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砰砰然》
文/微博@陆辰安
金秋九月,万里无云。
连续的几场雨过后,空气中泛着泥泞。
特别的青草香,任谁闻了都是神清气爽。
江都市南礼大学今日开学报道,喜气洋洋的横幅挂了满街道,来往行人无不注目。
一片噪杂之中,黎梨松开拖行李箱的手,站在校门口,伸出食指将墨镜往下勾至鼻尖,饶有兴致地环顾着四周。
氛围挺热闹,她连连摇头啧声。
两秒后,黎梨掏出手机,随手找了个角度,对着那块醒目的牌匾,咔嚓拍了张照,先是发给父母报了平安,然后果断转手,甩进一个名叫【姐妹万岁,男人随意(3)】的群聊里面。
圆圈加载过后,李铁柱的消息成功冒泡:【[图片],大小姐驾到,请老婆速速前来接驾。@林依依】
随着黎梨这条消息的发出,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发小群突然变得安静。
离谱到诡异。
大概过了几分钟。
林依依第一个跳出来发话:【你这什么破头像。】
今早打车来学校的路上,黎梨闲着无聊,干脆给自己的所有社交平台来了套大整改。
从头像到昵称,一个没落。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缘由,无非是她这人性子使然,对任何人和事都是三秒钟热度。
时常会觉得,有必要通过些小手段,来给乏味的生活增添点新鲜感。要不然,这日子过起来得多无趣。
李铁柱:【不好看?】
她特意选了张卡通金刚芭比,粉粉嫩嫩,多有少女心啊。和她今天这身装扮简直绝搭。
林依依:【……】
林依依:【这很难评。】
黎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噼里啪啦地敲字为自己的漂亮头像正名,顺道明里暗里表达了下作为群主的衷心:【如果爱请深爱ok?金刚芭比也是芭比,正如姐妹异地,自高四补习以来,我总是举得起五四,却放不下你。】
消息发出。群聊又一次陷入寂静。
半秒后,林依依不但不领情,还特别冷漠直接甩了个“?”过来:【你脑子瓦特了?】
“……”
甚至不是表情包。
明晃晃的六个大字怼进眸中。
黎梨真的生气了!
干什么干什么!将近一年没见面,她大老远从另一个市区巴巴赶过来,就非得这么拆台吗!
好在这个时候,装死半天的江清远终于现身:【@李铁柱,已经到了?】
林依依:【引用聊天记录|[图片],@江清远,你眼瞎吧。】
“……”
行吧,这么比较起来一看,林依依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是可以,至少没有盖棺定论。
黎梨颇为感动。
林依依很快发起语音邀请。
看着屏幕上就位的两个人,黎梨不紧不慢从大衣兜里摸了耳机出来,连好蓝牙,往右耳朵里塞了一只。
随后垂睫,伸出食指碰了下“join”按键。
嗡嗡震动两声,电话接通。
黎梨摁熄了屏幕,把手机重新装回大衣口袋,拖着拉杆箱入校。
轱辘碾碎土瓦上覆盖的一层落叶。
嘎吱声脆响,伴随着电话那头林依依连连的感慨,一左一右,无比清晰地传进了黎梨耳朵里:“梨崽,你可终于考上了,真是不容易。”
想当初,黎梨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天真立誓,一定要和林依依与江清远两个人考入同一所大学。
可惜没人把这话当过真。
包括,半年前的黎梨本人。
“所以你现在人在哪儿?”江清远那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衣料摩擦带起的风。
“北门吗?”
黎梨站定在一棵老槐树下,张望一圈。
发现到处都是人挤人,目光缓缓掠过几排拥挤的队伍,她抿抿唇,诚实道:“可能吧。”
“什么?”
“可能在北门,也可能在南门。”黎梨悠悠地叹:“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想见你的人,横竖东南西北都顺路,不是么?”
“……”
右耳内的音量戛然。
半晌,林依依冷笑:“你再作?”
黎梨临危不乱:“原来这就是没爱了。”
“呵呵。”
“你不必找借口,我都懂。”
“懂什么?”
“罚你把群名抄十遍。”
“……”林依依简直受不了她:“难以想象,你复读的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参悟一些道理罢了,”黎梨正式给她上高度,语气正儿八经:“依依你要知道,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不一定有男人,但绝对会有个不离不弃的姐妹!”
“就像那句老话常说。”
“嗯?”
“心中无男人,拔枪自然神!”她越说越来劲,丝毫不顾忌通话聊天那头江清远的感受:“对此,我真是太有发言权了。”
林依依信她个鬼:“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
“我给你录下来。”林依依了如指掌:“等你之后谈恋爱了,天天晚上放给你听,权当助兴。”
“依依,你变污了。”黎梨指责。
对面的林依依似乎气笑了:“如果不是你这句话,我自己还真没反应过来。”
黎梨张了张嘴巴。
正想要说些什么,话题却忽然被江清远打断:“黎梨。”
两个字,不带温度的。
成功让黎梨闭上了嘴巴。
“乖乖在校门口待着,我去接你。”
“你知道她在哪个门了?”林依依问。
“不知道。”少年态度稀松,无甚所谓似地:“反正顺路,都去找找看呗。”
“……”林依依服气:“那行,你先去,找到了喊我,我去二食堂定个包厢,晚上咱吃火锅?”
“可以。”江清远统筹发话:“锅底记得别加葱,还有……”
耳中传入滴滴两声,蓝牙中断。
江清远后面的话黎梨刚好错过。
她慢悠悠地抬手摘下耳机,收进充电仓,然后又翻出手机抵到耳边,没再和他们插科打诨,懒洋洋道:“我耳机没电了,先挂了。”
说完就撂断。
动作干脆利落,没半点犹豫。
挺像她风格。
做人做事永远及时止损,不会拖泥带水。
林依依颇有些同情地开口:“江狗,我觉得你要不放弃吧。”
“你看今早我配合你在群里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她摆事实讲道理:“梨子压根不接茬的。”
“还特意换了昵称和头像,摆明是让你死心。”
话落,林依依叹息:“梨子不像是会回头的人。”
电话另一头。
江清远没再说话。
时值正午,日头渐渐浓艳。
溢彩的光线隔着薄薄一层咖色镜片折入黎梨眼中,当即灰了几度。
黎梨没着急走。
拖着行李侧身,自觉往树旁边的校园方位示意图前面挪了挪,而后停住,抬头认认真真地瞧起来。
看了两三秒。
她放弃。
密密麻麻的图示,她完全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
按理说,她现在似乎应该先去趟宿舍?
但这都是些灰格子,到底该怎么区分嘛!
黎梨站在风中凌乱。
磨蹭了好一会儿,黎梨决定老老实实寻求外援。
她转过身,视线划过周围。
对面不远处,人影晃动。
树荫下有不少临时支起的小棚。
许多学长学姐正站在那边,不断应付照顾着络绎往来的新生和其家长,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也有个别例外。
就比如,斜前方小桌最边上,浑水摸鱼玩手机的那位。黎梨下意识推了推眼镜。
少年低垂着头,黎梨看不到那人的正面。
目之所及,是他额前垂落的黑短碎发,和他冷白的脖颈反差鲜明。再往下,是虚握手机的一只手。
挺好看。
指骨削瘦又修长,手背皮肤薄,隐约还能瞧见脉络分明的淡色青筋轮廓,指甲修剪地干净圆润,末端还透着粉。
之前黎梨曾偶然在生物课本上看到过这么一个科普——
即科学研究表明,男性荷尔蒙分泌越高,关节和四肢末端便会呈现出象征健康的浅红色。通俗一点来讲,也就说,指尖越粉……
黎梨打住。
不敢再继续想。
收拾好心情刚要过去。恰好瞧见少年旁边的一个特漂亮的女生快她一步行至他面前。害羞地递出手机,说了些什么。
然而他看得专注,丝毫未受周遭影响。主打沉浸,甚至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啧。美色当前,还能做到如此的不为所动。
这哥们,挺牛啊。
黎梨目露欣赏,手扶着眼镜戴好。
一时间,竟也消了自己找他问路的心思。
女生遗憾离开。
唯一的遮挡撤退,黎梨摸了摸下巴,又一次堂而皇之,盯着他的手看。
或许是她窥探的眼神太过。
就在同一个瞬间,少年突然指尖一顿,抬头看了过来。
“……”差点被抓包的黎梨内心一惊,立即挪转视线,才得以避免四目对视的尴尬。
直到暗咖色风景闯入眼瞳,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戴了墨镜。
那还怕个鬼哦。
他明我暗,优势在我。
不看白不看。
黎梨鼓了鼓腮帮,默不作声地转回目光。
结果发现,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机会错过,黎梨略感遗憾。
谁让她这人手控、声控且颜控。由于先前手部加分的刻板印象,她对他的好感爆增,感觉他应该长得不错。毕竟,有被人要微信的资本。
不对劲,黎梨摇了摇头。
她想起自己刚刚大言不惭的那些话,脸颊火辣辣地疼。
“什么心中无男人。”黎梨垂睫,拿脚尖蹭了蹭地面,自顾自嘟囔:“我看你就是没见着过更好的。”
“贪财好色,本性难移。”她给自己下了定义:“黎梨,你没救了。”
可很快,她又自我宽解:“但这都是人之常情嘛。”
“女孩子有点小爱好怎么了!反正也就是看看而已。”
这么一想,黎梨心里果然好受许多。
尽管好奇心仍然在,但她还是记起了正事,转回身,再次凝向面前的平面示意图研究。
……
与此同时,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一个身穿橙红志愿服的男生注意到黎梨。
“诶,部长。”那男生发着传单,忙得空不出手,只好抬下巴指:“你看那边,看起来也是个新生。”
闻言,高年级学长顺着他的声音,瞅了眼,点头:“嗯,确实。”
还拉着行李呢。
大一开学,学生会和各类社团部门集体出动,除了帮忙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
要为两天之后的部门换届选举招揽资源。
于是,任何一个还未有所归属的新生自然而然便成为了几个部长团之间要着力争抢的对象。
常言道,成事者敏锐,掌握先机属上策。可常言还道,败事者无备,顾此失彼乃大忌。
一时抉择两难。
余光瞧见隔壁文体部已然派出代表前往游说,高年级学长暗道糟糕,慌忙喊了目前他们部门这边唯一一个看样子能腾出空的人。
“那个……张……”
他默了默,把后面的名字吞回去,琢磨了个合适的称呼,改口唤:“张同学。”
张言之不是他们部门的。
今早徐一迪临时有事请假,又担心组织人手不够,便主动说,要不让他室友过来凑数。
彼时,同为学习部副部的任让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结果一直等张言之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得了多大的脸面。
作为南礼大学招生简章上的常驻选手,张言之这个名字似乎与生俱来就带着光环。
光芒大到,几乎全校所有教授和导员每回开学第一课都要单拎出来树榜样。
少年班出身,年龄并不大。如果按正常理论,今年不过才该大二。
可事实上,他却已然面临着毕业。
要真从严格意义上出发去论资排辈的话。恐怕连现任学生会主席,见面都要恭敬唤张言之一声“学长”。
更遑论任让和他手底下的其他干事。
是以,没人敢使唤张言之干活。
而这人本身也是,自打出现在这儿,周身就笼罩着一层浓厚又迫人的低气压。
南礼大学本科生各年级混住,因为课表安排存在差异,平日互相能碰上面的机会不多。
所以对于新生而言,从来都很难把他的人和名对上号。
结果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只能说,南礼第一冰山高岭花,这句话的含金量至今还在上升。
任让大脑运作艰难,没来由懊悔自己嘴比脑子快。
好好的,干嘛使唤他呢!
好在冰山还是动了动唇。
但也就一个字。
“嗯?”
“……没事。”
张言之终于有了点反应,微微侧头,看向他。
不带情绪的眼神,冰得能冻死人,眼底是一片黑漆。
“有事?”这回多一个字。
“没有。”任让疯狂摇头。
“说。”声音带了几分威慑。
“你看见前面那个女生了吗?”任让只好硬着头皮道。
张言之目光偏了偏,看了眼他,又朝他指的方向眺去,随后慢慢转回视线。
神态漫不经心。
“挺漂亮的哈。”任让没话找话:“就是感觉性格有点内敛。”
张言之眯眼,扯了扯唇,没表态。
前半句话勉强算数。
女孩身材高瘦,长发乌黑带卷,穿了一条修身长裙,缎面,芭比粉,站在阳光下,刚好能照出上面细微的亮闪。
首饰搭配得夸张显眼。
但又莫名,让人看着很舒服。
至于性格内敛……
张言之摁熄屏幕,仔细琢磨了下任让口中的这四个字,随后蓦地冷笑出声。
那会他望过去时,她无不心虚地别开头,假装无事发生,自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荒唐又可笑。
当他不知道么。
她眼睛都快长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