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照雪几乎被怒意席卷了全身。
人在极度愤怒时,会忘了所有的后果。
她完全没了顾及,她吵,她闹。
似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不忿,全部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声音刺耳,充斥着怨气。
她以为这样,能让李燕庸把目光分给她一些。
而李燕庸只是捂住了丁焕花的耳朵,平静地吩咐下人把剑收好。
并且,条理清晰地吩咐下人们把剑这种危险的东西全部隐蔽起来,不要放在卧室里,尤其不要让蔺照雪碰到。
等蔺照雪哭累了,归于平静——
眼前茫然,眼前清晰的时候。
她看到李燕庸正护着丁焕花出院子。
明显是防止她发疯过度,导致脑子不清醒,会一刀伤了丁焕花。
一通吵闹之下,李燕庸不但没把满是丁焕花的眼神分给蔺照雪半点——
还怕她的疯狂,会伤到丁焕花。
这就显得蔺照雪特别可笑。
第一时间占据蔺照雪脑子里的,竟然不是因为他对别人好而生气。
而是:她和李燕庸,好像会分道扬镳了。
她思考和李燕庸的关系时,已经从“亲人与亲人之间,虽小打小闹,但我怎么可能离开”——
再到“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你不能让我感到爱情了,就我们断了吧”的冷漠关系。
蔺照雪突然意识到:
她和李燕庸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不过是被婚姻捆绑在了一起。
根本就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又凭什么要求人家不变心呢?
婚姻关系不是血缘关系,血缘关系变不了,但是婚姻关系是可以变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两个人成婚这么多年,已经跨过了血缘,是最熟悉的亲人了。
但她现在却觉着,她想错了。
她和李燕庸,是可以分开的。
蔺照雪重新审视了和李燕庸的关系,也是第一次看明白婚姻制度。
她在重新思考和李燕庸的关系。
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
但蔺照雪不能继续这样了。
——
回到现实。
那把被打落在地上的剑,是宋剑。
贴银皮,铜条包侧边,剑档元宝形,不是常见的月牙形。
不过,大部分宋剑都是没有剑鞘的,这把也并不例外。
这也是当初锋利的剑露在外头,剑锋冰寒,蔺照雪会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原因。
剑被包好,被仆人里三层外三层,盖住了这把剑的锋芒,就要拎走。
蔺照雪突然上前,打掉了这把剑——
剑落在李燕庸和丁焕花的脚边。
而李燕庸正在安抚受了惊吓,像只兔子一样眼圈红红的丁焕花。
李燕庸扶着丁焕花,脊背仍旧是那么直。
丁焕花靠在他的怀里。她整个人看着特别可怜——
因为不想给李燕庸添麻烦,所以努力想忍住泪花。可好似又因为蔺照雪太过疯狂,太过恐怖,丁焕花就控制不住地害怕,一抽一抽地,在李燕庸怀里直落泪。
蔺照雪没看他们两个,只是蹲下身子,去捡这把被李燕庸打落的剑。
蔺照雪就蹲在他们脚边去捡,腰弯成了虾米。
她把剑紧紧抱在怀里。
李燕庸皱眉,让下人们先把惊魂未定迎风哭泣的丁焕花扶回去。
随后大步朝蔺照雪走来。
蔺照雪知道他要制止她。
她在他要说话前,就说声音闷闷的,很小声地道:
“我不会再伤人了。”
声音在丁焕花已经空落落的院子里,显得特别冷寂,也极为清楚。
李燕庸伸到一半的手僵住。
蔺照雪看着他,满眼全是乞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别把我当成个疯子?”
李燕庸以为她会哭,会闹,都做好被她抓出一道道血痕的准备了。
但是蔺照雪在服软。
这不正常。
李燕庸面色很难看:“别这样,这不像你。”
蔺照雪低着头,紧紧抱着宋剑,模样安静又温顺:
“我会乖顺听话,会不吵不闹。”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每次吵架,都是我闹脾气。”
“对不起啊李燕庸,对不起。”
“咱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蔺照雪:“你喜欢我这样吗?我如果一直这样温顺,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了吗?”
李燕庸一字一顿:“我从没想过和你分开。”
李燕庸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以前特别淡漠平静的一个人,成日冷眼看着她发疯的一个人——
此刻看着她温顺的模样,竟然有了怒意。
他把蔺照雪生生从地上拽起来,让她站好,又认真地用很长的手指一点点给她拨开糊了满脸的发丝,露出原本甜美精神的五官。
最后细致地给她拍了拍沾在衣袍上的灰。
这才满意。
全程,蔺照雪都是出奇地顺从。
李燕庸面无表情:“你为什么不反抗?”
蔺照雪温笑着回他:“我都听你的。”
李燕庸看着蔺照雪的眼睛。
明明她是笑着的,眼瞳里的影子,都在证明她就是在看他。
但李燕庸却总觉着她的眼睛不在他身上,变得疏离。
他隐隐有预感,觉着自己在失去着什么。
这种不清不楚的朦胧感觉最让人恶心。
但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这种没影的东西。
李燕庸烦躁感涌上眉头,嗓子里冷哼了一声。
甩了袖子就阔步离开了。
蔺照雪没有波澜地目送他离开。
只是安安静静的,沉默地低着头,看地上砖缝里生出的一朵野花,什么话都不说。
蔺照雪似乎又恢复正常了。
她照旧和改了之后的脾气一样,事事顺从,不吵不闹。
似乎那天的强烈争吵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轨迹。
连邀约李燕庸,也没有再邀约,真的做到了绝对的安分守己,绝对不烦李燕庸。
她还找到了自己的事做,完全不缠着李燕庸了。
蔺照雪的日子,在天时地利人和下,竟然也诡异地安静了一段时间。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现在李府已经同她前些年嫁进来时截然不同了:
五年前,她需要小心侍奉一大家子,还要被舅父成日里使阴招。
握着管家权的她,且得管理各个心思玲珑的下人亲戚,盯着哪个偷懒,看着哪个做典型。
好不容易从外头卸下重担,回到自己的卧室屋子里。
可还是不能松懈分毫。
夫君的起居用具、自小脑子便生得聪明的儿子的早教,这是最主要的。
四季更迭,她的闲暇时间全部都给了夫君和儿子,天略有风动,她就怕风雪吹病了夫君,读错了一个字,又怕耽误了孩子。
全天都紧绷,一刻也不能松懈。
如今就不一样了。
李燕庸自她死后,看到了李家是个无底黑洞,已经从李家决绝地分家出来。
至于曾经小心伺候的婆母,原本渐好的病情——
在丁焕花嫁进来前病情突然愈发严重。
药草也控制不住病情。
婆母染了急病,直接撒手人寰了。
而儿子,也已经过了童子科,不需要蔺照雪再去教。
还特别有自己的主意主见,有李燕庸和李总恒两个不同风格的大官帮着扶着(一个走正道,一个耍阴招),根本不用去担心。
蔺照雪也就不折腾自己了。
每日安安静静地品茶插花,做着一个寻常贵妇的行为。
时不时去首饰铺子再打个首饰,或者去北山子茶坊里和贵女们吃点饭食。像什么雕花蜜煎,比如雕花梅球儿、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再配点什么脯腊,金山咸豉、酒腊肉。
其实日子也安然平静。
独自一个人待久了,蔺照雪就渐渐戒了让李燕庸陪着的毛病。
她不去烦李燕庸了,李燕庸可以安心忙公务了。
但蔺照雪这样,最先沉不住气的却是李燕庸。
李燕庸本该喜欢她的改变。
可她不来邀约他了,眼睛也不放在他身上了,他却总是莫名心里不舒服,莫名生气。
蔺照雪甚至都没有别的男人。
她只是单纯地目光不放在他身上了,李燕庸就已经非常介意了。
在蔺照雪独自支起小桌子用餐,却根本不来邀请他时——李燕庸习惯性地来蔺照雪这里用餐,却发现没有他的份量。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在蔺照雪做衣裳只给儿子和自己做时——他看着穿着牡丹纹红袍的儿子,一看便知道是蔺照雪新做了衣裳,他以为蔺照雪也给自己做了。
于是下意识扭头,问侍卫持心:
“我的衣裳,她还没送来吗?”
侍卫持心肝胆相照,所以说话总是直观赤诚:
“哦,夫人没做,只做了她和小少爷的。”
李燕庸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儿子恭敬:“父亲,儿子来告诉您吧。”
“母亲知道,您穿的都是丁夫人做的衣裳,素雅的模样,可衬您了。她选的这块牡丹纹红布的面料太过张扬,您肯定不喜欢,所以就没来讨您的嫌。”
“您那么素雅,向来不会穿这种俗气的艳红布料,母亲就把给您做衣服的布料,用来多给儿子做了两身,多好?”
李燕庸很久,才从嗓子里轻嗯了一声。
但脸色并不好看了。
在蔺照雪和李燕庸因为要去陪儿子中和节出行春游,所以不得不一起住酒楼,蔺照雪却自作主张开了三个单人间时——
李燕庸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上前,紧紧握住蔺照雪纤白的手腕,那张向来没有情绪的面庞,此时竟然有了困惑。
他问蔺照雪,为什么。
手上的力气很紧。
但蔺照雪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只说:
“我之所以开三个单人间,是知道你也累了,我懂得体谅你的,我不会要求那么多的,我真的改了,你放心。”
李燕庸气得扯出一抹冷笑。
但骨子里的骄傲,根本不允许他再多说什么。
李燕庸只扫了蔺照雪一眼,便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了淡然的模样。
今日是马球会,皇室举办的,是最骄傲的七公主所提议举办。
所以几乎京中贵女高官,都来了马球会,人头攒动,车马辐辏。
金明池边,先有宫廷女子马球队率先来表演,制钏护鞍(这是本朝先例,头次组织的宫廷女子马球队)。赛场上红队旗帜和蓝队旗帜,谁也不让着谁。
而宾客围炉团坐,品茶闲唠。
彩头是金仙童全套头面,全套都是金子,工匠是先皇时期最具盛名的工匠精雕细琢而成。
搁以前,蔺照雪定是死活都要拿下这种精巧物件,给她的首饰盒里再添新员。
可蔺照雪,却安静坐在叶落秋帐里,没有见人。
她默默无闻地小口抿着茶,没有张扬,没有参加打马球的赛事,也好似没有一丝生气。
可这时候,她却被一个飒爽的女子给直直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这女子头上有个金子打的头冠,大珍珠点缀其中,头冠把头发高高束起,鼻梁高挺,整个人都有精神。
是皇室的七公主。
七公主气吼吼拉上蔺照雪,恨铁不成钢道:
“蔺照雪,以前打马球你可是最厉害的,现在怎么嫁人后,成了这幅死人模样,呆坐在原地!?”
她扯她:“快随我去马球看台!”
“我那掠地云(马名)还在等着我哩!你的雪面娘不再看看了?”
蔺照雪只轻轻摇头,说不去了。
七公主气急:“为什么?!”
蔺照雪只说:“我不想暴露身份,不想暴露我还活着的事实,不想以这幅面貌见人。”
七公主还是生拉硬拽地把蔺照雪,从女眷换衣裳休憩的叶落秋帐里给拉了出来:“那你看点别的。”
视野变得开阔。
蔺照雪掩着脸。
青黄的一片,人影疏疏,喝彩声此起彼伏。
头场比赛正在开始,是大打,由当今圣上开球。
凉州曲和编钟一起奏响。
圣上骑乌骓马,鼓钹齐鸣,圣上手持木质彩画球杖,用于打球。
场面恢宏,但七公主却没有看场上。
七公主指了指在马球场后候场的一男一女。
是李燕庸在给丁焕花绑颈带。
颈带,护安全。
七公主见状,不觉哂笑:
“你可以不打马球。我叫你出来不止为了让你瞧马球。而是为了让你瞧瞧这两个人。之所以死活要你打马球,也是个借口。”
她拽过正看着二人的蔺照雪:
“怎么样,生气吗?生气的话,就加入我的甲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然后本公主再帮你教训他们!”
七公主恨得牙痒痒,看着李燕庸和丁焕花,都有要立马上前揍人的架势。
但蔺照雪却只是避开了视线。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气的模样了。转瞬,就要从这露天的马球看台,回自己的叶落秋帐。
七公主都懵了。
蔺照雪的步伐很急。
七公主赶紧回头,速度扯住蔺照雪的后领,盖住了衣领上的牡丹花纹,直接暂停了蔺照雪蜷缩回去的步子。
她倒也没有恨铁不成钢,因为知道蔺照雪做事都是有自己主意的。
所以,就不免称奇:“蔺照雪,这不是你的性子啊!”
“按照你的性子,现在不应该立马来到他们面前,狠狠地和李燕庸大吵一架才对?”
闻言,蔺照雪的笑容很浅:“那都是年轻时候的傻事了。”
“其实早就没必要了。他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我没什么好吵的。”
话落,蔺照雪没有再停步,也没有把眼神落在马球场上一眼。
她径直回了叶落秋帐。
在黑木头藤墩上安静地继续坐着,等这场马球会结束。
而在蔺照雪离开后,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李燕庸就没再给丁焕花系颈带了。
而是回过头,看着空空的马球看台。
人潮如流水紧密无空隙。
可偏偏就是少了一个蔺照雪。
都这样了,她还是不生气吗?
是李总恒最先发现蔺照雪的异样的。
自从蔺照雪发现李总恒是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后,蔺照雪便不抵触他了,甚至特别地亲近。
李总恒这个人,之所以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要的就是一个不择手段。
得了一点空隙,他就特别理直气壮地顺杆子往上爬,时不时地就来翻蔺照雪的墙。
蔺照雪从一开始地“于理不合”,到“你随便吧”。很明显的,已经完全地放弃抵抗了。
今日,他又是一身黑袍,就这么冷嗖嗖地靠在蔺照雪的支摘窗旁,夜风席卷又无风,像一轮被黑云掩盖的冷月。
蔺照雪对他的突然出现,早就见怪不怪了。
蔺照雪动都没动,坐在床上,蒙着头,盖着被子,从嗓子里小声说了两个字:
“哥哥。”
李总恒凑近:“见了我怎么不叫人?”
蔺照雪说叫了,你没听见而已。
李总恒:
“没办法,谁让我家妹妹从一只抬头骄傲的小凤凰,变得羽毛都灰暗了。”
“跌着脸不说话,我得装装耳聋,她才乐意回话。”
蔺照雪闷闷说:
“没有,我没有丧气,只是困了。”
李总恒来到蔺照雪的牙床旁,微微偏头,看她只露出半个脸的模样。
李总恒那么大的人了,突然幼稚地伸出手。
用那双常年握长枪的大掌,伸向蔺照雪有些肉的脸,就开始揉:“还说没事呢。”
蔺照雪一激灵,当场就瞪他,李总恒反而笑得更开怀了。
这么一打岔,蔺照雪的心情却好了不少,最起码卸下心防,愿意和李总恒说说了。
蔺照雪认真道:
“我心里确实有事,但我真的不想和人讲,我不想那么丢人。”
“我知道哥哥你的阅历比我强很多,告诉你,让你帮忙参谋,肯定要比我自己想强很多。”
“但……”
李总恒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他目色平稳,恢复了稳当的模样:
“别绞尽脑汁想理由了。”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掺和吗?”
蔺照雪把眼睛从被子里探出来:
“为什么?”
李总恒的手还没有拿开,托着她的脸庞,看着漫不经心道:
“因为你做出什么行为,我都有底气让你自己做决定,哪怕是错误的,也没什么。”
他的手还带着点薄茧。
有些轻微地刮人,却并不疼,反而让人感到他就在你身边。
这是来自于李总恒对自己权势的自信,也是李总恒和蔺照雪兄妹情谊的证据。
李总恒:
“睡吧。做了决定,记得告诉我一声,别不要我帮忙。”
夜里熄了灯。
蔺照雪紧紧抓着李总恒的衣袍。
等第二日转醒,她的手里已经没了李总恒的衣袍——而是多了一枚钱庄东家的玉佩。
玉佩是黑色的墨玉,有金纹于其上。
和李总恒这个人,特别像。
李燕庸来蔺照雪这里的次数,变得很多。
他基本上一忙完公务,便立即来蔺照雪这里。
只是沉默地陪着蔺照雪。
两个人也如同多数熟悉的夫妻一般。
虽没有多么亲密依赖,但却能朝夕相处,不吵不闹,默默陪伴。
李燕庸偶尔来她这里用饭的时间晚了,甚至会解释一下晚了的原因。
可不论李燕庸做什么,说什么,蔺照雪都是沉默地听着,温顺地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她看起来正常了,但却不正常。
李燕庸好似也改了一点。
比如说在李燕庸陪着蔺照雪的时候,他们也总会在院子里遇到丁焕花。
每每遇到丁焕花,李燕庸竟然没去寻丁焕花,而是一直陪在蔺照雪身边。
丁焕花的眼神,总是会落寞黯淡。
有那么一瞬间,蔺照雪真的以为她和李燕庸两个人会继续好好的。
仿佛时间会一直暂停在这美好里。
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她。
其实李燕庸相对于前些年,已经好了特别多了。
只要蔺照雪能忍住自己的脾气,李燕庸也就不会和她吵。
蔺照雪变得特别茫然。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不退不进,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直到在花朝节这日,两个人受邀,一同去游春踏青。
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届时花满城,大家一起赏百花,去京畿扑蝶,还会把五彩的色纸贴在花枝上,名为赏红。
为百花贺寿,为亲朋祈福。
去花朝节的马车上,两个人原本是相顾无言的。
可在下了马车的时候——
蔺照雪并没有像曾经多次出游一般,牵住李燕庸的手。
她只是独自下了马车。
甚至下意识和李燕庸还保持了不少距离。
蔺照雪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后,却听到几声更急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后,近到她耳畔。
再后来,她的手被人主动握住。
蔺照雪低头望过去。
是一双腕白肌红的手,纤薄的肌肉贴在指骨上,紧紧包裹住她的手。
是李燕庸。
蔺照雪不解地看向李燕庸。
李燕庸没看她,而是在看前方,没什么情绪地说:“走吧。”
蔺照雪抽了抽自己的手,李燕庸握得更紧了。
蔺照雪就这么被李燕庸握着手,被他带着往前走。
一路繁花似锦,宝马香车,可却走得跌跌撞撞。
就特别像蔺照雪和李燕庸外表光鲜亮丽,实则磕磕绊绊的婚姻。
可此时此刻,风风雨雨共同舟,他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蔺照雪愣了好久。
但没再挣扎。
一路繁花似锦,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走到一半,在路的岔口处。
蔺照雪和李燕庸,和一个衣着紫色,身姿窈窕又柔弱的人迎头相碰。
是面色憔悴的丁焕花。
丁焕花一见李燕庸,眼睛都亮了起来。
丁焕花好些日子都没见到李燕庸了。
因为除了蔺照雪反应过来,李燕庸其实也明白——
丁焕花那日突然发病,其实就是故意的。
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可李燕庸没把装病的事捅破在明面上,而是那日和蔺照雪对峙时,提醒蔺照雪,说了一句“人都该往前走了”。
告诉蔺照雪,他知道丁焕花,但希望蔺照雪不要追究。
李燕庸想的是,丁焕花人微言轻,一时情急耍了点手段,做出这种事,其实也情有可原。
做大官的总有一种豁达之心。
可也恩威并施。
他这些日子晾了丁焕花很久。
久到再见丁焕花,丁焕花看他的眼睛都亮得出奇,亮得晃眼。
那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姑娘,眼睛那么亮,面容本该是特别美好的。
如今却像蔺照雪这样的怨妇一般,带了点被生活打磨的雾面。
如今,她全身心地看向你,把你当成生活的唯一,把你当成救赎她的一道希望。
任谁也抵不住这样的目光的。
可丁焕花这般亮亮的眼睛,却在看到李燕庸握着蔺照雪的手时,一下子黯淡下去。
特别地惹人心伤。
蔺照雪看到了她这样的眼神,李燕庸显然也看到了。
蔺照雪突然感到手上一松。
在看到丁焕花黯淡无光的眼神后——
李燕庸下意识松开了蔺照雪的手。
就这么一瞬间,蔺照雪一直犹豫不定的心,突然坚定了。
她确定了自己心里的一个猜测。
很多人断开,不是你一口吐沫我一口唾沫的愤恨。
而是在一些微小的细节。
走着走着就散了。
李总恒这些日子来得很勤。
他除了公务还有一堆自己的势力得打理,忙得比李燕庸还脚不沾地。
按理来说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恨不得住在值房,分出八只手,成了大虾。
但自上次发现蔺照雪情绪不对,还是每夜都来。
蔺照雪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精力,有时候他来了,她都睡了,都见不着面,他来做什么?
她反正要困得要死,李总恒这个人的精力,实在恐怖啊。
但李总恒好似就只是想看看她。
直到花朝节这日,李总恒带了花糕花茶来看蔺照雪。
却见蔺照雪在呜咽地哭。
她的背影一抽一抽的。
趴在桌子上,在李总恒的眼里,她犟的模样和小时候那个小丫头死犟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察觉到他来了,蔺照雪抬眼。
可这次抬眼,蔺照雪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扭过头,说自己才没有哭。
曾经蔺照雪总是精力满满,干劲满满,根本不让人看到分毫脆弱。
而是泪都忘了擦干。
悲伤充斥着她,让她都没有精力掩盖脆弱。
她看着他。
蔺照雪泪眼涟如,哑着声音道:
“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