,却也算是她的真心话。
这些看似道貌岸然的修士,有时真的恶心,千万年前魔尊陨落后,仍不乏有强大大魔,可也未见这些修士前去讨伐,倒是对着林扶风这一能力不强的少年刀剑相向,真真欺软怕硬!
她叨叨叨说了一通,也没管林扶风是个何等表情,说得自己都有些生气了,最后放下豪言壮志:“林师兄你莫怕,到时候,就算是那世家联手又如何?我和顾师兄定会站你身边,替你挡住千刀万剑!”
这话就是带情绪了,还有不少吹牛逼的成分在,云栖说罢才觉说得好似有些过,若是日后这些世家门派真讨伐林扶风可咋整,弱弱瞅了眼一旁的他,见少年黑瞳凝来,日光点点落于其间,唇瓣是朱砂般的殷红,墨发高束脑后,被风卷起,发丝在光下闪着绸缎般的色彩来。
只是他惯常满含恶意的眼中,距离感少了些许。
被万夫所指的滋味定不好受,而此时,若是一人站于身侧,即便话语有作秀夸张的成分在,也足够了。
他将视线移开,看着眼前飞速而来的路面,一轮灼日挂于前头,他像是在追着太阳走,只是不论何等速度,他都追不来罢了。
可是此时,他觉得太阳稍近了些许,至少那周身的冰冷渐褪,心头一阵未名的暖意。
“知道了。”林扶风低低道了句,不愿回头瞧她。
世人蠢笨,对他恶语相向,甚至要他的命,他说不在意是假的。
可自身却于七年前初入宗门时觉醒了部分魔力,不仅影响了师父,还麻烦师兄到处为他收拾破篓子。
他是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的,可又听闻若是寻得魂魄,说不定会压制住魔力。
若是寻不得也无妨,总归最坏也是这样。可若是寻得……
他往她方向瞅眼,生怕她看见,飞快移开。
那便护住她与顾师兄,再也不掺尘世之事。
他们二人纵马平行的模样,于日光下,好不登对。
只是这画面落于顾怀安眼中,换了副意味。
啧,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