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救人。”
叶卓在一片漆黑中回答。
这点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确实是想让白起帮她救人。
只是救的人有点多。
“某已是逝去之人，徒留一缕残魂，如何能帮姑娘？”
白起征战沙场三十多年，从无败绩，对人性的洞察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岂会看不出叶卓这点小伎俩。
但他还是来了。
明知有坑，还往下跳，一来好奇这坑到底怎么回事，二来，寂寞。
人是群居动物，就算变成了鬼也摆脱不掉基因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叶卓前面四十天疯狂输出，一来要让白起习惯有人陪伴的滋味，找回做人的感觉。
二来，撒下很多信息钩子。
虽然白起定力惊人，能忍住没当场询问，但叶卓消失后，那些信息会像落在他心底的羽绒般，不时的扎他一下，痒他一下，让他再也静不下心，反复思索。
比如，后人到底如何评价他的？
两千多年后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姑娘到底想干嘛？
总之，在这场与战神的初次心理战中，叶卓胜了。
但这只是开始，要如何让白起帮忙才是最大的难关。
黑暗中，叶卓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白起。
“将军只需要指点我怎么做就行。”
“对我很重要的人被强制带去骊山给始皇帝修皇陵了，最多一年，他们就会被强制殉葬，我不能失去他们。”
叶卓语气沉痛，好像被殉葬的是她爹妈一样。
某种程度上，骊山的十万工匠确实算得上是叶卓的衣食父母。
“你父兄？”白起果然误会了。
叶卓不说话，像默认，又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白起又猜：“你夫家人？”
叶卓本身已经二十六了，这个年纪在现代还很年轻，但在早婚早育的古代，早已过了正常婚嫁年龄。
再加上叶卓长相明艳，身材窈窕，不管古代现代都是婚恋市场的拔尖优质资源。
她又态度模糊暧昧，白起才猜测她已婚。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把人救出来。”叶卓避开无关话题，切入正题，“将军打了一辈子的仗，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这次换白起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微带一丝嘲弄说：“看来姑娘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某的。”
“可惜，别说某现在只是一缕孤魂，就算生前统领百万秦军时，也不能强闯王陵救人。”
王陵是皇家重地，国运所系。
而将军不过是用完就扔的棋子。
君王看中你时，高官厚禄，良田豪宅予取予求。
一旦没用，赏你一把剑，你敢不死？
“大秦就要亡了，最迟大半年后必有大乱，皇陵中我有内应，只要能煽动工匠造反，人就能救出来。”
”现在是没策略，不知道要怎么做，缺一个总策划。”
“将军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秦要亡了？”白起微讶，“被何国所灭？”
他是秦人，尽管被君王寒透了心，遇到国家存亡的大事还是没能稳住。
“一个英雄少年，算是楚国余孽。”叶卓勾起唇角笑了下，“将军还不知道，秦十多年前已经横扫六国，完成统一大业了吧。”
从刚才白起的问话里，叶卓估摸，白起对他死后秦国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
她说的是皇陵，他说的是王陵。
一字之差，信息差就出来了。
始皇帝嬴政之前，是没有皇帝这个称号的。
是始皇帝从上古的三皇五帝中取皇帝两个字，作为天下最高统治者的称号。
因为不知道秦已横扫六国统一天下，才会问出是何国灭秦的话。
这段时间，为了足够引起白起的好奇心，叶卓单方面输出了很多信息，但都聚焦在白起个人身上。
秦统一六国的事，却从来没提过。
她以为他知道这些呢。
没想到他对自己死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宿主，您如今看到的白起，只是白起死后残留的脑电波，这个波段里储藏了他生前的记忆，严格来说，并不是您以为的鬼魂。】
系统适时纠正叶卓的认知。
【不管他是什么，能帮我干活就行！】
脑子里回了系统一句，叶卓转过了身，微笑着面对白起。
意念闪过，周围的黑便慢慢褪去，又露出平日里宅院的模样。
此刻，她和白起就站在后院的小花圃前面，在叶卓的意念控制下，花圃前面凭空出现一个石桌，还有两个石凳。
“将军，坐。”叶卓说完自己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聊，你一定有很多事想知道。”
憋了快两个月，意志力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秦已统一六国？何人完成统一大业的？”白起的好奇心被彻底的勾了出来。
他撩袍坐在叶卓对面，明显有了聊天的欲.望。
选择主动现身，就已经表明他妥协了。
“一个伟大的皇帝，我们叫他始皇帝，赐死你那个龟孙玩意儿的曾孙子，嬴政。”
提起偶像，叶卓两眼放光，语调都激昂了不少。
“姑娘不必为了取悦某，故意诋毁大王。”白起眼底闪过淡淡的莞尔。
“大王虽对某无情，倒并非昏庸之主。”
提起秦昭襄王，白起眼神有些复杂，那曾是他誓死效忠的君王。
给了他辉煌，也给了他凄凉。
“或许不昏庸，但鼠目寸光，跟他的曾孙子始皇帝比起来，天差地别。”叶卓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
“将军，你是没遇到好领导，要是你跟的是始皇帝，强强联手，早把六国踏平了。”
叶卓望着眼前的战神，惋惜地叹了声气。
在叶卓阳光明媚的庭院里，白起身上已经没了上次的风雪凛冽，面容也不再隐在薄雾下。
虽然不是年轻人的容颜，但眉眼藏锋，轮廓立体，随意的坐在那里，就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当然，也不是最后凄凉惨死时的老态，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模样。
那应该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阶段，战场扬名，令六国闻风丧胆，不曾遭君王猜忌，也没背负杀降的骂名，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为何秦又要亡了？”白起并不在意叶卓直白打量的目光，问出他的疑惑。
“因为始皇帝死了啊，他最信任的两个权臣篡改遗诏，拥立小儿子胡亥继位，逼迫始皇帝本来定的继承人自杀。”
“这个胡亥残忍至极，杀了兄弟还不够，连姐妹都不放过。”
“始皇帝死了还没两个月，他所有儿女除了继位的胡亥，其他全都被砍头车裂，霍霍干净了。”
“最可恨的是，他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始皇帝最小的女儿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都被他派去的人给捂死了。”
叶卓想起刚穿来时，差点被章邯闷死的窒息感，一脸愤恨地控诉。
“如今，他还下了密令，让修皇陵的所有工匠全都给始皇帝陪葬！”
“始皇帝本人都不会这么残忍，却因为胡亥的残忍暴政，背了千年暴君的骂名。”
“这胡亥简直就是个畜生！”
叶卓大骂特骂，以后她要有机会见到胡亥，一定亲手抽他几个大耳刮子。
这可是替后世无数始皇粉，扶苏粉抽的。
面对叶卓的破口大骂，白起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等到叶卓骂完，情绪缓和了一点，他才问：“姑娘如今是何身份？想救修皇陵的工匠，只怕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才需要将军的帮助呀！”叶卓露出甜美笑容。
“只要将军出手，别说解救那些可怜的工匠，就算想推翻暴秦，自己当皇帝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叶卓倒不是纯粹吹彩虹屁，如果陈胜吴广有白起的军事才能，后面根本不会有项羽刘邦什么事。
“多谢姑娘这么推崇某，但某已厌倦了战场杀戮，这次来是跟姑娘道个别，某想通了。”
白起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他并没有被叶卓画的大饼点燃雄心万丈，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之前某这一缕残魂盘桓此丧生之地，只是想不通一件事，如今跟姑娘一番详谈，很多事已经看开，也该离开这人世间了。”
“姑娘所托之事，恐某无能为力。”
说着，白起站了起来，对着叶卓一拱手，身形居然慢慢淡化，转眼成了半透明，眼看就要彻底消失。
【宿主厉害，战神几十年的超级能量场都被您几句话净化了。】
叶卓一句握草差点脱口而出，不不不，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净化你啊摔！
“将军，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眼看白起就要彻底消失，叶卓反应十分快，站起来一把拉住白起只剩百分之二十透明度的宽大衣袖。
“这大秦的气数眼看就要尽了，作为秦人，将军你就一点责任都不想负？”
白起：“……”
“某已死去多年，人世间的兴衰起落与某有何干系？”
“死了就能逃避责任？”叶卓眼神谴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武安君这样的千古第一战神！”
白起：“…………”
【宿主，您是魔鬼吗？】
别说白起了，就连系统都被宿主无耻的道德绑架给炸出来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将军阴魂盘桓杜邮四五十年，难道不是心有不甘，心中有憾？”
“现在机会来了，尽情施展你的抱负，我发誓，这次不会再有秦昭襄王那样的脑残阻挡你发挥。”
叶卓目光炯炯，一脸的做了鬼也不能放过你。
白起，白起笑了。
极淡的笑意从他波澜不惊的深邃目光中划过，他一生杀人无数，也阅人无数，从未遇到如此强横泼赖之徒，还是个女子。
“好吧，你要某如何施展抱负？”战神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戏谑，“统领阴兵作战？”
“那倒不必，活过来就行，我能让你起死回生！”
【不，宿主您不能，本系统……】
【闭嘴！别说你不能，你必须能！】
叶卓强硬的打断系统的话，她有种莫名的直觉，系统隐瞒了她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