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通面阔五间,大大小小十余个灶,锅碗瓢盆林林总总,就是林知了前世去过的厨具店也没有这里齐全。
刘掌柜颇为骄傲地说道:“林娘子,咱家的东西齐吧?”
林知了看着他的样子,仿佛说“你大开眼界了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值得你得意?”林知了停下不是惊呆了,是因为突然想起她割麦杀人是把好手,唯独不擅杀鱼剁肉切菜。
毫不夸张地说不仔细分辨或尝尝看,前世的她分不清糖盐。
可这也不能怪她。末世前大学生独生女在家靠父母,在校有食堂,不用她洗手作羹汤。末世后想做可惜没食材。好在林知了会吃又常看美食纪录片,很多菜谱倒背如流。
刘掌柜不知内情,笑容凝固,也不再客气:“林娘子,请吧!”
林知了抱着弟弟进去,从容不迫地问:“看我做还是我说厨子做?”
刘掌柜个外行下意识问:“有何不同?”
“看我做一遍不一定能学会。我说他做,一遍就会。”林知了让刘掌柜决定。
刘掌柜指着大厨子:“你说他做!”
“刀工如何?”
被点名的大厨子面露不快,仿佛林知了羞辱他。林知了问:“是基本功啊?”满意地微微颔首,指着盆中杀洗干净的草鱼,“放案板上用干净的布拭干水。”
大厨子擦鱼,林知了令他身边等着打下手的小厨子准备团粉、白糖、醋、葱、姜、酱油等调料。
大厨子手脚利落,林知了刚说完他就看过来等着下一步。林知了令他斩下鱼头,去掉梁骨,在鱼尾处切断,两片鱼肉靠鱼尾相连,改花刀呈麦穗状,裹上团粉上油锅炸。
大厨子炸鱼,林知了教小厨子勾芡。炸至金黄的鱼肉和鱼头出锅摆盘,小厨子淋上芡汁。
林知了感觉差点意思,发现葱花,捏一把撒鱼边上。
盘很大,鱼显得小,加了葱花,完美!
刘掌柜没想到这样简单,切、炸、浇汁,前后一炷香,顿时觉着亏了:“成了?”
“成不成你尝尝看。”难得可以吃白食,林知了先尝一块,随后给弟弟塞一口,“好吃吗?”
小鸽子想说他吃饱了,酸甜可口的鱼肉到嘴里,他踮起脚朝案板上看。林知了见状又给他夹一块。
袁公子不想沾一身油烟味,一直在厨房外。可他闻到鱼肉香就不禁好奇。一听可以吃,进来就说:“本公子尝尝。”到口中很意外,“这道菜我好像吃过。”
随同袁公子前来看热闹的食客在门外没听见他骂“什么东西”,便猜到味道不错。
他们忍不住进来。袁公子跟在自家似的,招呼众人品尝。刘掌柜气得发笑,谁还记得他。
林知了记得,等着他给钱,“刘掌柜不尝尝?”
刘掌柜走近夹一块,外酥里嫩,酸甜适中,不得不承认比他的“西湖醋鱼”可口。
袁公子的友人说道:“我也吃过类似的菜。是不是在京师?鲁地的厨子做的?你是不是问过店小二怎么做的,他差点把我们当挑事的。”
自古以来食谱都是秘传。方才袁公子等人在门外也是考虑到这道菜是刘掌柜花钱买的,他们不能旁观。那日袁公子当众讨要食谱,若非见他垂髫之年,店小二真会把他打出去。
经友人提醒,袁公子想起来想起来了,他跟现在的小鸽子年龄相仿,当时只道是寻常,然而再也没吃过。
袁公子问:“林娘子去过鲁地?”
“读过几本闲书。”林知了无法解释便装谦虚。
早年刨根究底险些被打。袁公子现在不担心挨揍,但他长大了懂得理解他人,就此打住,转向刘掌柜:“这道菜值不值一贯钱?”
刘掌柜同袁公子认识一年有余,于他而言像砒/霜的菜,兴许到了他人口中是蜜糖。若是他觉着可口的菜,那一定挑不出刺。
又有小郎君的友人作证,鲁地有相似的做法且秘而不宣。如此看来值,值!
可他看林娘子的样子,像是不止会一道菜。此番被她看出这道菜值三五贯,甚至于能让东家出十贯钱,日后她岂不要坐地起价。
刘掌柜叫厨子们尝尝,好好尝尝。
林知了心说,是该好好尝尝,尝尝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东西。
然而林知了没想到厨子们品尝过后举手表决她险胜。
林知了的呼吸停顿。袁公子的眼睛地震,扇指众厨:“你们有意的吧?”
厨监是有意为之,还是刘掌柜授意。可他的神色古井无波,“小郎君息怒。林娘子的这道酸甜鱼味甚美。依我愚见应当把鱼肉切下来做点心。再者,这条鱼吃几口块尚佳,多了油腻。”
袁公子好笑:“谁一顿饭只吃一条鱼?”
厨监噎住。
林知了说道:“你说鱼肉切下来做点心,不可以把鸡胸脯肉切下来做成这样?鸡胸脯肉无论炖煮炒都柴,唯有这样鲜嫩。”
厨监不禁问:“这个勾芡法还可以做鸡肉?”
“问我啊?”林知了险些嘴快说出“还可以做猪肉”。原身记忆中猪肉这东西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她要说出来,猪肉被刘掌柜端上大雅之堂,只是一道糖醋排骨也能让这家酒店赚得盆满钵满,于她有什么好处。
林知了转向刘掌柜,品尝草鱼不提土腥味,说什么油腻,真当她傻,看不出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一贯钱一道菜。”以防刘掌柜怀恨在心日后借机刁难她,她把袁公子拖进来,“小郎君,在商言商,您说是不是?”
巧了,袁家是商贾之家。袁公子颔首:“林娘子言之有理。刘德全,你我皆不傻,林娘子可以用这个法子做草鱼,自然可以做别的鱼。看似一道鱼,你一年四季皆可卖。”突然醒悟,酸甜可口的鱼同想让他跳西湖的那条鱼一样是草鱼。二者味道仿佛云泥之别。纵然刘德全失去味觉,也该吃出这条鱼外酥里嫩。然而他绝口不提钱,“你不是想赖掉吧?”
“岂敢,岂敢!”刘德全一看其他宾客看过来,为了“竹林深处”的名声,他真觉着不值,食客们认为值,他也要出这个钱。
可是当着食客的面,他也不能直言,不想知道鸡胸脯肉的做法。要是改日袁公子嘴碎在东家面前提一句,东家定会认为他小家子气难成大事。
刘德全又不想花钱买相似的食谱,看到食材架上的羊排和鲈鱼,最多两百文,他眼中一亮,找两根草绳系上鲈鱼和羊排递给林知了。注意到小孩好奇看过来,刘德全又洗个今早买的大桃子,擦得干干净净才给他。
袁公子满意地微微颔首:“林娘子,看他这可怜样儿,你就教教他吧。”
林知了从善如流地说道:“今日便给小郎君个面子。”
往日听得最多的便是给他父亲给他兄长个面子,第一次有人真在意他本人的看法,而不是看在他父亲和兄长的面上,袁公子情不自禁的笑了。
林知了担心露拙,依然只动嘴不动手。
厨房不缺鸡,也不缺各种调料。林知了发现了炙烤羊肉的调料,还有细细的竹签,应当是串羊肉的,她令厨子剔出鸡胸肉和鸡里脊,鸡胸肉切细条,鸡里脊切薄片,腌好后先炸鸡胸肉,里脊穿起来,出锅后鸡胸肉倒入芡汁中翻炒几下,里脊肉撒上烤料。
林知了率先拿两串,给弟弟夹两块鸡胸肉。刘掌柜瞠目结舌,她还吃得下去?看她手戴玉镯头戴银簪,不应当跟饿了八百年似的啊。
袁公子好笑,这个林娘子真不拘小节。
别的食客也露出善意的笑容。
有才之人在他们眼中无论男女都值得尊重。
袁公子拿三串里脊,他一串,两位友人各一串。鸡里脊很少,拢共八串,刘掌柜见状慌忙上前拿走最后几串同厨子分了。
其他食客和厨子品尝裹满了芡汁的鸡胸肉。袁公子也来一块,饶是有所准备也很意外,竟然一点也不柴。
袁公子还没咽下去就忍不住说:“刘德全,你的一贯钱花值了。”
刘掌柜要是再挑三拣四,一定会被食客鄙夷:“林娘子,多谢!”
袁公子的另一位友人不禁讶异一声。众人看过去,问他怎么了。他指着鸡胸肉:“这个我在宴请知府的宴席上吃过,但不是酸甜口,是加了烤料的。当日我好奇怎么做的,知府的小公子还说是厨子潜心研究的。我以为多难,原来就是腌一下过油炸。看我改日请他吃这个他会怎么说。”
袁公子一看就是个爱热闹的,“改日作甚。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刘德全,明日别叫本公子看见你那道西湖醋鱼!”
“不敢,不敢。”刘掌柜一听要请知府公子,那必须扫榻相迎。
“刘掌柜,我们该回家了。”卖食谱这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再来一次保不齐被人看出她不会做饭。古人是古不是傻。林知了见好就收。
刘掌柜想说“请”,看到她的包裹,“我叫人驾车送娘子。”看到另一个案板上没卖完的桂花糕,纸包起来递给林知了。
袁公子问:“林娘子家在何处?我们回城,娘子可与我等同行。”
山东村离丹阳县一里左右,在前往丹阳县的路边。林知了也不想走回去,向他道一声谢便同他出去。
袁公子一行有两辆车,他们三人乘坐一辆,另一辆车给林知了和小鸽子。
到路边袁公子跳下车去后面接小鸽子。看到眼前的村落,袁公子随口问:“林娘子夫家在这里啊?”离城很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她啊。
林知了点点头:“今日多谢小郎君。”
袁公子见她带着行李和幼童多有不便:“我们再送你一程?”
萍水相逢怎敢劳烦,“小郎君,您回吧。”
袁公子回到前面车上。
林知了带着弟弟门外发现大门敞开,院里隐隐传来哭声,她心说难道那些族人去而复返。
林知了把点心递给弟弟,让弟弟躲到她身后,她单手挎着两个包裹,一手拎着鱼和肉准备战斗。
到院里林知了顿时明白怎么会听到哭声——应当在县里陪读的二婶和堂弟回来了,本该在夫家的堂妹也在,婆婆妯娌等人此刻都在院中劝说眼眶通红的堂妹。
众人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来,薛母鼻头发酸,她竟然回来了?薛母上前接过包裹,林知了把鱼肉和点心给她。
薛母惭愧:“哪能要亲家的肉啊。”
林知了没有解释,微笑着拉着弟弟回屋,包裹、银钱和首饰都塞入柜中,柜门关好,她出来把桃掰两半,完好的那半给小姑。
薛母不禁说:“给小鸽子吃吧。”
小鸽子吃得饱饱的,他啃桃子就是砸吧味儿磨磨牙:“姐姐吃。”
林知了对小姑子说:“你吃吧。他眼大肚小吃不了那么多。”看向二婶和堂弟堂妹,“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