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手里捻着一朵小黄花,耳边是溪水的潺潺流动声,她把小花丢进溪水里,看着那一抹黄色的花瓣离自己渐行远去。
“棠棠——棠棠!”
棠棠听到动静,从草丛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觉生哥哥,我在这儿。”
苏觉生听到这动静,快步朝她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你咋跑这来了?娘让我叫你回去准备吃晚饭了。”
棠棠听到吃晚饭三个字,她望了眼空荡荡的箩筐心下一慌,她原本只是想自己安静待一会,没想到一转眼天都黑了。
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涌上心头,她不仅没干活,还让他们担心了。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不会是偷偷躲在这里哭鼻子吧?”苏觉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稀罕事一般。
棠棠立马像是被人抓住把柄的心虚低下了头,但还是咬着唇否定,“没有,我没哭……”
棠棠这些天,心里也在自责和害怕,苏燕娣前几天说她说扫把星的话还在脑海回荡,还有这几天老苏家人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她害怕真的是自己连累了苏会民。
“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哭……你是不是信了你亲娘的鬼话,一个人躲在这里自责?”
棠棠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觉生见状,脸上的嬉笑消失,他蹲下身体凑到棠棠的跟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棠棠,你千万别信那些话,你才不是什么扫把星,爹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被人故意陷害了,家里才会乱成这样!”
“你这么聪明、善良、细心,如果真的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那你也不是扫把星,而是福星,你看你不仅能在山里抓到野鸡,还能捡到那么贵的野山参,一般人哪里有你的好运气?”
“觉胜每次都想着跟上你一块上山,就是因为跟你在一块运气都特别好,每次打到的猪草又多又嫩,捡的干柴又多,还有吃不完的甜草根野果子,走运的时候还能掏到鸟蛋!”
“二姨说你是扫把星,那是因为当时所有人都不站在她那边,她气急了才胡言乱语恶意诋毁你的名声,你到苏家不是一天两天了,爹被抓走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跟你相干,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有这种臆测!”
棠棠眼泪早就绷不住了,她拽着苏觉生的袖子揩了把眼泪。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她咬着嘴唇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
“那你就跟我重复一遍,我不是扫把星!”
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挤出一抹笑容来,然后看着碧绿的田野,张大了嗓门,“我、不、是、扫、把、星!”
吼出来后,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疏通了,畅快了不少,棠棠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棠棠和苏觉生还没回到家,就在门口看见苏觉孝和苏觉胜了。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箩筐,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打猪草……”
苏觉孝主动拉起妹妹的手,“我们早就打够了今天的猪草,咱们快回家吧,准备开饭了!”
“嗯呢,回家。”兄妹四人手拉着手往家里走,不管他们的爹藏诗事件的调查结果如何,他们都要一起保护这个家。
……
棠棠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亮着蜡烛,喻娟芳披着件衫子在上面的蜡油已经凝结了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已经烧了好一会了。
“娘。”棠棠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是在担心爹吗?”
喻娟芳把孩子搂过来,叹了口气,“嗯,在家里不管粮食歪好,但好歹能吃饱,他被关押在看守所,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餐食,能不能洗上一个热水澡,穿一身干净的衣裳。”
“爹被抓走之前,我追上去见到了他,他对我说,那些事情他没有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歪。”棠棠说着话,眼眶也红了,离苏会民被抓走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什么消息都没办法打探到,他们全家人连苏会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喻娟芳揩了把眼泪,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你爹是这么说的?”
棠棠认真的点了点头,“爹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听到这话,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你说得对,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有了棠棠的话,喻娟芳感觉心里的巨石落下了不少,但一天没看到苏会民,她还是坐卧不安,感觉整个人悬在了一条铁索上。
喻娟芳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苏会民终于被放回来了,她悬挂在半空的心总算是真正落下来。
苏会民这段时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活脱脱瘦了十几斤,连颧骨都瘦得凸出了,胡子拉碴,两鬓夹着不少白发,看着着实可怜。
喻娟芳专门准备了柚子叶水,给他洗去身上的晦气,据苏会民所说那本教材是别人转交给他的,中间起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诗抄的源头短期内很难查到,他的这番澄清有人信,但大部分人还是持怀疑态度,怀疑是苏会民为了撇清自己编出来的谎话。
他的教师职务被暂时罢免了,具体什么时候恢复谁也说不清楚,他就这样成了无业人员。
苏会民闲置在家,他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再重新扛起锄头,他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杂活,但尽管如此,家里其他人还是有不少怨言,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整日在家待着不干正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张桂香,好几次拿话挤兑苏会民。
“咱们榆槐村谁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挣工分补贴家用,你倒好,把家务活当主业,连基本的生计都负担不起来!”
“老三,你看看你,自从回来后就窝在家里,地里活不帮忙做,也不出去找找门道,难不成往后都靠全家养着你?”
论起来谁对这个家的贡献最大,那肯定是苏会民,他读书时代成绩好,学校方面每个学期都有补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块几毛钱补贴都给家里,后来因为学费问题选择了免费的中专,毕业出来分配工作,月月工资上交,他的工资就是全家最大的经济来源,平时还私下给家里的铁蛋瓦妮他们几个小孩补课。
还有妻子喻娟芳,手脚麻利勤快,能吃苦,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干什么活都不耍滑头。
只是他现在成了家里那个唯一不干正事的人,苏家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以前对这个家的贡献。
苏会民在南屋转了半天,“干脆明天我也跟你们一块出山劳动吧。”
虽然喻娟芳平时总骂苏会民是榆木桩子,但藏诗事件发生以来,她反倒成了最包容和理解苏会民的人。
“你都那么多年没参加劳动了,能行吗?出山劳动可不像自留地那么大点地方……”
“咋不能行?我虽然已经多年没参加劳动了,但打小也是各种农活农工干着过来的,以后没有其他生计了,总要把自己的农民身份再拾回来。”
喻娟芳也知道他待在家里难受,“那你明天就一块出山劳动试试吧。”
苏会民第二天就扛起了锄头跟着妻子一块出山劳动去了,正如喻娟芳所说,他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好在正如苏会民所说他能吃苦,一天下来肩头都快磨烂了,顶着大太阳干一天活,脸被晒得通红,但他还是硬撑着一声不吭把活给干完了。
苏会民的态度也算是堵住了苏家其他人的嘴,大伙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苏会民的教师职务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离调查结果出来遥遥无期,榆槐村小学因为人手不够调来了新的老师,苏家人推测,估计就算结果出来了,也不会再让苏会民回到学校去。
上了年头的老房子最怕漏雨,连日来的秋雨缠绵,让屋顶不堪重负,屋子里又潮又闷,雨滴顺着瓦缝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屋子的地面砸出好几个浑浊的水坑。
熬了几天好不容易天晴了,苏会民找来一摞新瓦片,把梯子架在墙面上,爬梯上房修补漏雨的房顶,屋顶的瓦片已经长上了青苔,湿漉漉黏糊糊的,他捣腾了半天,总算把破损的瓦片给换上了新的瓦片。
刚爬下两节梯子,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响动,他抬头一看,边缘的瓦片松动了正摇摇欲坠地朝着他的方向滑落。
苏会民瞳孔骤缩,心猛地悬到嗓子眼,就看到下一秒“哗啦”一声一堆瓦片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砸过来,他本能地侧身躲避,却不想他身体一动,原本就不稳当的梯子瞬间倒了下去,他连人带着梯子摔倒地上,大腿压在碎裂的瓦片上,划出数道血痕。
喻娟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短促的惊愣过后,她迅速回过神来冲上前,“老三,老三,你怎么样了?”
尖锐的疼痛从腿部传来,苏会民抱着大腿,脸色惨白五官都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