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全程冷眼旁观,末了,对她说道:“今后男客的厢房,你不准涉足。”
“免得败坏了男客的声誉。”
说罢,转身欲离去。
“我为公事找他也不行吗?”云语容双手叉腰,喊道:“倘若那男客不介意呢,哥哥也要多管闲事吗?”
“妹妹这般有把握,他不介意?”
“唐月度,你告诉他你不曾介意。”云语容转身去找唐月度。
然而屋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乘风好心的提醒道:“公子进来不久,唐公子就翻窗跑了。”
必然十分介意才会逃走了。
宁渊露出淡淡的不屑,转身离去。
云语容心中怄火,冲宁渊的背影一通发泄,“我们相谈甚欢,哥哥突然闯入将人吓跑,难道是待客之道?”
想到数十只辛苦捕捉的瓢虫还没来得及逗弄一番,就被宁渊放走,云语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哥哥该不是看我和唐月度共处一室,所以吃醋了吧?”
吃醋?
宁渊缓缓转过身,如玉的脸上保持着矜持淡漠,“唐公子品貌不错,许是良配,你好好把握就是。
“至于吃醋,往后再敢胡言乱语,或是戏弄客人,我便罚你去跪祠堂。”
“祠堂”二字入耳,如一条毒虫,云语容顿时又怕又气,道:“昨夜我在祠堂起誓,一字一句,哥哥也都听见了。还望哥哥今后别管我的事了,你我应当互不干涉,以免生出些不清白来。”
宁渊淡淡道:“那是你起的毒誓,我可没有。”
他欺身上前,将云语容一步步逼至墙角,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说到清白,我倒是想问,妹妹认为,你我之间是否清白?”
云语容不输气势的仰视着他,“一清二白,比素丝都白。”
“那不就行了。”
宁渊往后退了数步,“你别想歪了,我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管教你,只是因为母亲生前嘱托罢了。而且姑母,也就是你的母亲,也曾托……”
他顿了顿,道:“托我,至少为你寻个好人家。”
“可我眼瞧着妹妹年岁渐长,却一日日的胡闹,再这样下去,只怕嫁不出去。”
云语容坐在桌边以手扶额,气闷至极,“又是舅母,又是母亲,总归逝者已逝,哥哥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信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扯谎胡说,乱找借口。
“那你就好好看看,我有没有胡说。”宁渊将几张泛黄的纸张放在桌面,修长白净的手指将信推到云语容的眼下。
“这是你母亲写给我的信。”
云语容何尝不知道他的性格,他才不屑于说谎,她故意这么说是为了气一气他。
证据就在眼前,她只瞥了一眼,脸憋得粉红,“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横竖我在宁府也不久待。”
“这么说,碧禾草你不找了?”
宁玄身上有中毒的痕迹,他昨夜便问过了唐月度解毒之法,知道必须要用碧禾草。云语容方才和唐月度单独相处这么久,她应该已经知道了碧禾草的讯息。
云语容道:“碧禾草长在了宁府吗?我自会去一个没有宁府家规的地方找。”
宁渊冷笑,“妹妹果然有主见。不是要去救方释问方大人吗?去啊。”
“我这就去。”云语容一甩袖子,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云安在外派为勋阳巡抚时,本职为御史中丞,这次回京述职,他仍旧回御史台当差。
这日清晨,云安早早去了御史台,准备面圣呈上密信之事。
云语容出府门,先去找云安商量营救方释问的计策,然后转去钦天监,靠着云安的口令,拿到了一样东西。
几个地方周转下来,回到宁府时,已经是申时末。
今日天空阴沉,刮起一阵凉风,吹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云语容沿着抄手游廊走到花厅,见到厅中有两个陌生的身影,一个是身材高大的汉子,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轻女子。
宁渊坐在上首位置,正在听那汉子说话。
那汉子声音雄浑粗犷,有几分耳熟。
“昨夜多谢大人率兵解围,否则饥民们都将被那些贼人害死。”
那女子道:“我们兄妹数月前去禹州,不料和家仆走散,才会和流民一同来京。父亲听闻昨晚遭遇,命我们兄妹备上薄礼,登门致谢。”
女子嗓音和悦,身着水绿短衫秋香色斓裙,梳着蝉鬓,头上戴着简单的碧玉发簪,光是看背影便给人一种轻盈飘逸之感。
“举手之劳罢了,沈老爷不必放在心上。”宁渊淡然道。
云语容忽的想起这兄妹二人的身份来。
沈家是京城有名的富户,其家中的产业以粮业为主。
当年她在宁府小住时,这个名叫沈清溪的姑娘陪她玩过放风筝,这汉子就是她的兄长沈东璋。
只听沈清溪温柔有礼的说道:“这次来也不只为了谢恩,更为了昨夜严大人死在栖霞庵一事,或许另有内情。”
宁渊脸色一变,“你们知道些什么?”
沈清溪娓娓说道:“严大人来查饥民中的流寇,当时清溪与兄长就在饥民中,亲眼见到严大人将两个姿色不凡的女子带到了禅房,欲行不轨之事。”
“我们随流民跋涉入京的一个多月中,从未见到这两个女子,她们是在突然来到栖霞庵的。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她们。”
沈清溪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这两个女子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可是个关键的信息。
宁渊从坐上站起来,走到沈清溪的面前,道:“此话属实?”
沈清溪、沈东璋兄妹齐声道:“不敢欺瞒大人。”
“好,你们且先回府,不日大理寺或许会传唤你们。”宁渊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抄手游廊上有个身影匆匆走过。
他丢开沈家兄妹,径直朝那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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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语容本想悄悄溜回房,正低头快走,冷不防前方出现一堵人墙。
宁渊换了一身月白直缀常服,外披浅蜜色氅衣,长发半披,修长的身躯立在前方,仿佛谪仙一般。
云语容险些撞到他身上,好在收脚及时,被明夏扶住了。
宁渊表情疏离,冷淡的问:“大半天不见人影,你跑到哪里去了?”
云语容用帕子捂口,咳了一声,冷道:“我身子抱恙,哥哥请勿靠近。”
她还在为晨间的事情生气。
这厢沈家兄妹见状,走来对宁渊和云语容行了个礼,道:“大人有家事在身,我们兄妹先行告退了。”
宁渊颔首,让长随送他们出门,又问云语容,“身体不适应该在房中静养,为何离府?”
云语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不交代去处,就不肯放行了。
偏偏明夏在身旁,她还得伪装成他的新婚妻子。
云语容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语调听起来委婉些,“我想夫君为昨夜之事善后必然忙碌,无暇陪伴,于是我便独自出门散心,不劳夫君挂心。”
她话虽然说的很柔软,但是内在的意思却也很清楚,请他不要管她的事。
宁渊道:“挂怀谈不上,有些担忧倒是真的。夫人自是能在外消遣,不过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府里拿的,尤其是公门之物。”
他抖了抖袖子,露出骨肉匀停的手,一把抓住了云语容。
云语容以目瞪他,碍于明夏在旁边,不好直接喊非礼。
宁渊将她手心里攥着的一张纸笺抢了过去,见纸条上写着“天象异变,荧惑守心”八个字。
“你去钦天监了?你打算如何救出方释问?”
云语容确实想到了一个与天象有关的方法。
今日出门就是为了询问最近天象的异变,问过钦天监官吏后,将其抄录在纸笺上。
这纸笺就是救出方释问的关键所在。
不过,她有必要将详细计划告诉一个随意丢弃她心爱瓢虫的霸道之人吗?
云语容学着他的样子冷淡的说道:“你先还我。”
宁渊将纸笺还她。
云语容伸手接过,忽然喉咙发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今日出门遇上大风,起初没留意,此时感到头晕目眩,身体沉重。
她不愿与他多叙,粗略的说道:“我打算请父亲入宫面圣,请求赦免方释问,不必麻烦夫君。倒是你,为何突然关心方大人?”
她尚且不知,唐月度已将找寻碧禾草的方法对宁渊和盘托出了。
既然方释问是找到碧禾草的关键,而且他是被陷害的,那么于公于私他都会救他。
宁渊道:“方大人清白无辜,身为同僚我自然要为他脱罪。”
云语容望着沈家兄妹离去的方向,“看来夫君果真是精明强干,这么快就找到脱罪之法了,此法必定远胜于我。我可以走了吗?”
宁渊笑了笑,笑意未曾抵达眼底,“留着这份心思去哄你的唐公子吧。我只是怕你贸然行事,打乱了部署。”
“所以你最好跟我交个底。”
“无可奉告。”云语容不再周旋,打算径直从他身旁穿过。
方才几度咳嗽,她的脸上染上病态的潮红,擦肩而过时,真真切切落入宁渊的眼中。
宁渊脸色一沉,拦住去路,“你病了?”
云语容道:“夫君终于瞧出来了?还是不要触碰我为好,我怕传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