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没有理会食客的调侃,对林知了说道:“七日?”
“七日学得会啊?”林知了问道。
以刘掌柜的秉性更想给林知了一笔钱,请她教厨子。可每次遇到新菜都拿钱买,他何必花钱请大厨子,找几个刀工好的小厨子也足矣应付满堂食客。
刘掌柜问道:“林娘子,这个菜也是书上看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林知了可不管刘掌柜有没有吃过,丹阳县没有,她可以卖钱就行,“你应当庆幸我会做不是吗?”
食客忍不住说道:“刘掌柜,人家林娘子不介意你的厨子学这个菜,你还要问人家跟谁学的,刨根究底可不厚道。”
另一桌的食客附和:“敲骨吸髓呢。”
刘掌柜拱手赔笑:“随口一问,随口一问。林娘子,不算今日,成不成您都在小店卖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推出这道菜,你去城里卖?”
林知了:“下雨天我就不过来了。”
“小店不会趁你不便突然推出。敢问娘子这道菜是不是叫桂花甜藕?”
林知了微微摇头:“藕不是甜的,甜的是桂花蜜,是以我管它叫桂花藕。”
刘掌柜一听仅仅一字之差,估摸着跟他在金陵吃到的一样,“林娘子,如此就这么定了?”
“你该信我才是。上次不曾同我签文书,我也不曾把那道鱼卖给旁人。”
一语惊醒刘掌柜:“林娘子——”
“签了契可是签了契的价。”林知了提醒,“你我皆知独家多赚钱。”
食客不禁说:“可不是。林娘子,缺钱告诉我等,我们一人给你凑一些。”
刘掌柜赶忙阻止:“林娘子息怒,只当小人什么也没问。某相信娘子的品行。”
听闻此话袁公子的友人想过来说道,“你应当信她,她是薛理的娘子啊。立国以来丹阳县第一位进士,也是临安府第一位探花郎。”转念一想,他信薛理可以平安归来,别人不见得,还是别给林娘子惹祸。
林知了:“那您忙?”
“您忙。”刘掌柜回到后厨问厨子们这个桂花藕好不好做。
厨子给他一碟,刘掌柜夹一块,竟然有些余温,说明此物一出锅她就从家中出来。时辰这么精准,说明林知了真擅长这道菜。刘掌柜问厨子:“那位林娘子的厨艺这么好,我应当听说过才是。”
店小二端着空盘进来:“掌柜的,我上菜的时候听到林娘子说她夫家姓薛,袁公子的友人就知道她夫君是谁。看起来他们都认识林娘子的夫君。”
“薛?”姓薛的名人,刘掌柜想了又想,“薛探花?”
厨子诧异:“探花娘子出来卖菜?”
刘掌柜自顾自说道:“这就对上了。难怪以前不曾出来。你们有所不知,我也是昨日去见东家才听说太子不知做下何事突然被废,薛探花是陛下派去辅佐他的,被太子连累进了大狱。薛探花前途未卜,他娘子自然要多备些银钱。”
店小二:“我看林娘子只是衣服与以往不同,神色不像突逢大难。”
“她夜里哭还能让我等看见?再说,林娘子看着瘦瘦弱弱,但你看她的秉性,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弱柳。”有个探花相公,刘掌柜信了林知了所谓“书上看的”,不再深究她怎么会做菜,改问厨子难不难。
厨子:“看似不难,米塞入藕中上锅蒸,蒸熟后切片淋上桂花蜜,只是蒸多久,还要一次次尝试。”
“十日?”刘掌柜见他点头,放心地又尝一块糯米藕,不如他以前吃到的甜,便提醒厨子们多放些桂花蜜。
正如食客所言,刘掌柜打算卖五十文一份,所以不用担心蜜放多了赚不到钱。
店内的食客见刘掌柜有意叫厨子学做桂花藕,寻思着过几日就吃不到这么便宜的,喜欢藕和甜食的都要两份。
林知了很快卖完也不能回去,不是担心客人把钱给店里,店里不认这笔账,而是她家碟子不多,她要把碟子带回去洗刷干净明日再用。
林知了找个角落坐下,店小二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林知了道一声谢才说:“吃过来的。”
“掌柜的请。”
林知了又不是只卖一次,日后常来总不能常吃。吃人嘴软,厨子试了半个月没试出来,刘掌柜请她指点,她哪好意思收钱。林知了再次说道:“真不用。”
店小二去打扫餐桌。
申时左右,最后一桌食客起身去花园,林知了去后厨,拿到所有碟子准备去前面结账被喝汤的刘掌柜叫住,“不知林娘子吃不吃鸡脚羊蹄?”
林知了朝菜架看去,竹编的盘中有十多个鸡脚和四个羊蹄,估计哪桌客人嫌啃鸡脚有辱斯文,后厨就把鸡脚剁下来。羊蹄上全是毛,估计厨子懒得收拾。可再小的殷勤也是殷勤。无事献殷勤,林知了不得不小心:“刘掌柜,怎么说?”
刘掌柜失笑:“林娘子真谨慎啊。您放心,在商言商,跟那道桂花藕无关。只希望娘子再有新的菜先想到小店。”
“那就先谢谢掌柜的。”林知了把鸡爪和羊蹄放食盒里,“刘掌柜,明日见。”
到柜台拿到钱,林知了就往家赶,担心小鸽子迟迟见不到她惶恐不安。
到村口看到小鸽子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脑袋枕着手臂朝西看,林知了心底又酸又涩,这种感觉让前世没有兄弟姊妹的她很陌生。
“阿姐?”小鸽子跳起来。
林知了疾步过去,小鸽子扑过来抱住她。林知了看看手里的大食盒,没力气再抱他,心说应当找时间把前世学的那些捡回来。
林知了牵着他的手:“有没有吃午饭?”
小鸽子点点头:“吃了。婆婆给阿姐留一碗饭。阿姐吃了吗?”
“阿姐回去就吃。”林知了牵着她进院。
薛母听到动静出来说道:“我叫他进来等你,他就坐在门口,瑜儿和他玩他也不理。”
林知了:“以前没离开过我。”
薛母想想以前小鸽子过来小住,林知了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饭在锅里,应当还是热的。小鸽子,到我这里来,让你阿姐吃饭。”
“我陪阿姐吃饭。”小鸽子摇摇头拒绝她的好意。
刘丽娘从卧室出来:“弟妹,卖完了?”
林知了把食盒递过去:“有四个羊蹄和十几个鸡爪,掌柜的希望我天天去贿赂我的。羊蹄上有毛,需要用火烤。二嫂看着收拾,我吃过饭进城。”
小鸽子不禁抓紧她的手。
林知了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忘了吗?给你和小鱼儿买糖葫芦啊。先撒手,阿姐洗手。”
小鸽子改拽她的衣角。
林知了没管他,洗好手就去厨房,看到锅里的东西不禁皱眉,米粥加青菜,这是什么做法?菜不是菜饭不是饭,难道就是菜饭?原身的记忆浮现出来,真是菜饭?林知了好笑,就这二婶也好意思嫌弃她的豇豆面疙瘩汤。
彼此半斤八两啊。
林知了把碗端出来就坐下,一碗饭不值得去堂屋。林知了喝两口暖暖胃就给喂弟弟一口。
小鸽子不饿,摇了摇小脑袋,靠在林知了身边看她用饭。
饭后林知了顺手把碗刷了,低头看向弟弟:“跟瑜姐姐玩,还是叫阿姐抱你进城啊?”
薛母进来说道:“阿姐做事累了,跟伯母在家等阿姐?”
小鸽子可怜巴巴望着林知了。
林知了捏捏他的小脸:“天黑下来阿姐就回来。”看到二嫂进来拿火镰,“二嫂会酱烧羊蹄吧?”
刘丽娘吃过很多羊蹄,但都是在羊肉汤里炖的,“林家是怎么烧?”
在酒店同刘掌柜提到二人没有立字据,林知了想起她可以不卖给别人,如果叫家里其他人听见,他们会不会把做法卖出去。
林知了谁也不敢信,就是小鸽子,也不敢叫他知道太多,童言无忌,容易被人一块糖哄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知了朝外看去。薛母不禁摇头,她这是跟琬儿她娘较上劲了。薛母道:“你们聊。”言外之意,我去外面帮你们看着。
林知了低声说:“毛去净过一遍滚烫的水,在锅中加少许油把葱姜蒜还有家里有的香料放进去炒,炒出香味放入羊蹄,再加点黄酒、酱油,炒几下加入热水小火炖半个时辰,加入洗干净的鸡爪炖两炷香,最后放入我买的冰糖和盐再炖一炷香就好了。多加点水。炖的不够软烂小鸽子和婆婆咬不动。”
刘丽娘心说,幸好我问了,不然我做的羊蹄就是盐、酱油和葱姜,“我记下了。”
林知了拍拍小鸽子:“阿姐该去了,再晚城门就关了。”
小鸽子抱住她。
林知了:“明日上午阿姐教小鸽子背诗,夫君回来你背给他听?”
刘丽娘抱起小鸽子,催林知了快去。
林知了想起食盒里的钱,她拿走五十文:“二嫂,这个钱等我回来再算。”
刘丽娘点点头:“快去吧。”
林知了去找薛琬要一件绣品。薛二婶没想到林知了当真说一是一,恐怕她反悔似的,抬手把薛琬的荷包拽掉递过去。
以前薛琬的绣工只限野草野花。嫁到绸缎庄,绸缎庄有绣娘,经过技艺精湛的绣娘点拨,她又沉得住气,技艺一日千里。
原身也学过刺绣,跟她娘学的,算是野路子出身。好歹她能分出好赖。林知了一看薛琬的荷包就知道比她的好,心里有了底气。
进城后林知了直奔城西最大的布店——李记布店。先前林知了正是在李记买的蚕丝,发现店内有女子成衣,衣裳上有很多花花草草。
李记的掌柜看到荷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林知了怀疑他故意拿乔:“您但说无妨。”
“看她的针法,绣的慢。”
林知了不信:“这也能看得出来?”
李记掌柜拿一个店内的荷包:“有何不同?”
“人家的好像没有停针?”
李记掌柜:“我店里的绣娘三日可以完工。这不是你绣的吧?”
“我妹妹。”
李记掌柜:“她要用七日。三天完工我给五百文你不嫌少。七天完工你会嫌少。”
林知了点头:“知不知道大户人家——”看到掌柜摇头,“城中有不少富户吧?”
“荷包、团扇这类小物品丫鬟姑娘就可以绣。她们自小就有人教,比我这里的绣娘绣的还好。”
林知了心说,隔行如隔山啊。亏得她以为此事十拿九稳。林知了想想天色不早:“叨扰了。”
从布店出来林知了有些泄气,转念一想,多大点事啊?跟前世顶着漫天乱石出去割庄稼比起来算什么。林知了提起精神去别处看看。
碍于薛琬的前夫在东城,林知了没敢过去,形势比人强,不想被奚落。
走到一半林知了转头朝隔壁街。过了约莫一炷香,林知了看到很多花楼心中暗喜,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到了跟前,看到几个百无聊赖的姑娘,林知了后知后觉。随后一想,她可是林知了,哪能那么狭隘。再说,原身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又是已婚妇人,不值得合法经营的妓院算计她,是以林知了决定试试看。
走走停停,林知了在最大的花楼前停下。看着“梨花院”三个字,林知了决定就它了。
深秋昼长,此刻日头悬在高空中,梨花院尚未开门,但已有姑娘在花楼上徘徊。发现林知了盯着花楼面露凶光,姑娘们提起精神下楼找人。
管事的以为林知了找她相公,担心她大闹影响生意,慌忙从楼里出来:“小娘子,我们还没开门,楼里都是些姑娘。”
林知了瞬间听明白:“我相公在京师。”
能去京师的定不是寻常百姓。管事的眼里的笑意多了些许真诚:“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您怎么称呼?我姓林。”
管事的愣了一下,怎么还自报家门?难不成跟她谈生意?可是她不是已婚女子吗。老鸨心底不安:“我姓钱。”
“钱夫人,进去说?”
怪有礼!被称为钱夫人的钱老鸨又愣了一下,没听错吧?清白人家的娘子进她这里:“进去——?”
“女子不可以进去啊?”
钱夫人怀疑不是她脑子有病就是她脑子有病,既然人家无所谓,她又顾及什么:“娘子请。”到室内就叫姑娘倒茶,“不知娘子找我何事?”
林知了把荷包递过去:“夫人这里姑娘多,想必很需要这些小东西。我们可以遵照夫人的要求做,且比城中做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