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陷入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麦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口：“要不然…我干脆雇个人陪我在宋女士面前演出戏得了，她开心，我也清净。”
章向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动，侧目瞥了她一眼：“演什么戏？”
周麦：“就是男女朋友啊。”
“那结婚呢？”章向程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几分，“也演戏？”
周麦：“对啊，电视上不都演了嘛，办那种假证。”
章向程轻呵一声：“那是犯法，小心我举报你。”
周麦没忍不住“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心眼可真够坏的。”
“我这是不忍心看你走上犯法的道路，规劝你。”
“呵，你可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子。”
“再说了，这种在外面找的也不靠谱啊，万一他哪天缺钱了，反过来，拿这事儿威胁你，和你要钱怎么办？”
周麦认真想了几秒：“这倒也是。”
骗人可以，但骗她钱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过吧——”章向程故作轻松地调整了下坐姿，指节却在不经意间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你或许可以找个认识的朋友啊，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的，也更放心。”
周麦想了想：“我没什么异性朋友。”
“你——”章向程拖长了音调，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侧脸，“真没有吗？”像是在故意引导着。
周麦皱了皱眉：“我用得着在这个问题上骗你吗？”
“……”
车厢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麦才察觉到异常，转头看向突然沉默的章向程：“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话说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哦。”周麦收回视线，再度陷入沉思中。
晚上十点，章向程应酬结束，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他扯开领带摔在沙发上，身体陷进靠垫的瞬间，手机从西装口袋滑落，屏幕亮起又暗下去，他看了一眼，是几条未读的工作消息，不重要，他将手机丢到一旁，随后抬手遮住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喉结轻微滚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嘶——”
他皱着眉翻身，随后将手掌背到身后，在刚才躺过的沙发缝里一阵胡乱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个冰凉的小物件，拽出来时金属挂链在指间叮当作响，就是这个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玩偶娃娃刚才硌得他难受，他眯起醉眼盯着这个小东西，惝恍的大脑中突然涌出一段旧时回忆。
还记得那天，晚自习的铃声早已响过二十分钟，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学校后墙外，双手一撑跃上墙头，只见教导主任正背着手在教学楼前来回踱步，而门口两侧站了一排学生，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迟到被抓的。
章向程皱了皱眉心，暗自吐槽了一声倒霉后，又无声地滑回墙外，然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三声“嘟”响后挂断，这是他和同桌老周的暗号。
电话很快回拨过来。
章向程：“喂，我迟到了，刚才看见‘阎王’正在门口守着呢，估计是溜不进去了，反正今晚老班不在，我就先不进去了，你记得帮我打一下掩护，改天请你吃饭。”
老周正躲在厕所间里打这通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行，不过，我不一定能帮你成功瞒过去，你别走远了。”
“我知道，我等会儿就先去校门口的书店，等你放——”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砰”地砸在他脚边，是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章向程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女生正狼狈地卡在墙头，她一条腿刚跨过来，瞪圆的眼睛里还带着翻墙时的狠劲，却在看清他的瞬间凝固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
女生反应过来后，连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喂，章向程，怎么不说话了？你人呢？”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老周还在嘟囔着，“没信号了吗？”
章向程愣了两秒，捂着手机往旁边挪动了两步，小声说：“就这样，放学见，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随后便直接将电话挂断。
等他重新回过头时，那个女生已经双腿并坐在墙头上，小脸皱巴巴的盯着地面。
章向程往那边走了两步，提醒道：“你确定要跳下来？很高的。”
周麦也没预料到自己第一次逃课就被逮个正着，而且看章向程的反应，显然已经认出她是谁来了。
她垂眸，轻眯着眼睛：“你会告密吗？”
章向程：“什么？”
周麦这次说得更清楚：“你要是会告诉老师的话，那我就不跳了，你把书包递给我，我再偷偷溜回去。”
章向程耸了耸肩膀：“不会，我今晚也是旷课。”
“哦，好吧。”这下周麦放松了许多，原来是个同伙啊：“那你让一让。”
章向程听她的话，还真往后倒退了两步。
周麦往下看了眼，嚯，这堵墙倒是比她想象中要更高一点...
风掠过小腿，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还有一层鸡皮疙瘩。
她深吸一口气，看准下面的某一块地砖，松开手，往下一跃，在落地的瞬间，她的脚踝猛地一歪，尖锐的疼痛窜上来，她“哎哟”了一声，踉跄着扶住墙才没摔倒。
等站稳后，耳旁立即传来脚步声。
“怎么了？”章向程的声音撞进耳朵，下一秒，温热的手掌已经攥住她的手臂，力道收紧，试图托住她的身体，“真崴到脚踝了？还能站起来吗？要不然，我送你去校医那里看看？”
“别——”周麦连忙抬头，“我好不容易爬墙逃课出来，这要是再回去，那不就白费了吗？！”
章向程抬眉：“那你的脚踝...”
她轻轻转动了两下脚踝，有点疼，但能忍，便直接将那只脚踩到地上，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随后扭过头，说：“问题不大，等我晚上回家喷点消炎止痛的药就行了。”
“好吧。”章向程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听她这样说，便松开了自己的手：“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说完，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上面沾染到的灰尘，挎上肩膀，转身朝着路对面走去。
周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喊了声：“刚才谢谢啊。”
章向程在路沿上短暂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背后的路灯在他身后散出一片光晕，周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那道身影在夜色里顿了一顿，随后摆摆手，转身走了。
章向程去了学校对面的书店。
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四排木质书架挤在不足三十平的空间里，每一层都被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几本塞不进去，干脆斜插着，露了大半在外面，看起来摇摇欲坠，说不定哪天就会塌掉似的。
他随意往店里瞥了一眼，这会儿是上课的时间，没有人，特别安静。
“李叔。”他和坐在柜台后的秃顶小老头打了声招呼
对方正就着台灯看书，有些入迷，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但话音刚落没多久，他又猛地扬起脸：“嗯？你小子怎么没上课？”
章向程随手翻开柜台上的一本书，陈年的纸灰味钻进鼻腔，意外地好闻：“迟到了。”他漫不经心地捻着书页，“反正晚自习也没什么事情，我就不进去讨骂了。”
李叔的食指在空中虚点几下：“你啊，都高三了还天天这么胡闹。”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章向程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两个书架中间的走廊，那里堆放着好几包东西：“这些都是今天新送来的书吗？”总共有六、七包，让本就不大的书店看起来更加拥挤了，也就是这会儿店里的人不多，要不然肯定会挡路。
李叔：“是啊，这两天可能要下雨了，我这条腿痛得厉害，就没收拾。”他的手掌罩在右膝上揉搓着，随着动作用力，下面空荡荡的裤筒跟着在空中晃动着。
章向程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过去：“没事，我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李叔：“诶，不用不用，那些书都太重了。”
彼时，章向程已经走到那堆书旁，他随便挑了一包提了起来，上下掂量了一下重量，说：“不重，搬到二楼找个空闲的墙边放下就行了，是吧？”
“对，那你小心点啊，那个楼梯太窄了。”
“好。”
同一时间。
周麦拿着一瓶刚买的冰可乐走进了学校对面的书店。
李叔看见有人来了，便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张名片夹到刚才看的书页里，合上放到旁边，然后，看着已经走到柜台前的年轻女孩问：“买书吗？”
周麦点头：“老板，我要三本最新一期的漫客小说杂志。”
“行，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李叔拿起靠在墙壁上的拐杖，用力的同时青筋在手背上拱起，只见他身子前倾，屁股刚离开座椅，下一秒，膝盖突然猛地一颤，李叔嘶了口气，又重重跌回椅中，四条支撑的木头椅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周麦在他身子往后仰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踮起脚尖，将手臂伸进柜台，想要扶他。
可李叔却摆了摆手，脸上多了一抹尴尬的笑容：“坐时间长了，这条腿都麻了。”
周麦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书了，自然知道李叔身体上的不同，连忙说：“要不您和我说书放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吧？”
李叔：“就放在书架那边的走廊里，不过，书太多了，而且都是下午刚送来的，还没拆包，你估计找不到，还是我来吧。”
等李叔站起来后，他们一前一后往堆放着几包书的地方走去。
那堆书特别杂，每一包中都有好几种不同的书籍捆在一起，所以，要想找到周麦要买的那本，只能挨个拆开，然后，看着书脊来找。
就在李叔拆到第二包的时候，安静的书店里突然响起了鞋子趿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周麦抬眸，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刚才才见过的章向程正朝自己走了过来，而对方在看见自己后，明显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看着彼此，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