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缇是在花店碰到段焉的。
她刚拿起一捧花,一抬头就见段焉走了进来。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
以前,因为上将的缘故,海缇总是当传令者,在段焉面前总是一个俯视的角度。
为什么此刻,她竟会用到“逃”这么严重的字眼?因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怕自己违背了忠诚守则,跟段焉说了不该说的。
海缇在薛天守身边颇受重用,上将大人不用则已,但凡放在身边启用的,都是他绝对信任的。
况且海缇是军职,军人最重要的就是守密与忠诚。
可她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与情感的女人,她内心紧里不想段焉受到伤害。
这个与她妹妹一边大的姑娘,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或者她并不喜欢只是想依附对方来获得更好的生活。无论是哪一种,在海缇看来,过往与未来段焉要受到的伤害都有些重了。
看到段焉虽只买了一束这个季节正开的花,但视线总是在看铃花,海缇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该不该提醒她一下呢?
纠结来纠结去,在海缇发现段焉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时,海缇下了决心。
私下碰到海缇,与在薛天守那里碰到不一样,段焉对海缇不再是提防与冷漠,她很放松地对海缇笑了笑,像遇到熟人那般。
海缇走向正在结账的段焉,排在她后面。
在段焉付钱的时候,她小声道:“铃花不适合你,还是不要买的好。”
海缇在“铃花不好看”和“铃花不适合你”两种说辞间来回犹豫。真就一副怕她听懂又怕她听不懂的拧巴样子。
说完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就放下手里的花,离开了花店。
“一共二十一,您在这里付就可以了。”售货员提醒着发楞的顾客。
段焉“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但还是付错了钱。一番折腾终于付好,她走出花店,茫然四顾。
海缇士将不会随便说那一句的,段焉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这判断让她体寒心凉。
她望向天空,目光似要穿透云层,还不够,她向往更高更远更浩瀚的宇宙,那里可以不用抗争就能拥有尊重与自由吗?
憋得慌,想透气……
段焉转身重回花店,拿了两枝铃花。
铃花很贵,高阶贵族们在婚礼上用这种花来彰显身份。
他们不仅用花汁来刻名字,还会把装在精美器皿里高价买来的剩余花汁,拿铃花的枝叶沾了,在每位来宾的肩上轻点,进行着一种来自远古,而今花费巨大的祝福仪式。
普通人如段焉,把钱包中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才能买下小小的两朵。
她飞速回到家,去敲对面的门,楼克在家。
“正好要叫你过来吃饭。”自打楼克搬到这里来,他开始对做饭感兴趣,以前他们都是吃在科研院。
科研院里分了好几个分院以及部门,食堂有十多个。段焉虽然自己单过过一段年月,但人的天赋与技能点是有限的,很显然对于差点把厨房烧掉的段焉来说,她于做饭一事上最该做的就是放弃。
说实话,楼克做得并不好吃,但段焉在吃上是极不讲究的,只要吃不死就行。
好像上下游几十个分支分院里,他们这些搞科研的,大部分都这样,能吃饱就行。
段焉此时顾不上吃饭,而楼克也看到了她袋子里的铃花:“怎么现在就买了,不是说好二十八号正日子买的吗?”
他们共同定下的日期,这个月二十八号是个好日子,他们还都歇假。而今天是十号,还差好多天呢。
段焉:“我想今天。”
她坚定的眼神里带着紧张,楼克温柔地笑了,满是包容:“好啊。你说得算。那也要先吃饭。”
后来段焉想,如果她再坚持一下,没有先去吃饭,那他们的仪式是否就成了?陨晶上的“永恒”也能刻完?
事实就是,他们顺利地取了花汁,只把两个人的姓氏刻上后,房门就被暴力破开,几名督警进来把段焉与楼克不由分说地抓起来,堵上嘴蒙上眼,押上了警舰。
两个人发不出声,什么都看不见,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自然也看不到他们在被区别对待。
除去都被堵嘴遮眼外,楼克只手腕上被套了柔胶制地的手铐,这种材质能很好地保证被铐者不会被磨到、伤到。
而段焉手脚都被绳子捆了,绳扣绑得随意又大力,并不考虑被绑者的感受,不考虑会不会痛,会不会折,像是在对待待宰的羔羊。
督警的动作很快,一气呵成,前后不过三五分钟,警舰就已带着犯人驶出了科研楼。
中间他们停了一次,段焉与楼克被带下车后,又分别被带上不同的车舰,驶向了不同的押解所。
在圣陨帝国,犯人族阶不同,关押的地方也不同。
楼克这样的尊族,去的押解所环境极好,更像是度假村。而段焉去的是专门关押下等族的押解所,那里比下西区要恐怖一百倍。
位于北区英山脚下的军部,薛天守手里把玩着一块透白陨晶。很小,还不如他住的英山公馆大门把手上,鹏鸟形装饰物的脑袋大。
上面只刻了一个“楼”字和一个“段”字。
薛天守知道这个东西,他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好奇心忽起,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种据说去除不掉的花汁染色弄掉。
他试过后,果然是连一丝一毫都去不掉,这个小牌子慢慢地变得刺眼起来。
薛天守把陨晶牌子扔给奥朗,命令道:“销毁。”
丢掉与销毁是不同的,上将是想要这块东西粉成渣碎成沫,不留下任何痕迹,彻底地消失。
但这对于陨晶来说有点难,也有点可惜。
奥朗小声道:“这块虽然不大,但也不少钱了。”
薛天守看他一眼,奥朗一惊,赶忙立正道:“是,我这就去办。”
奥朗出去的时候,正碰到要进来的海缇。
海缇的面色很不好,奥朗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有些痛心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有的话,”
海缇打断他:“没有苦衷。”
奥朗有些急:“你知道上将最不能容忍不忠诚,你真是要急死我。”
海缇越过他,快步进入上将的房间。
奥朗看着被关上的门,眼中尽是担忧。他想不明白,段焉那个虚伪的骗子、低贱的下等种,楼克也就算了,怎么连海缇都被她蛊惑了。
海缇一进屋,就行了军中的跪礼。
这里比起英山公馆的书房,军区的房间很简朴,薛天守脚下一蹬,他面前的桌子就朝海缇飞了过去。
海缇一动不动,被桌子打到胳膊肩膀以及半边脸。很疼,但没有流血。
海缇更怕上将不对她发火,那样的话他才是对她真的失望到底,不会再用她。
现在,他肯动手罚她,她也许不会被赶走,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上方传来声音:“你真的只说了那一句?”
海缇:“真的,我只说了‘你不适合铃花’。”
“可她几乎没有迟疑,立时就改变了计划。”
说到这里,薛天守想到,以前他只觉得段焉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但自从看到她工作时的样子,以及这些日子外情处殷部长给他汇报的破解进程,
她能只因海缇一句可以任意解读的话,而差点让她规避了风险,办成了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薛天守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给了海缇最后的判罚:“先跟我去办件事,回来后自己去军惩处领罚。下不为例。”
结果比海缇想象的要好,她很知足,声音响亮地应下。
海缇跟着上将,一路坐着车舰驶入中南区与下西区交界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只关押下等族的监狱。
这片区域很大,其中一个楼设为押解、审讯的地方。薛天守带着海缇去的就是这里。
海缇听着一路走来审讯室里的动静,那些被冠以安全起见的脱衣检查,冲水洗涮,在其他三族的罪犯里是不会出现的,只有犯人是末等族时才会被如此对待。
没有犯法的末等种过的不如守法的其他三族,同理,犯了法的末等种更是不被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