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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捧麦(1 / 1)

众丫鬟靠在一起,没一个愿意松口。看样子是姐妹齐心,团结对外了。

温灵笑而不语,摘下耳朵上一对银耳环,上前道:“你们谁把骂我的人供出来,这对耳环我就赏给她。”

姐妹花团体有了些松动,末梢的一个丫头犹豫几秒,没能捺住,举起了手,“刚刚是她,她,还有她。”

她眼神坚定,似要入党。

温灵决定相信她。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其中一个不服气,反过头来也指证她,“她说得更难听。”

“有多难听?”温灵来了兴致,走过去,支起她的小脸。又是张年轻稚嫩的面孔,她最讨厌年轻。

别人的年轻。

“她说你是婊.子!你下面两个洞,都是婊.子洞,你以后都要被男人用牛什子戳烂!”

在场人无不听了个清楚,那丫头嗓门赛铜锣,像是巴不得整个邱府的人都听到似的,激得温灵浑身发抖,挨个甩了她们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吸引到檐角下的沈素秋。她远远地坐着,像是在看一部电影。

“别以为平日老爷跟你们玩笑两句,摸一把你们的屁股,就以为各个都有娘娘命,能够飞上枝头做太太。”

温灵单手叉腰,一步一步从那群丫头面前踱过去,像是在审视她们的年轻。

“一个个麦积杆子似的身板,奶.头还没我指甲盖大,能有什么风情?你们把老爷当土皇帝,那土皇帝可曾看过你们一眼?”

众人噤若寒蝉。

“要我看你们一个个才是正经的小骚.货!”她越说越恨,揪起其中一人的耳朵,将她拖到面前,又踢又打,“你怎么不去卖?怎么不去窑子里刨金?司令官的腰带上全缠着金元宝,去啊!你不是有种吗?!去啊!仗着你那三分水润的年轻姿色,去显摆!去兜卖!你能卖成红倌人吗?你被爷们骑一晚上能换多少斗米?”

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温灵越打越疯,越疯越想打,手里的扇子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拾起身旁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照着女孩的脊梁骨狠狠抡了下去。

院中爆发出一声冲天的哭嚎。

沈素秋呆呆地望着,看到温灵头上的牡丹花摇身一变成了精,变成喷着毒汁的食人花,在院中肆意喷洒着血色的毒浆。

丫头们纷纷被眼前情形吓得不敢动弹,她们十三四的小脑瓜子当然明白,这是在杀鸡儆猴。

只是被打的姑娘有什么错?错在她太年轻,错在她运气差。被骂的温灵有什么错?错在她被哥嫂十二三岁卖进花窟,错在她用法国香水、穿花哨的旗袍,错在她屁股圆又大,胸脯高又挺,错在她丰乳肥臀、前凸后翘,错在她太美太招摇。

她们人人都没错,却又人人都有错。就像男人人人都有错,却又都没错。伟岸的雄性不容置疑,这世上许多事演变到最后,统一归为女人的错。

身为女人,大错特错。

女孩的哭声很快招来大房二房的注意。傅如芸不想出面(她总是在此类场面中隐身),交由凤霞和管家爷依照家规处理。

丫鬟杖打六十,四房温灵断食七日,幽禁造梦轩,以儆效尤。

其余几个鹦鹉学舌的也被依次拖了下去,具体怎么的,沈素秋也没再关注。她只记得那天的温灵很不一样,听到审判后,温灵罕见地掉了一滴泪。她印象里的温灵,是不会哭的,永远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和她头上那朵牡丹一样,娇艳欲滴,永不褪色。

邱府闹剧很快归于宁静。

沈素秋入夜又去拜访了三太太雪樵,将白天发生在院里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雪樵虽算不上多美,但皮肤白皙,五官素净。她是北方人,却比南方女子还温婉,可谁又能想到,她是武行镖师的女儿?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又迷人的人。沈素秋经常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一定会爱上钟雪樵这样的女人,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钟雪樵常年不见笑,和现在一样,只会永无停歇地盯着那些画,盯得精神都有些失智,有时连别人说话都听不大清。

“你看,四太太的事情就是这样。”

沈素秋跟随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门外的修竹。夜风里发出抖擞的嚎啕,像极白天那女孩的哭声。

“这事儿论不得谁对谁错,”雪樵摆弄着桌上一对泥塑小人,心不在焉地答:“四房我见过,是个美人儿,就是脾气直率了些,谁被戳到痛处都会跳脚。”

“美什么?”沈素秋摇了摇头,“脸上粉千斤厚,容不得细看。”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跟那些多舌的丫鬟们一样,狭隘又刻薄。

“别说别人了,”雪樵把目光拉回来,直勾勾看着沈素秋,“见旧情人,感觉怎么样?”

沈素秋一下扭捏起来,绞着帕子,半天不吱声。

“还在恨他?”

“没有了。”

“我不信。”

“好吧。”她投降认输,点头表示肯定,“说不恨是假的。”

“白天他不在吗?”雪樵挨过去和沈素秋一起坐着,“四房闹得那样大,指不定全府的下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了呢。”

“他不在.......”

沈素秋抿了抿唇,又改口,“好吧,他在。”

“到底是他在,还是你众里寻他千百度.......?”

雪樵一语道破玄机。

“喜欢的人在人群里,总是能一眼就瞧见。”

她敲槌定论,“沈素秋,你心里还有他。”

“才没有。”

女人咧了咧嘴,“谁会喜欢害死自己父亲的男人?我就算喜欢老邱,我也不会喜欢那块烂木头。”

“你这就是还有气。”

雪樵把头靠在她肩上,呵气如兰。

“听我说,等你回门,走在乡野田间,心胸就会开朗很多。心胸开朗了,这心里的恨,就能松绑了。”

“但愿吧。”

沈素秋假里假气地笑了,看时辰不早了,帮雪樵整理好矮脚桌上的毛线团后,匆匆离去。

回到霞飞苑,沈素秋难得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这是邱守成送给自己的礼物。

两人结为夫妻前,母亲沈赵氏曾问过自己,上嫁吞针,下嫁吃屎,你想吞针还是吃屎?

屎太难吃,沈素秋说,还是吞针吧。

至少吞针只是痛,痛着痛着,痛习惯了,也就没知觉了。

后来果真一语成谶,她上嫁给了邱守成做第六房姨太。两人第一次见面,邱守成说,入府前你可还有什么未了却的心愿?别太过分,都能满足。

沈素秋托着腮说,那就去照个相吧。听说有种黑匣子,拉一下就能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自己了。

那时她穿学生装,留齐耳短发。手里常常抱着本书,邱守成喜欢她不沾世俗的洁净。

他如她所愿,带她去拍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可惜是张双人照。沈素秋后来偷偷用剪刀把邱守成裁了,只留自己。后来被邱守成发现,把剩下半张也撕了,沈素秋伏在炕头,一个劲地哭。

可能自觉有些过分,事后邱守成托管家给她送来一瓶葡萄酒。说是商会的人送的,价值千金。沈素秋没喝过洋酒,不知其中滋味。不过滋味不滋味的也不重要的,是苦是甜于她而言,都是吞针。

酒过三杯,沈素秋有些醉了。她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从前看哥哥和某人喝酒,还是酒性更烈的高粱酒,两个男人以缸论。最夸张的一次,周铁生喝得满身红疹,一晚上要了自己六七次。要到最后,精疲力尽,两人像两条蛇似的缠在炕上,沈素秋摸着他满是汗的胸大肌说,去年才夯好的土炕,怕是要被你震塌。

周铁生抱紧她,云里雾里间又来了一次。他那事多残暴,不知爱抚怜惜。沈素秋常感觉做那事时的周铁生像个磨盘,而自己是那软豆腐渣,被情.欲榨出汁,榨出色授魂与般盛大的爱。

沈素秋困了,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在床前,一头栽倒下去,放任自己的身体一寸寸蛄蛹进被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门外丫鬟敲门。几更天了?她用余光看窗外,天都还没亮。

别敲了,女人犯了起床气,野猫子似的鬼嚎,我还没死。

“五更了。”门外丫鬟说,“马房的毛五说,车驾行装都备好了。净事的婆子们都到了,还请太太行个方便。”

沈素秋霎时清醒。

来不及洗漱,丫鬟领着四五个老婆子走进门来,手里拿着戒尺,将女人直接从床上提了起来。

所谓“净事”,含口净、身净和心净。通俗来讲,就是搜身。

邱府家规之一,女眷回门之前,都须由净事婆子搜身,以防私藏细软,接济娘家。

沈素秋被两婆子掰扯开嘴巴,粗长的戒尺捣进嘴里,左右一搅。净事的婆子还不放心,又把手伸进去,上下牙缝里掏了一圈,确保沈素秋的舌头底没藏金戒指、碎银钞。

检查完口腔,就是身体。一个婆子负责头发,一根一根清过去,以防发髻里又塞些支票、银簪,一个婆子负责上身,皲裂的手掌像铁砂纸一样,从锁骨,到胸,要腰窝,一寸寸地摸过去,刮得女人生疼。剩下两个婆子负责□□,包括最□□的地方,都要拿戒尺探过,拿灯照过,这一套规矩走完,天刚蒙蒙亮。

毛五拿着毡帽,恭敬地候在马棚边。

沈素秋换了身藏青便装,两手空空地走过去。她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缚住,有几缕碎发没挽好,蒲公英絮似的垂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之感。

早已坐在马车前的周铁生给看怔住了,他像是看到了没嫁人前的沈素秋,没有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的装饰,整个人简单得像一张留白的画。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六姨太,是沈素秋。六姨太是六姨太,沈素秋是沈素秋。

他爱沈素秋胜过六姨太,就像爱粮食一样。

只是对方并不这么认为。

“没别人了吗?”看到周铁生也在,沈素秋停下上车的动作。

“天不敢巧儿,大早上二房来人说,龙王节要去渭河边扎草舟,马鹏人手都调那儿去了。”毛五佝偻着背,脸上极尽谄笑。

“那府里没有别的汉子会驾马?”

沈素秋还不死心。

“这........”

毛五搓了搓胸口。

“没有。”周铁生一口回绝,抬眸看她,“太太要是嫌弃我,只能让我师父亲自送你了。只是他年纪这么大,你忍心他跟你一路奔波?”

沈素秋看着毛五那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天可怜见的,牲畜何苦为难牲畜。

她踩着周铁生的背,钻进马车里,恹恹地放下了帘。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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