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禅院直哉所憎恶的对象,仅仅只是困惑着蹙眉。
“啊……那个呀。”她言语轻快:“你说以后要纳我为侧室,不也是随口一提吗?”
真理奈说:“那种肤浅的喜爱,身为‘直哉少爷’的你,又能维持多久呢?”
“真奇怪。明明我们做了相同的事,为什么你却会因此而感受到愤怒?”
禅院直哉沉默了两秒。
“……你和我,怎么能相提并论。”
御三家可以无视社会上的法律法规,直接自成体系,随意处决咒术师。
那些人是自愿赴死的吗?
这个流程和决策是正确甚至正义的吗?
显而易见,世界从来就不是公正的。
咒术师都是一群疯狂的家伙,连带着咒术界的秩序也没有多少人道主义。
所以,他才可以随意驱使家族里的下人。可以用双重标准,去规范自己和他人。
禅院直哉撇开话题,不打算和她继续辩论下去。
——真理奈足够了解他。她只是在问一个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窥探到她的不满。
原来她的灵魂里,蛰伏着类似于不甘的东西。
原本宁静的走廊上呼啸起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那些声音像是蒙在纱布里,遥远而不清晰,但又真切地传进真理奈的耳朵里。
她看到禅院直哉竟然在这时露出一个堪称迷茫的表情:“……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想死吗?
原本,她只需要关一场禁闭。
以她现在的能力,大概也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但是她却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会死的。
真理奈将眼睛弯成月牙:“想知道?”
对方却颇具反骨地摇了摇头。
这种反应倒让她回答出来:“因为我在寻找一样东西。”
“东西?”
“对。那是一种………隐秘的,非常重要的宝物。”
禅院直哉怀疑她在诓自己玩。
他听不懂。
“……禅院家可没有那种东西。”
他说:“你明明知道的。”
“忌库里倒是有不少值钱的咒具,但钥匙并不在我这里。”
真理奈听到他的话,不自觉笑出来。
“对。”
“我知道的。”
她说:“只是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而已。”
禅院直哉眼神怪异:“真不像你。”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真理奈正想问出这个问题,对方便突然冷笑起来:“也是。那些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假象而已。“
真理奈:“……”
驱俱留队的成员们赶过来。
他们成群结队的将真理奈围住,才冲她举起自己的武器。
当刀尖对准她时,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没人能预想到这一刻。
很不真实,仿佛是梦中的经历一样。
作为肇事者人,真理奈却用目光在人群中流转。
当视线在某张脸庞上定格的时候,她看见那个人用力地抿起嘴唇。
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亦或者实在无法压抑住心中的预感。水波一样的痕迹浮现在翠色的眼眸里,轻轻摆动。
碧波荡漾,几乎快要盈满溢出。
而那不断翻滚的涟漪中,包裹着真理奈难以承受的悲伤。
这种眼神,称得上是挽留吗?
该称之为轻盈,还是说小心翼翼?
隔着人群,她的目光柔软地落在他身上,又飘开。
“真理奈小姐……”
像是触及到她的视线,有人下意识呢喃起她的名字。
“别动。”
禅院信郎说。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
“再动一下,我们就会攻击你。”
真理奈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行吗?
找不到。
在哪里都找不到。
只是一个恋爱游戏而已,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设定呢?
她第一次憎悪这个游戏的【真实】。
禅院直哉无法在接纳她。
“家法”也不会允许她继续苟活。
就连系统,系统也蹦出提示——
[游戏系统提示:【你】违背了【誓约】。]
[游戏系统提示:该行为已造成严重后果,即将进入be结局。]
真是……
待不下去。
她倒是对be之类的并不关心。
对真理奈来说,如果能够触及对方灵魂,验证所谓“爱”的存在,她是不在意那些的。
只是……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离开的话,甚尔先生会怎么办呢?
会离开吗?
一个人逃出去?
……他会在生活时想到自己吗?
因为感到寂寞,或者是怀恋,而下意识哭泣?
都怪这游戏太真实了。
她上前一步。
就在所有人都听从禅院信郎的安排,挥剑而来的时候。
禅院甚尔蹙着眉,剑锋挑过向她刺去的银茫。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寂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这令她无法遏制住身体的颤栗。
泛起赧晕的双颊总算让她的脸看起来没那么病弱,但她的笑容却称得上是糜艳。
她在满是惊疑的眼神中,启唇。
“那就重新开始吧。”
再一次,踏上寻找的旅途。
真理奈扒拉出游戏的菜单界面。
因为这个动作,禅院信郎如临大敌。
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禅院直哉原本也紧绷着神经。
但他看到锐利的刀锋停留在她脸庞几厘米处,还是忍不住乱了呼吸。
真理奈撞进剑体上映射出来的笑脸。
在有些寂寞的笑容里,她按下那个除自己以外,再无第二个人能看到的选项——
【重新开始】。
[检测到您已有游戏存档,是否需要【继承】游戏属性?
A.需要
B.不需要]
咦?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懒于再从零开始提升属性的真理奈点下了【A.需要】的按钮。
“真理奈——”
有人叫喊出她的名字。
又戛然而止。
世界因她而暂停。
灰败而停滞的景象里,真理奈望向一个人。
“甚尔先生。”
她说:“真希望你能够记住我。”
视野中,那双锁定着她的翠眸一动也不动。
大概听不到吧?
她的声音传不进对方的耳朵里。
***
真理奈消失了。
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族人将其奉为秘事,连那三个字都不敢提。
禅院直哉在家里发了很大的一阵疯,不少仆人深受其害。
但日子如水般流过,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人在闲暇时,披散着月色,凝望篱笆上的铁线莲。
又过不久。
据说那个不受待见的零咒力叛逃了。
家主没有下令追捕他,仅仅是宣布在族谱上将其除名。
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
……
真理奈离开的第345天。
又下雪了。
熟悉的银装素裹,但庭院里的雪人早已“寿终就寝”。
被烧毁的衣服没有留下任何灰烬。
曾经居住过的屋子也盖上尘埃。
没留下属于她的任何痕迹。
禅院直哉并不会时常想念她。
再没有任何新鲜事的禅院家一切太平。
他的生活照旧。
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时,见到那双熟悉的眸子。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望向他时,总是氤氲着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但如今,面对最后那天的眼神时,却被他读出来另一个词语。
禅院直哉猛然惊觉。
——是“失望”。
每当从那情境中剥离,他都会想。
她在想什么呢?
好想找到她,问一问啊。
……她还活着吗?
被他找到的话,会回答自己吗?
禅院直哉从被褥里站起身,却瞥见房间里摆放着的铁线莲。
带刺的枝条深扎在花盆的土壤里,开得正艳。
他撇了撇嘴,记起曾经和对方玩闹嬉戏时,谈起关于铁线莲的话题时。
她戏谑地说:“说起来——关于铁线莲的花语,有很多不同的含义呢。”
“比如说,有人因为它优雅漂亮,便赞其为‘美丽和高洁’。但在某些文化中,人们却将这种花视为‘具有欺骗性的植物’。”
“而且,铁线莲常生长在贫瘠的地方,需要依附其他物体才能向上攀爬生长。因为这种行为,所以也有‘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的说法呢。”
“直哉少爷,更喜欢哪一种?”
“……”
对方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
他唤来下人,命其将庭院里的铁线莲全部烧毁。
他愤恨想着——
那个狡猾的人,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也许,现在正藏匿在世界的某处,沾沾自喜。
或许,她现在如愿以偿,就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
呵。
明明说只看着他的。
明明眼里已经被自己的身影所占据,为什么还会时不时露出类似于寂寞的表情?
……真讨厌她。
那个,可恶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