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造反了。
短短五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
霍承祺倏而起身,厉声道:“太子怎么可能造反?你在胡说些什么!”
元泰帝今年已经六十有六,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过五十的时代,已然算得上是高寿。说难听一点,可能没几年就会驾崩。
而太子自出生起就被册立,在储君的位置上坐了整整三十八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怎么可能突然决定要造反。
要知道那可是国之二副,皇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后还有着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庞大且深厚的东宫阵营力量,他有什么造反的必要?
所以在听到飞霜说出口的一瞬间,霍承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很快,他这个想法就被打破。
“三公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老爷刚刚派人传来的消息,金羽卫在东宫的假山缝隙里发现了带有陛下生辰八字的木偶,准备拿人盘问时太子反抗,两方都动了刀还见了血,现下正在宫门口对峙呢!”
飞霜口里的老爷,指的是卫惜玉的继父,内阁次辅卫叡。
当初卫惜玉的生父为了救老定国公身死,她母亲李兰蓉受惊早产,致使卫惜玉一生下来就落下了病根。虽有定国公府的帮衬,可李兰蓉孤身一人带着身体孱弱的卫惜玉,日子并不好过。
更不用谈在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人命的古代,治疗卫惜玉的病症需要用无数昂贵的药材和金银堆砌起来。
所以李兰蓉很快就带着她改嫁给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卫叡。
卫惜玉是李兰蓉的心头肉,为了给她治病,卫叡废了不少心思,又是从襁褓时就养在自己身边的,几乎等同于是亲女儿。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派人来知会一声再正常不过。
问题是,为什么定国公府这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反而是等到卫家那边报信才知晓。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霍家坐到武将第一的位置,自然也会有不少耳目。造反这么大事,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来禀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被人扣住了,或者说,那些消息都被拦了下来。
想到此处,霍承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不可耐地向外走去,想将刚刚离开的府兵追回。
历朝历代只要是跟造反扯上关系,哪次不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京城作为风暴中心,霍承祺几乎可以预想到这里会遭受如何的摧残,而定国公府如今人手空虚,根本不足以抵挡暗地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冲击。
他必须得将人都唤回来布防。
“站住!”
霍承祺腿一抬,李知虞就猜到他的打算,连忙冲到前面将人拦住。
那些府兵是救下定国公父子的关键,更是她完成任务的希望。
她决不允许有人阻碍她恢复健康!
李知虞神色坚定,张开双臂将房门口堵住,大有一副想要出去就得从她尸体上踏过的意思。
霍承祺急得团团转,想要上手将人拉开,又不敢使太大劲儿,怕一不小心再将她那细胳膊细腿给伤着,只好压下火气耐着性子同她周旋。
“嫂嫂,现在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时候。造反一事非同小可,京城很快就会乱起来,许多宵小之辈也会趁机浑水摸鱼。”
“府里只有你我并二嫂在,本就不算安全,若是再没有足够的人手,怕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歹人入侵,到那时才是真的要出大事儿!”
霍承祺说得在理,李知虞自然明白。可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必须争取优先保证定国公父子的安全。
原书剧情因为她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具体改变多少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场截杀一定会发生。
英王觊觎皇位已久,霍家这条属于太子的有力臂膀他是一定要砍去的。
一边是武艺高强正值壮年的霍家主心骨,一边是病弱妇人和幼子,英王的伏击重心不用想都知道是放在哪边。
再者说,府里有她和霍承祺在,应当不至于出现太大的问题。不然任务对象跟任务者都死了,系统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系统:……
【温馨提示,系统无法提供痛觉屏蔽功能,建议宿主最好能保证自身及任务对象的人身安全,以免经受不必要的伤害。】
李知虞冷笑一声,对它的提醒不做理会。
她以前遭的罪也不少,只要能够恢复健康,不差这一两回。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可就真的没了。
想通这一点,李知虞心里对于完成任务的执着又多了几分。
她看向双眉紧蹙、急得快要冒火的霍承祺,整个人反而平静下来,开始冷静的分析该如何劝阻他召回府兵。
之前她还能用卫惜玉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逼着他妥协,现在估计是不行了。
事关重大,只能以理服之。
李知虞确定好方针,语气平稳缓和开口道:“阿祺,你说的我都懂。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太子向府里请求增援,你该怎么办?帮,还是不帮?”
霍承祺本是忧急如焚,听她这么一发问,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思绪霎时为之停顿。
定国公府是外戚,更是陛下的忠臣良将。
霍家能有今日的恩宠,固然是有太子跟皇后的缘故,但更大一部分则是因为定国公府三代都为大夏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不然陛下为何多年来频频厚赏和皇后同父异母的老定国公,却独独落下了她的同胞弟弟,只随意给个荣安侯的爵位敷衍了事?
究其根本,霍氏一族的荣耀来源于定国公府,而定国公府的恩宠地位,来自于陛下对他们卓越军事能力的爱重与信任。
最重要是,定国公府是忠于陛下而非太子。
否则以陛下对帝王权利的看重,任凭他们父子如何卓越出众,他也绝不会允许太子拥有这么一支强劲的拥趸存在。
只不过因为近些年边疆安稳,定国公府在军事方面的作用逐渐隐去,更多时候是以外戚的身份位列朝堂。以至于在许多人眼里,霍家同太子的关系远甚于皇帝。
连霍承祺自己都险些忘记了,他的父亲年幼时承教于当今天子膝下,是陛下培育出来开辟西域的一把利剑。
可要是太子谋反成功,而定国公府在这期间毫无动静……
只怕来日清算,霍家还是在劫难逃。
霍承祺陷入沉思。
李知虞趁机向飞泉使个眼色,示意她将门关上。府兵的行进速度应当不会太快,能拖一会是一会。
小半晌后,霍承祺还是没出声,李知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忘了,现在的霍承祺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案,上头有父亲跟大哥顶着,他只需无忧无虑的开心生活就好。
造反跟忠君这么大的两难处境,一时想不出来也正常。
“实在不知道的话,不如换个思路想想?”李知虞尝试着启发道,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启蒙老师。
霍承祺显然不想当被引导的小孩子,又不知该如何解决。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抿了抿嘴,略显扭捏的开口道:“承祺愚笨,还请嫂嫂教我。”
李知虞不意他这么能屈能伸,前头还对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现在又能低头请教,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霍承祺也想起之前自己的种种言行,深觉尴尬,当即揖手行礼向她道歉:“先前是承祺狂妄,唐突了嫂嫂,是承祺的错,还望嫂嫂见谅。”
李知虞本也不是要他认错,不欲同他在这件事上纠结,便道:“没事,只是那些府兵并精锐,你决计不能召回。”
触及霍承祺疑惑的目光,李知虞耐心解释道:“三百人是一笔不小的力量,你将他们召回,太子知晓后很有可能会向我们求援。定国公府忠君爱国,决计不能答应,但要是直接拒绝,也会伤了霍家同太子的关系。只有当府里的人手将将能够自保,甚至自顾不暇时,太子才不会想到我们。”
“况且你也说了,太子绝不会造反,那么这次事件里必然是有小人作祟,故意蒙蔽圣听,逼反太子。木偶是栽赃的,陛下现在又远在行宫,太子只是担心陛下如前朝秦王一般被人暗害,发生矫诏惨案,才迫不得已起兵抵抗。”
霍承祺一怔:“事情尚未有定论……”
李知虞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继续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定国公府的态度。我们忠于陛下,也不相信太子会谋反,所以才会在得知消息后坦荡选择向陛下报信,请求他回来主持大局。同时,府里力弱,不能向太子提供任何帮助,所以只能派人劝慰殿下不要受人蒙骗酿成惨祸,明白吗?”
霍承祺乖乖点头,又有些疑惑:“陛下那边只消报信就好,可太子未必如我们所想是受人蒙蔽。”
万一他真的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呢?
李知虞很想说她是作者,情节设计就是太子被人骗了,但她不能,她只能瞪霍承祺一眼,囫囵催促道:“你别管那么多,派人去就是了。”
虽然不一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但至少能让定国公府从这场冤案里摘干净一点……吧……
李知虞心如鼓擂,罕见的生出几分迷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