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地下工厂的第一步,梅洛克就觉得哪里不对。
白狮注视着不远处的黑足猫,小猫站得位置很高,那已经超出了最初预期的标准,五十米?一百米?梅洛克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幼崽。
哨兵向导这一特殊概念,从诞生至今已经有几个世纪,足够人类已经将这一特殊变种研究的足够透彻了。
通常来讲,精神体的动物态代表着本人某种属性的具现化,比如能力,性格,发展方向……而又有太多的外行人会把精神体的刻板印象带入理解哨兵向导的强度,像是看见小动物就觉得对方是弱者,看见性情温顺的食草类就先入为主地把对方当做向导对待——
可这种判断只能说是一种老旧的正确。
白塔与甘露院合作多年,足够将这些属性转化为可以后天干预的主观因素:比如食草的兔子可以是哨兵,擅长特殊地带的潜行攻击;行动迅捷的红隼可以是向导,专精于精神角度的空袭捕杀……
所以对内行人而言,真正用来区分哨兵向导不同能力等级的,应该是精神力的强弱程度。
白塔有着种种精密完善的测试手段,而在伊里姆这地方,精神体的强弱和行动速度就是最直观的证明。
梅洛克的评级是顶尖的s级,白狮的活动范围是两百米左右,代表着梅洛克的观测范围是两百米之内,超出这个范围后,哨兵的精神体受损,本体也会坠入最痛苦的感官过载状态;
而这只小猫崽么……
——至少在两百米的范围内,他没有感觉到女孩的存在。
梅洛克有种意料之中的惊恐,或者说,更多的是远超预期阈值的空白茫然。
虽然六岁就觉醒精神体本身就很夸张了,但这个数值也确实……
那小丫头今年才多大?
十一岁?十二岁?
……她甚至还没有迎来正式的分化期。
“黑石在么?”佣兵的头领拨通一个号码,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附近情况怎么样?”
“报告,和平日没区别。”
“嗯……”梅洛克慢慢走出一步,看着猫跟着绷起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引得更远。
他眼中浮现几分逗弄的笑意,又问:“要你盯着的那个小丫头呢?”
“她还在家,先生。”黑石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些军队出身才有的刻板规矩,一板一眼的答:“没出过门。”
梅洛克说:“你估算一下,从她家到我现在的坐标,前后大概多远?”
黑石停顿几秒,回答:“如果纯粹的地图直线的话,那么是三千米左右。”
梅洛克揉了揉太阳穴,没忍住骂了句本地粗口。
“先生?”黑石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梅洛克含糊道,“要是你看到那个小丫头要走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
黑石老老实实应下来,他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各种准备,这里的普通人高密度聚集,盯梢起来有些吃力,但这任务也要也比对付黑潮简单多了——盯着一个足够显眼的小女孩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就算黑石不是哨兵或向导,这活对他来说也偏大材小用。
叶珀不是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孩子,连带着盯梢的佣兵每天也是无所事事,但大概是头领那边一语成谶,几乎是电话刚刚落下的瞬间,女孩就出来了。
黑石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复过去:“先生,她出来了。”
梅洛克似乎并不意外:“刚出来?”
“刚出来,看着方向似乎要走呢——这方向应该是通往教会,或者玛德琳女士的诊所?”
“教会的概率大一些吧。”梅洛克分析道,“猫喜欢熟悉的地方活动,她没去过玛德琳那里,也就是教会那边还算跑过一趟,勉强称得上眼熟。”
“要派人过去吗?”
“不必,军团和教会的修女们关系不算很好,不必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她们,”梅洛克顿了顿,又问:“猫崽走了吗?”
黑石回答:“现在开始走了,速度很快。”
梅洛克的声音里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音,背景里也带上了高速移动的扭曲风声,“测测看,以她现在的速度到达教会,大概需要多久?”
“要是这个速度能一直保持下去的话……”黑石的目光注视着女孩的身影,谨慎道:“需要十五分钟吧。”
“嗯,差不多。”梅洛克自言自语般应了一句,随即便按断了通讯。
时间掐的很精准——如果白狮的目的真的是她,那么以梅洛克现在展现出来的速度来说,十五分钟肯定是不够他在这里继续逗留的。
这样一来,危险转移成功,她自己尚且还有些挣扎逃跑的余地,她的哥哥也还能保证最起码的安全。
以叶珀如今的年纪来说,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的极限。
值得夸奖,只不过计划漏洞太多,手段也太过稚嫩粗糙了。佣兵抽空思考着,表情却是毫不掩饰的满意。
毕竟十二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已经远超预期的惊喜,更不用提,女孩甚至还给自己留下了点不算短的喘息时间——
……五分钟。
叶珀的神经绷紧着,即使脚下的触感已经从混凝土的坚硬换成了枯叶落草的蓬松轻盈,她也没有多少松了口气的实质感。
那只狮子还在身后追着,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对方没有在家门口停留太久,叶珀调整着呼吸节奏,没空思考那只白狮子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又是因为什么盯上自己和哥哥的,她的目光转向更远处不算陌生的建筑,只稍稍缓了下呼吸,就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对这里就有些本能的不适,女孩年纪太小,小得完全没有对抗成年白狮的力气,只能绞尽脑汁思考些其他旁门左道的方法,像是这里的环境就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指望的外力辅助。
她在这里待的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么那只狮子也只会和她一样忍不住炸毛。
女孩轻手轻脚地,从两米多高的护墙上面翻了下去。
眼前的建筑群风格古老,更符合老式画本里那些贵族庄园的印象样式,这里连风声也显得寂寥又萧索,高处的玫瑰玻璃窗后隐隐传来集体唱诗的庄严浑厚乐响,叶珀不敢往太高的地方摸索,只能在一楼附近徘徊摸索着,试图寻找一个还算隐秘的藏身之所。
她最终选定了一处半枯的蔷薇花丛,花枝带刺,肉眼可见的扎人,但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了。正当叶珀撸着袖子准备咬牙忍一忍的时候,花丛上方的老旧玻璃窗忽然被人打开,探出了另一个女孩子的脑袋。
那女孩年纪看着与叶珀年纪相仿,五官轮廓很是端庄精致,说不出的优雅贵气,她瞥了一眼花丛,又看了看野猫一样乱糟糟的叶珀,顿了顿,问:“你躲人?”
叶珀点点头。
小修女眼睛似乎亮了亮,又蹙眉,问:“还是上次那个被你压着打的小子?”
叶珀摇头,没追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压着孟十三打过一架的。“另外一个。”她说,“这个打不过,只能躲。”
“哦,这样。”小修女点点头,忽然一伸手,拽住了叶珀的胳膊,低低道:“我知道哪里能躲,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