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芙昭的眼皮被大力扒开,展示了一下透亮的眸子,嘴又被捏起,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
人群中的臭味混着汗酸拼命往鼻子里钻。
粗壮的庄家汉子得意地炫耀:“美人胚子,要您三十两不亏。”
挑人的婆子挑剔地打量芙昭,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姑娘姿容上佳。
她矜持地捻起绣帕,摁了摁嘴角:“如今天下初定,流民不知凡几,真真儿是人贱,银子贵。这丫头资质不错,十两不能再多了。”
汉子听得肉疼,扬着一张笑脸与婆子讨价还价。
就在这一来一回的拉扯里,芙昭瞧明白了。
这里明晃晃的就是古代人市,而她,则是被挑来捡去的货物呀!
芙昭挣扎着想站起来,汉子却死死摁住她的肩膀,警告她不要乱动。
一股子屈辱和愤怒直冲脑门。
汉子谄媚地冲婆子笑:“您这通身的气派,哪儿是一般府邸配供奉的?”
婆子被捧得高兴,扬眉道:“我们淮阳侯府可有丹书铁券,整个大昌不过二十余枚。”
汉子立刻点头哈腰:“满天下去问问,谁人不晓得淮阳侯的威名?侯府用的下人,自然得是个顶个的好。”
婆子满意地点头。
“什么样的下人好?”汉子笑出了眯眯眼,“别的不说,价钱定不能是贱的。”
啧……
婆子皱了皱眉,她再打量芙昭,确实清艳脱俗,瞧着乖巧,大小也算件功劳,便咬牙道:“最多十五两,卖不卖?”
汉子犹豫了一瞬,点头应允。
婆子让跟着的小幺儿去数银子。
芙昭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大昌?淮阳侯府?这不是她刚看完的一本小说吗?她怎么记得淮阳候府下场不怎么好?
她前世卧病在床,心情抑郁,看小说也只是为了片刻安宁,根本不太放在心上,尤其对淮阳候这种边角料配角的记忆早就淡了。
芙昭心里着急,忍不住呢喃:“淮阳候是什么结局来着?”
时间一刹那静止。
芙昭眼前浮现出一串文字:元泰三年,淮阳候因谋逆诛九族,阖府俱灭。
她,这是带着AI穿书了吗?
为了验证猜想,芙昭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我是谁?”
文字泛着白光:芙昭,女,十五岁,孤儿,其他背景因剧情需要暂不予告知。
芙昭头上飘过六个黑点,这还埋上伏笔了。
她不信邪,继续问:“你是谁?”
文字顿时金光闪闪:吾乃全知!无事不知,无人不晓!
芙昭紧追着问:“全知大大,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全知大大貌似对这个名字很满意,金光闪了闪,但很快就恢复了冷调的白光:请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芙昭无语了两秒,文字消失,周遭的场景开始流动。
汉子兴奋地搓手,紧盯着小幺儿手里的银子,乐不可支。
不行不行,这笔生意绝对不能成交。
芙昭瞧婆子尚有几分犹豫,灵机一动,扯着脖子极为夸张地疯狂咳嗽,然后瘫软在地。
婆子立刻摁住小幺儿递银子的手,竖起眉:“她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不买了,不买了!”
正好嫌贵呢,买了这丫头,她能少赚五两银子的油水。
婆子寻着这个由头,顺势就要走。
“哪儿会呢?她饭吃得少,这才弱了些。”汉子连忙解释,“这丫头原是个流民……”
话还没说完,淮阳候家的婆子已经拽着小幺儿走远了。
汉子见到手的银子飞了,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芙昭就骂:“一个穷丫头,不过长得好看些,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挑三拣四!”
还不够解气,汉子没忍住搡了她一把,继续数落:“也是我要给家里人积德,要不然直接把你卖进窑子里,还受这种闲气!”
说够了,汉子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盘缠快没了,甭管怎么样,明儿我也得把你卖了,我婆娘病重,等钱救命。”
芙昭抬头,细声细语地问:“你家不在京里吗?”
“你傻啦?”汉子莫名其妙地看着芙昭,“若不是你说要将卖身钱给我,又说京里才能卖个好价钱,我值得大老远地进京吗?”
看来原主是想方设法进京的。
原主是谁?京里有什么?
芙昭瞧汉子已经在收拾物件准备离开人市了,她趁汉子不注意,不死心地低声问全知大大:“芙昭是什么结局?”
文字忽闪了两下:请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芙昭在心里疯狂吐槽:全知个毛线啊!关键时刻掉链子!要你有什么用!
全知大大仿佛受不得激,直接在她眼前甩了一张图,是篆体的“长安”二字。
芙昭一边思考,一边跟着汉子往人市门口走。
她扫过人市一角面黄肌瘦、待价而沽的可怜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收回视线的瞬间,她突然瞥见“长安”二字刚好印在一枚通体莹润的玉佩上。
她抬眸,这枚玉佩正系于一名中年男子的腰间。
男子是儒雅书生的模样,仪表堂堂,与这三教九流汇聚的人市格格不入。
芙昭连忙问全知大大:“他是谁?”
文字缓缓显现:裴无名,长安侯府西席先生。
原来是长安侯府的意思!
芙昭对长安侯府印象深刻,长安侯是小说女主的父亲,也是少有得了善终的开国功臣。
可以保命!
汉子在前面走得急,芙昭悄无声息地换了方向。
她在裴无名面前站定,仰头,歪着脑袋,脸上扬起一抹甜滋滋的笑意。
她本就皮肤莹白如玉,眉目如画,尤其是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跟能渗出蜜糖一般。
芙昭指着自己,脆生生地问:“这位大人,贵府缺丫鬟吗?长得好看的那种。”
汉子闻声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快步走过来要拉扯芙昭:“打扰贵人,打扰贵人,这丫头脑子不好使。”
裴无名却抬手止住汉子的动作,他怔怔地盯着芙昭的脸,仿佛越过她,看到了许久以前。
汉子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裴无名才缓缓道:“确实好看。”
“是吧?不仅好看,脑子也好使,懂得还多,您不亏。”芙昭一本正经地自我推销。
裴无名笑了笑:“好,多少钱?”
芙昭抬手指了指汉子:“三十两,给他就行,他妻子病重,需要钱看病。”
裴无名问道:“你不需要钱?”
芙昭歪头想了想:“事有轻重缓急,我先不忙,有口饭吃就行。”
裴无名道:“那就一百两吧。”
说罢,他递上银票,放进汉子的手里。
一百两?汉子傻了,芙昭也懵了。
裴无名潇洒地背着手往人市门口走去,芙昭连忙跟上。
等汉子反应过来,只见芙昭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
也不知怎得,他快走两步赶上,低声道:“昨夜你高烧,我没钱请大夫,今日又带你来这人市,对不住了。”
芙昭心道,原来这就是她穿越的契机。
汉子颇为絮叨:“我婆娘让我对你好些,她说,当初舍你那顿饭并不是要你报恩,她不想卖掉你……不过,她的病实在拖不得了,所以,只能对不住你了。”
芙昭驻足,转身看向汉子,笑了笑:“你们施恩不图报,但我却是要报的,两清了。”
汉子犹豫再三,往芙昭怀里塞了个用粗布裹着的物件,“我婆娘说,这对你一定顶顶重要,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卖掉,我差点……”
他鼓起勇气,走到裴无名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大,大人,求你了。”说罢飞速跑走。
芙昭摸了摸,貌似是个玉佩。
她把玉佩妥帖地放到胸口,心情复杂,前世虽因重病而郁郁寡欢,但还是没见过人口买卖这种惨相。
既来之,则安之,先活下去吧。
片刻后,芙昭抬起头粲然一笑:“他求您对我好点儿。”
裴无名忍俊不禁,抿了抿唇,登上了来时的马车。
这马车颇为华贵,镂空的金银线条在红木车身上雕刻出繁复的纹饰。前端顶盖下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正是篆体“长安”。
芙昭乖顺地在车缘一边坐下,马车稳稳地朝前行驶。
车帘是拉起的,芙昭瞧裴无名在闭目养神,她便放心地将视线投到车窗外,欣赏起大昌的京都盛景。
虽说当今天下初定,但盛京自来都是都城,没太受战争波及,繁华依旧。
时至午后,阳光漫洒到石板路上,珠宝店、绸缎庄、茶馆酒肆林立,各色旌旗随风起,篆刻精美的招牌闪着光,真是一派富贵图景。
马车晃晃悠悠一个多时辰才到了侯府偏门。
芙昭亦步亦趋地跟着裴无名,绕了几个大弯儿,走进了一个半大不小的独立院落,又步入了一间书房模样的屋子。
裴无名示意她落座,自己则坐到上首的太师椅里,朝芙昭抬了抬手:“你叫什么?”
芙昭学着影视剧的样子行了个万福礼,后才道:“我叫芙昭,芙蓉花开,昭如日月。”
“芙蓉……”裴无名呢喃了两句后,眉峰不由地皱了皱:“名字倒是不错,但你这拜礼跟谁学的?”
芙昭尴尬地一笑,果然四不像吗?
她也坦诚:“兴许以前会,但昨夜生病烧过了头,如今记不得许多了。这位大人,我过目不忘,一学就会,很好教的。”
裴无名抿了抿唇:“真不谦虚,叫我裴先生吧。”
他话音刚落,一把神采飞扬的嗓音仿佛踩着春风闯了进来,人未至,话先到:“听说无名买了个漂亮丫头回来?”
裴无名起身,刚走几步,一个蜂腰猿臂、挺拔如松的男子大笑着跨入书房。
他使劲拍了一下裴无名的肩膀:“你终于想明白了啊!快让我看看,是哪个姑娘入了你的眼?”
说着,他看向芙昭,登时皱起了眉:“长得不错,但有点太小了吧?”
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且,眉眼之间有些眼熟,像谁来着?
长安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裴无名无奈扶额:“侯爷想多了。”
他就是长安侯!芙昭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果然一派磊落之风,不愧是原书女主的父亲。
但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有点奇怪?
“小就小点吧,能照顾你就成。”长安侯瞬间兴致缺缺,摆手道,“走,陪我喝酒去!”
裴无名连忙拽住长安侯:“你让我买人,我也买了,说好了以后不要再管我。”
长安侯立刻反驳:“那不行!你不受爵,不受官,已经够委屈,岂能活得这般清贫?”
裴无名叹了口气:“如果侯爷觉得我在这府里不伦不类,那我搬出去住也可。”
“好好好!”长安侯妥协,“你爱怎样就怎样,今日趁着桃花还没到,没人管我,咱哥儿俩一醉方休!”
裴无名无奈,转头对芙昭道:“你先自己转转。”
随后就被长安侯拖走了。
芙昭听动静逐渐变小,这院儿里也没别人,于是捏了几块点心垫肚子。
她坐在凳子上,边晃脚边吃酥,仔细琢磨着长安侯,突然灵光一闪——
长安侯,不会是把她当成被买回来的小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