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花，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衣服换上啊！”
鹿鹿的声音让芙蓉从恍惚中惊醒。她接过那件叠得整齐的汉服，指尖触碰到衣服时，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那道虚无缥缈的话语。
伴随着鹿鹿的动作，她才被推进了旁边的格子间。
“小莲花，你好了吗？”鹿鹿在门外催促。
芙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迎面撞上鹿鹿亮得惊人的眼睛。
“天啊！”鹿鹿夸张的捂住嘴，“三哥的眼光也太好了！这身衣服简直为你量身定做！”她绕着芙蓉转了一圈，裙摆的莲花随着动作绽放开来，“等我妈给你做完妆造，保管让三哥看直了眼！”
芙蓉低头抿唇，耳尖染上一抹绯色。她不敢去想李三挑选这件衣服时的心思，更不敢深究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尺寸了如指掌。
被鹿鹿拉着走出更衣室时，芙蓉明显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而在众多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灼热，烫的她几乎迈不开步子。
“小莲花，我来给你上妆。”鹿妈妈走到她的身边眉眼间带着温柔笑意，“这颜色衬你，像池子里盛开的荷花。”
芙蓉刚要道谢，就听见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阿姨，妆劳烦你，头发我来挽。”
闻言，芙蓉猛地抬头，对上李三的眼神。
他什么时候学会挽发了？
坐在太子殿前的长椅上，芙蓉能够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地不行。偶尔指尖擦过她的后颈，带起一阵异样的情愫。
“给。”
鹿鹿突然塞来一面镜子，芙蓉这才看清自己的模样。头发被挽成垂鬟分肖髻，一支木质莲花发簪点缀其中，簪头雕工精细，花瓣绽放，仿若真的能闻见荷香。
“三哥，这发簪……”芙蓉眉眼弯成月牙。
李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第一次做，不太熟练。”
看着镜中的发髻，芙蓉不由得惊呼道，“三哥……”她声音软了几分，“你的手怎么这么巧，这发型也太好看了！”
李三站在她的身后，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着镜子中的芙蓉，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哪吒！”少女娇嗔地声音在耳边炸开，她气鼓鼓地扯着被扯乱的辫子，“你把我头发都弄疼了！我要告诉殷夫人去！”
又是一段记忆翻涌。
少女惊喜地转着圈，发髻上的红绫随风而起，“你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可比上次强多了！”
最痛的还是最后那句玩笑般的话语。
她歪着头，眼中盛满星光，“那说好了，往后我的发髻都交给你啦。若是再像上次那样烧着我的头发……”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我就把你的头发也剪了，让你陪我一起丑！”
哪吒。哪吒。哪吒。
每一个音节都像刀子，千年来时时刻刻刺痛着他的心。
李三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
“三哥？”芙蓉疑惑地转头，却发现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尾有一抹红。
“没事。”他声音低沉，“风迷了眼。”
芙蓉挽发后就由着鹿妈妈给她化了一个淡雅素净的妆容。
芙蓉闭着眼睛时，就听见鹿鹿的声音响起，“三哥，你看鹿鹿！”
闻言，李三抬眸望去，视线便再难移开。
她站在光影里，眉目如画，笑靥生辉。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轻点，将这一刻定格，发进了群里。
世间万千风华，都不及她此刻半分灵动。
站在一边的鹿鹿敏锐地捕捉到李三的目光，悄悄举起手机，将这一幕也悄然记录。
太子殿前人潮涌动，喧嚣热闹，可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抹青色的身影，专注而温柔。
只听见游客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哇，三太子今天果然好说话！”
芙蓉被鹿爸爸拉着拍了几组照片，他笑呵呵道，“小莲花，回去就把照片发给你。”
“好呀！”
她几步走到李三身边，仰头看向他，眼底像是带着细碎的光，“三哥，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没有得到李三的回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掌心一暖，她没有多想，自然而然的握了上去。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时，芙蓉正被李三牵着手穿过熙攘人群。她低头翻着手机，屏幕是橙橙发来的照片。
画面里的自己一袭青色汉服，在喧嚣人群中显得格外疏离。
指尖还未触及键盘，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橙橙：学姐！我求到三连圣杯了！晚上来太子殿拍摄，你也来吧~】
芙蓉指尖微顿。化妆时她就听见殿前此起彼伏的欢呼，人人都说今日三太子格外开怀，几乎每个掷杯筊的游客都得了三连圣杯。
唯独她，竹筊皆是凸面朝上。
【芙蓉：你猜我为什么穿这身？因为三连阴杯！三太子不许我cos他！！！】
发完这条消息，芙蓉不自觉地撅起嘴。她出过三太子各种各样的形象，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鹿鹿说过这是三太子赐地福气，偏偏在这件事上较真。
想到这里，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李三的衣袖。
“晚上给你表演，别不开心了。”
李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芙蓉扬起脸，眼睛里盛满委屈，“鹿鹿明明说这是三太子赐的福气，怎么偏偏……”她声音渐低，“三哥，你说三太子是不是讨厌我？”
发顶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或许……”他顿了顿，眸色深沉，“他只是不愿看见你扮做他的样子，不是不喜欢你。”
李三话音刚落，芙蓉蓦地怔住。
耳边仿佛又响起更衣室里那个低哑的声音。
【你本就不该扮他。】
【你该是站在他身边之人。】
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慌乱地眨眨眼。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下去。
三太子那般金尊玉贵的神明，怎么会和她这个凡人扯上关系？
“我才不管呢！”她故意撅起嘴，却在抬头撞进李三深邃的眼眸时，不自觉地绽开明媚笑靥，“反正我最喜欢三哥了！三太子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云端上的神明，我不过是……”
话音未落，掌心突然传来温热的力道。
李三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扣紧她的指缝，力道大地几乎让她发疼。他眸色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小莲花……”他嗓音沙哑，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轻轻摩挲她的指尖，“记住你说的话。”
一行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上，鹿妈妈体力不支，一行人便走走停停。待到山顶时，恰逢落日西沉。
远山如黛，云海翻涌，将那一轮红日缓缓吞没。
下山时已是华灯初上，他们提着沉甸甸的化妆箱重返太子殿前。白日的喧嚣已然褪去，只余几个COSER在廊下等候夜拍。
鹿鹿和李三都去更衣室里换了衣服，她趁着这个时候给橙橙打了电话，得知她也在更衣室之后，她表示在门口等他们。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云霄和她的奶奶的，祖孙二人身上穿着差不多的款式的汉服，云霄奶奶的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自带着一种文人雅韵的美感。
云霄给她介绍了奶奶，她也笑着喊了一声“奶奶”。
芙蓉站在一边听见云霄的声音响起，“你不是说要cos三太子……”
芙蓉腮帮子微微鼓起，“你猜为什么我穿这身？”她凑近云霄耳边，声音却一点没压低，“三太子偏心！别人都是三连圣杯，偏我连着三个阴杯！”
“好孩子。”云霄奶奶的声音响起，“在神明跟前说这些，祂都听得见。”
芙蓉扬起脸，对上老人深邃的目光，“我错啦~”芙蓉吐了吐舌头，“以后不说三太子坏话了。”
奶奶的手忽然一颤。枯瘦的指尖在她的发间停留片刻，收回时竟微微发抖。
“奶奶？”芙蓉疑惑地眨眼。
老人凝视着她，忽然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好孩子，你是有大福气的。”苍老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心，“三太子……将你护得紧呢。”
芙蓉正恍惚间，忽被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惊醒。她抬眸望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
李三一袭烈火般红衣踏月而来，混天绫缠绕在臂间，在风中猎猎作响。颈间乾坤圈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手中火尖枪在月光下折射出寒芒。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霄之上，衣袂翻飞间，竟真似那壁画中走出的三太子。
“这……”芙蓉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
“快看！”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火尖枪破空而出，李三一个腾跃，枪尖在空中划出轨迹。混天绫如活物般缠绕游走，乾坤圈在他颈间折射出璀璨金芒。最令人骇然的是，他掌心竟真能催动烈焰，将他的轮廓勾勒地愈发凌厉。
“这……这也太像了！”
“三太子显灵了！”
四周快门声不绝于耳，无数手机镜头对准这场不可思议的表演。
人群之外，云霄奶奶目光如炬地穿过喧嚣。在她眼中，那抹红衣身影周身萦绕着凡人看不见的金光。
“霄霄。”奶奶突然开口，“去问问你那朋友，她这位男朋友……可是三太子本尊？”
“奶奶！”云霄差点咬到舌头，夜风突然灌入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这大晚上的你别吓人……”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
“神明面前休得胡言。”奶奶目光沉沉，“不止那少年，连你那位朋友……也非寻常人。”
云霄揉着后脑勺哭笑不得，“建国后不许成精！你总不能说小莲花是花妖吧！”
“啪”又是一记巴掌落下。
“行行行！”云霄举手投降，“我这就去问问芙蓉，她男朋友是不是哪吒三太子显灵……”话没说完，第三个巴掌如约而至。
“那孩子……”剩下的话奶奶没有说完，“你与她相交。”她掐指一算，“是要转运的。”
她干笑两声，“是是是，难怪大家都叫她小莲花……”
晚上九点，太子殿前重归寂静。
芙蓉被李三圈在怀中，鼻尖萦绕的着他衣襟上的荷香。她仰起脸，微弱的光晕给他镀上暖色，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双眸。
“三哥……”她指尖无意识的扯住他莲花样式的腰间系带，“在神明殿前这样……”话音未落，便被他按住了唇。
“无妨。”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还未回过神，鹿爸爸的相机已经亮起闪光灯。
昏暗光线里，她看不清李三神情，却能感受到揽在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孩子气的欢喜。
鹿鹿临走时冲她眨眼，暧昧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流连。
夜色如墨，李三牵着她的手缓步上行。路旁风灯投下的阴影，将他轮廓勾勒地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朦胧的夜雾里，唯有掌心传来的温暖是那么真实。
爬到山顶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云霄的消息跳了出来：
【芙蓉，我奶奶让我问你……你家那位，会不会就是哪吒本尊？】
【她老人家通灵多年，从未看走眼。】
芙蓉指尖一颤，抬头看向身前之人的背影。月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轮廓，身后的混天绫在夜风中飞扬。她蓦地看向腕间的金镯，这一刻只觉得烫的厉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曾在她的面前撕开血淋淋的过往，说起母亲时眸中闪过的痛楚，提起父亲时眸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三哥……”她下意识地唤出声，尾音消散在风里。
“怎么了？”
身前人回眸，月光落在他的眉间，那里似有若隐若现的封印随时会冲破桎梏。
芙蓉怔怔摇头，指尖却不自觉的攥紧他的衣角，他身后的混天绫滑过掌心，带着荷香的温度如此真实。
若他真的是三太子……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般烧的她心尖发颤。那些朝夕相处的温存，那些耳鬓厮磨的私语，究竟算是亵渎神明，还是……
山风掠过，她忽地想起太子殿前的三连阴杯。或许神明早在那时就警示：
不是不允许扮他，而是不允许任何人亵渎。
“在想什么？”
他忽然俯身凑近，鼻尖传来好闻的荷香。
芙蓉仰头，撞进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喉间发紧，她将指甲嵌入掌心，借着那点锐痛才敢开口，“你是……”她声音发颤，将那些尊号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降魔天神、中坛元帅，三坛海会大神……”最后两个字轻的几乎消散在风里，“哪吒吗？”
芙蓉看着李三，不，此刻该称他为哪吒。微微颔首的模样，那双向来含笑的眼眸此刻流转着鎏金色的神光。
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那些朝夕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忽地脚下一软，对着哪吒直接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