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蛋疼小说网>玄幻魔法>兰姑娘正在旅途中> 第14章 尽是洛阳人旧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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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尽是洛阳人旧墓(14)(1 / 1)

兰雀第二日没有在虞逢林面前提及自裁的事情。

人人都有秘密,他有,她也有。

她抿唇,轻手轻脚出门,然后去给马洗澡。

这匹马是苏道长临走前给她的,说是从西域来的宝马,价值千金。兰雀不懂马,但懂金子,她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口粮给它吃。

但它不要,嫌弃地将她好不容易挖来的野菜饼吐了出来。

兰雀就没办法了,觉得肯定是老君山上的野菜不好吃。

她疼惜地摸着马儿的头道:“等去了蜀州,我给你挖人间美味折耳根吃。”

但马不吃野菜饼,粮食却不能浪费,她就把剩下的野菜饼端回去自己吃了。刚到门口,正好瞧见甘妈妈推着虞逢林出门来晒太阳。

甘妈妈勤快,自从上山来之后就一直忙个不停。她早间随着道长们去做斋食,中午劈柴,晚上怕盗贼和兵匪趁着大乱来打劫,还要跟大家一块守山门。

这般忙活,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好,兰雀就不劝她了。

她是在有奔头的活着,想来是快活的。

倒是兰雀自己有些苦闷,闷不吭声坐在虞逢林的轮椅旁边看太阳。她少有这般时候,虞逢林见了,便从旁边的篮子里给她递了个果子,“怎么了?”

兰雀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

她的心思太浅,浅到他一眼就能看破。他也有办法哄她,道:“你也是知晓的,我这个人,亲友基本都死了,嘴巴也不碎,想来能帮你保守秘密。”

这倒也是——兰雀咔哧咔哧啃完一个果子,到底有些忍不住话,凑到他的耳边道:“我有一个秘密!”

虞逢林脑子里其实乱糟糟的,但她一凑过来,他便让自己褪去那些烦忧,试着只听她说话快活些。他就附和道,“什么秘密?”

兰雀声音小小的,头低低的:“其实——我回蜀州,并不是单纯为了虞春莹将军。”

虞逢林就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但随之又怜惜地看向她,“是吗?”

还是没忍住,去回想了之前的事情么?

兰雀惆怅点了点头,“是的,我梦见阿娘了。”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将虞春莹将军的耳朵捂住,然后更凑近虞逢林,跟做贼一般悄声道:“我醒来后想了好久,发现我是太想阿娘和妹妹了,所以才想回蜀州。”

虞逢林就往后靠了靠,离她远了些,尽量不沾染她的体温,而后宽慰道:“思念亡母和亡妹,想要回故土看看,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上天保佑,幸好你和虞春莹将军都是蜀州人,如此一来,不正好同路么?”

兰雀也是后怕:“是啊,幸亏是同路的,不然我该怎么办呢?”

她这个人,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住,又忍不住道:“还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呢。”

“我现在脑子一日比一日清楚了,记起来的事情也多,但我怕自己忘记,所以开始写札记。”

这才几日,她已经写了很多札记了,大多是很多年前的阿娘和妹妹。那时候村子里还好好的,没有天灾,也没有兵乱。

“我们住在淮陵淮山的小村庄里,外面有一片桃花林,林子前有一条小溪,我小时候就带着妹妹去捉鱼吃——我们从来只吃鱼,不吃鸟。”

她津津有味地谈起从前,“因为我阿娘叫阿羽,妹妹叫雁雁……对了,我跟你说过么?我跟妹妹是双胎,生得一模一样,阿娘有时候都认不清我们。”

虞逢林摇头。他只见过太子和寿王,安王和河洛这两对双胎。但他们都长得不一样。

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说起来还真的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人。

他好奇问,“真的完全一样吗?”

兰雀点头,“是啊!”

所以阿娘为了区别她们两个,就在她们其中一个头上点了红胭脂。

她道 :“这样一来,我和雁雁谁是谁,就分得清了。”

虞逢林静静听着她说从前。她的记性似乎真的很好,从五六岁说到十岁,她一直滔滔不绝。

但说到十岁的时候,她就停了下来,不高兴道:“无论是梦见还是回想这一年,我都会头疼,但我依稀还记得,那一年是天元二十四年,村子里因为天旱吃不上饭,便想求雨。大家凑了钱,阿娘也卖了家里的一个漂亮扇子筹了银子,然后,他们请来了一个和尚祭拜山神,祭祀求雨。”

“我还没见过和尚,也没见过山神,就带着雁雁去山神庙里看……”

“然后呢?”

“我不记得了。”她沮丧道:“回忆到这里便记不清了。”

虞逢林就不让她想了,还叮嘱道:“那就等自然而然可以想起的那一日。”

兰雀没答他,埋着头,隐隐带着些倔强。

虞逢就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头,最后轻柔叹息道:“你愿意想起来就想起来吧,记住过往,本就是好事。只是生离死别,总是让人不快的。不过,咱们都这般好了,说过这么多话,你若是信得过我,若是记起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便可以就告诉我。”

“两个人彼此说说心里话,说不定就好多了呢?”

这个道理,兰雀是认可的。毕竟虞国公夫人最初让她来,就是为了让她陪虞逢林多说说话。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向他,想到了他的自裁之举。

兰雀眸光便暗淡下来,觉得自己其实一点用也没有。她只不断地在受他们的恩,却没有让他的病变得好起来。

他都想死了。

一个人病成什么样才会想着去自裁呢?

她模模糊糊记得,她有好几次活不下去,都没想过自裁。

兰雀又闭紧了嘴巴。这回虞逢林没有猜出她的心事,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心情低落,便换了句话说,“阿母已经应承了甘妈妈的事,请老君庙的道长帮她安了身,你不用担心。”

兰雀已经知道此事。她对虞逢林真心实意道:“我说国公夫人好,并不是奉承她,而是她这个人实在是细心,你瞧,她要去做大事了,却连我这般的小事也要亲自跟我说清楚,从不悬着我的心。”

她想了想,又道:“虞三将军,你也好,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

她在庄子上的时候没太多感觉,但回了富贵后府就更懂了他的好。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祠堂里很是想你。我出蜀州后,跟你说话是最多的,竟有些习惯了,没有你在晚间说说话,还很是寂寥。”

虞逢林就觉得她肯定还没长大,不知道对男人应该要戒备一些,不该说想你这种话。

好在也只在他面前说。

他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多谢你想着我了。”

兰雀就抬头看向他,本是要说一句谢谢的,但目光撞进他的眼眸里,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会有人如此温柔呢?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还会死呢?

兰雀舍不得他死。

她晚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等到夜半三更,终于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走到虞逢林的屋外隔着门喊他:“虞三将军。”

虞逢林自然也没有睡。洛阳一日没消息,他便一日睡不着。

他翻个身,“我在。”

他问,“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兰雀就闷声道:“没什么事……我……我在装阎王。”

虞逢林总是能被他逗笑。

她来之前,他本是在想云州之事。

他这几日病情愈发严重,但还是想要强撑着活下去——他不愿意就这般死去。

这般死去,就是到了阎王殿前,也无法跟其他三千人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在黎明之前被砍下了头颅。

总是要给死者一个真相吧。

他想到这些事情,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只好睁着一双眼睛跟无数鬼魂对视。等实在熬不住睡过去,又是那一日的战场。

他想,他这辈子就要如此沉痛地活下去了。

可兰雀一来,他自以为是的沉痛又总会消散一些。

他会因为她的话忍不住笑。

但他在里面迟迟没有说话,倒是让兰雀忐忑难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于是解释道:“我是想着宽慰你……你一直宽慰我,我能不能也宽慰你一回?”

虞逢林挣扎着坐起来:“好啊。”

山间晚上风大,兰雀说话之际,已经喝了几口冷风,她忍不住蹲下来靠在门上道:“你曾跟我说,你要出一趟远门。你说了三更的阎王,八百里的葬头河,可我傻得很,一点也没有听出你话里面的意思。”

等她懂的时候,已经把富贵侯气得去了半条命。

她叹气一声,然后打起精神,用自己浅薄的道理来安慰他:“但我想……也许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呢?你看,你选择来的伏牛峰,正好八百里。”

她问,“这也算是走过葬头河了吧?”

在蜀州,是有替死传言的。

“我小时候病过一次,浑身起了高热,我阿娘就扎了一个稻草人放在外面,这般就能替我骗过阎王爷了。”

“你也骗骗阎王爷吧?”她虔诚道:“我来装阎王,带你走一趟八百里路,这样你就算死过一回了。”

死过一回,骗过了阎王,往后就是平安顺遂。

兰雀双手扒在门框上,闷声道:“虞三将军,你别死了吧?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吧?”

虞逢林的眼眸就能柔出水来了。

他听见自己哄她,“好啊,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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