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没有秘密,不过半日,芙昭是前朝太子遗孤的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
郑御史被发现自缢在了书房,还留下遗言以表忠心,仿佛坐实了芙昭的身份。
元泰帝震怒,长公主请罪,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借着这个由头,元泰帝将隐鳞卫的存在公诸于众,命其彻查此事。
虽然朝廷从未提过,但大昌重臣们都已经有所察觉,隐鳞卫是元泰帝在起事之初就组建的一队特殊暗卫,专事刺探和情报诸事。
不论是大名鼎鼎的燎原之役,还是立国之战,都有隐鳞卫的影子。
现在发展成什么样儿了?没人知道,但人人都想知道,毕竟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隐鳞卫指挥史是一位不辨年岁的男子,带着面具,很是神秘。
这位指挥史上任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封锁清宁堂。
“别拦着我!”绵风好武,早就得了芙昭的准允,是府内演武场的常客。
她此刻目眦欲裂,疯狂推打拦门的隐鳞卫:“还封锁什么啊!我家小姐不见了!”
消息传到华九思耳中的时候,他正在隐鳞卫指挥使司听属下的回禀,隐鳞卫已经暗地里把吴尚书和淮阳侯查了个底朝天。
从证据上来看,吴尚书嫌疑颇大,他曾是前朝太子帝师,儒林大家。大昌开朝时,为表不计前嫌,也为了要儒林的支持,元泰帝给了吴尚书高位。
但……华九思觉得淮阳候太干净了。
干净得仿佛他在朝会时所言真的只是一片赤诚之心。
华九思想起了肖雪儿,若是没有她,没有淮阳侯府的招揽,芙昭是不会与他捅破那层窗户纸的……
正想着,就听封锁清宁堂的千户小跑了进来:“大人,没找到芙昭姑娘。”
华九思的脸覆着面具,声音也被他伪装得毫无特色,只额角的青经暴起,表明了他此刻的愤怒。
还是晚了一步。
华九思点头,离开了指挥使司。
进了指挥使府,戴上人皮面具,又换了一身普通的短打,走入指挥使府的暗道,再出来就是相隔一道街的一处民宅。
他又换成华九思平日的装扮,再走两道街,就到了宛平县衙。
县衙书房里,果然有一封信放在案桌之上。
书信自然是家主所写,大致意思是,芙昭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华九思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如果芙昭不听劝,华九思就是一张逼迫她从命的感情牌。
虽然知道芙昭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还是担心。
华九思立刻回信,要求与芙昭见面,说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让芙昭为家主所用。
焦虑地等了一日,没有回音,华九思用了两年都没有摸到家主的身份,此次也是挫败。
不一会儿,隐鳞卫指挥史再次上线。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华九思进宫去见元泰帝,这一次一定要更加主动地出击。
元泰帝按照华九思所请,给担心芙昭的人都去了口信,言明是为了保护芙昭,这才封了清宁堂,并没有将芙昭失踪的风声走漏出去。
关心则乱,华九思现在要的是旁人都静,只有家主动起来。
恰当时,距京城二百余里的地方,一辆疾驰的马车之上,芙昭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人——古寻香。昭问书院入学考核的前三甲,也是那一批里年岁最长的女子。
她曾说,她中年丧夫丧子,虽然私产颇丰,但也觉人生无望,来书院只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寄托。
她的学问着实好,人也越来越通透,芙昭与她深谈过几次,十分欣赏。
嗯,压根儿就没想到古寻香是前朝余孽。
“小姐喝口水?”古寻香温柔地朝她笑。
芙昭接过水杯:“这里没有迷药了吧?”
两天前,她去书院例常交流的时候,古寻香以赏雪为名,把她约到后山,她就是吃了一块古寻香带过来的点心,再一睁眼,就是现在。
猜是猜到了她最近得紧着点儿防卫,但就是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也这么早就在她身边埋了第二枚钉子。
古寻香笑道:“小姐放心。”
芙昭道:“我再强调一下,我可是惜命的很,绝不会反抗或者私逃什么的,你们也千万别再下药了,那玩意儿伤身体。”
古寻香点头:“我们比小姐更珍惜小姐的性命呢。”
芙昭这才放心地喝了水,还吃了点心。
毕竟整整两日没有进食,实在是腹中空空,甭管身处何种境地,怎么着都是一天,她绝不能亏待了自己。
吃饱喝足,果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芙昭斜靠在马车内,问:“我可以掀开帘子看看吗?”
古寻香一边收拾碗碟,一边温声回应:“小姐请便。”
芙昭没再客气,她看向窗外,是一片密林。
因是刚刚立春,高大挺拔的树干上还残留着些许未融化的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若仔细看,树枝上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完全没有任何地理信息。
还好她有金手指,芙昭问全知大大:这是哪里?
全知大大也不含糊:涿州太行山东麓的涉县地界,距盛京不到二百里。
芙昭望了望天,山这样高,林这样深,逃是肯定逃不掉了。她往车厢前头移了移,把门帘也掀了起来,看到了赶车之人。
呀吼!居然又是个熟人。
这不是当初绑架她的大麻子吗?芙昭问:“你叫什么?”
大麻子道:“仇贰,小姐的胆色真叫人佩服。”
“好说好说,第一次有九思在,不然我早就被你绑走了,你也是真够锲而不舍的。”芙昭自然不能暴露华九思,越能凿实她无脑信任华九思越好。
仇贰笑了笑,没说话。
芙昭放下帘子,转头问古寻香:“我还叫你寻香,可有什么禁忌?”
古寻香笑道:“这就是我的本名。”
“那好。”芙昭也笑了,“我想知道,你的身世可有做假?”
古寻香愣了一下,随后回答:“我的独子在家主手底下当差。”
言外之意是,传说中的家主有人质在手,即使古寻香再怎么对芙昭有好感,也绝不会放掉她。
没想到芙昭合掌大笑:“太好啦!你不是孤身一人!”
古寻香眼眶微热,她坐着行了一礼:“多谢小姐。”
芙昭笑道:“这有什么值得道谢的?我与你相交,不看身份,也不看地位,凭心意成为朋友,为你开心也是人之常情。”
“小姐不计前嫌……”
“计还是要计的,你们以后能不能先说话,别动不动就用迷药,当心迷得我头脑都锈掉了。”芙昭控诉,“你们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配合?我再重申一遍,我是真受不得皮肉之苦。”
古寻香有些讶异:她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芙昭眯起眼笑:“我都没见过爹娘几面,说我是前朝人也好,是大昌人也罢,从我心底里是没什么所谓的。”
古寻香道:“小姐果然猜到了,就知道瞒不住您。”
“这几日恨不得人人都拿着好奇的眼神瞄我,我能不懂吗?”芙昭坐得有些累,忍不住挪来挪去。
古寻香给她垫了一个靠枕,道:“小姐莫急,就快到了。”
大约刚过午时,他们终于穿过密林,进入了一座小城镇。
小城不算繁华,但也不萧条,放眼望去,商铺里稀稀拉拉都有人,大街上也有不少小贩吆喝。
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穿过密林又到了集市,真是一个颇好的隐藏地界。
芙昭被安排在了一处民宅里,有老两口欢欢喜喜将她迎了进去,嘴里喊着:“我家闺女终于探亲回来了。”
很好,新的身份也被安排了。
这样即使朝廷搜到这座镇子,也不会去重点关注常住人口不是?
用心良苦啊用心良苦。
芙昭叹了口气,这些古人的心眼儿真跟筛子一样密。她躺在床上休息,望着帐顶花开富贵的刺绣,忍不住在想,华九思该多着急啊……
华九思快急疯了。
他不仅要保证自己宛平县尊的身份稳如磐石,还得作为隐鳞卫指挥史逐一排查细节。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深思熟虑后,华九思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直觉是他多次死里逃生换来的,他要与敌人拼一拼。
入夜,淮阳侯府后巷,华九思戴着人皮面具翻墙进去。淮阳侯还在书房里,灯亮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华九思要等他离开,将书房翻个底朝天。
直到亥时,淮阳侯打开了门,吩咐下人进去灭灯。
就在此刻,有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持刀径直朝淮阳侯的头上砍去。
华九思稳住没动。
淮阳侯不愧久经沙场,直觉一流,瞬间就将袭击躲了过去,厉声喝问:“谁?”
黑影怎么会回答?又是一套凌厉的杀招。
眼看淮阳侯不敌,就要丧命刀下,华九思这才出手。
他的身手从不花里胡哨,直取人要害,没几息的功夫,黑影的双手已经被折断,连下颚都被华九思顺势卸下。
“你又是谁?”淮阳侯惊愕的样子不似做假。
华九思擒住黑影就走,没有半句废话。
把黑影扔给隐鳞卫审讯,他转身又回了淮阳侯府。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改变他的初衷,淮阳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