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两三点的太阳最毒辣了,纪嘉年身上的警服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肌肉若隐若现。
他下了警车大步朝警局走去,只想赶快躲进空调房里。
临进警局时,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神情麻木,脸颊被太阳晒得泛红,举着比她大一倍的牌子,上面用红笔写着几个大字:宋经业杀人犯!还我女儿!
纪嘉年叹了口气,快步进了警局,叫了一个闲着的警员给中年妇女送杯水。
他转身往自己座位走去,静坐了一会儿,往怀里摸烟,又往桌子上一扔,揉乱了整个头发,才打开最底下的柜子,将尘封已久的文件夹又拿出来。
厚厚一沓的文件夹,共有四份。
代表着四条人命。
纪嘉年嗑出一根烟,点燃起来,又重新开始看这几分烂熟于心的资料。
破旧的民房,因为太过密集,夏日的阳光根本晒不进来,只是让这座城中村温度攀升得可怕的地步。
安稚的出租屋里,郁飞星和安稚一动不动僵持住。
小恶魔说过宋经业身上挂着四条人命,郁飞星姐姐又是失踪,安稚很快想明白,把这个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趁着郁飞星被硬控,安稚快速开口:“我很确定宋经业杀了四个人,但一共收养了五个,你姐姐资料上写的是失踪,所以很大可能还活着,但绝对不会在宋经业手里。”
她一口气说完,喘了一口气,等着郁飞星说话。
郁飞星只是呆呆地盯着安稚的手,也不说话。
安稚意识到什么,稍微松开一点手,郁飞星马上侧过身子,迅速离开危险地方,离两个女生都特别远。
闷热的出租屋让他喘不过气,白皙的脸透着粉红。
这样子好像被欺负狠了一样。
他视线滑过安稚的手指,又立刻偏头移开,迅速地单手插兜,花了几分钟才终于平静下来。
被打断的思绪逐渐回笼,眼神又充满了愤怒。
难以平复的,疯狂叫嚣的。
他语气冷静到了极致,陈述着从其他几份报告里看到的:“受害者都疑似曾受到性侵,伤口处有撕裂又愈合的痕迹。”
郁飞星顿了顿,沉默着握紧拳头,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垂眼凝视着那份受害者报告,每一个字那么小,每一个字背后却那么沉重。
他再次抬眼,一字一句说道:“无论如何,宋经业必须死,多活一天都是便宜他!”
安稚张了张嘴,她试着劝道:“所以,你杀了他又怎么样?死了才是便宜他了,我有更折磨他的办法,你要不要一起?”
郁飞星偏过头去,完全不为所动,有些倔强:“我姐姐,被他收养了足足有一个月,这一个月……”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拳头握得越来越紧,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的肉,呼吸沉重。
安稚飞快看了一眼小恶魔:【忠诚度100%,不是能看到更多信息吗?】
小恶魔迅速点头:【你现在可以看到郁飞星全部犯罪记录,现在看嘛?】
安稚马上朝郁飞星说:“你冷静一点,先不要轻举乱动,给我一点时间,我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姐姐在哪里。”
郁飞星深呼吸口气,似乎去意已决,说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你们不要牵扯进来,如果被警方知道...”
安稚郁闷,不想听,趁着他没看自己,迅速跑过去,一骨碌又伸进郁飞星的衣袖里,握住他手腕。
很好,又变成乖猫咪。
安稚笑眯眯地看着郁飞星站在原地,又像被定住一样。
现在郁飞星因为自己的资料,还因为自己的误会,变成了怂恿郁飞星去犯罪,即便她也希望宋经业去死,可安稚绝对无法心安理得坐视不管。
为了个人渣,还要再搭上一条清清白白的人命,实在太不值得了!
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定有!
她迅速和小恶魔说:【现在开始看。】
熟悉的黑暗来袭,安稚再次睁眼时,就站在了她已经熟记于心的宋经业别墅门口前。
下午,安稚看着警局资料时,就在困惑,到底用什么办法能够让四个女孩都用同样的方式自杀?
她正要抬脚往里走时,一股巨大力量阻止她往前。
安稚回头看去...
“你怎么也进来了!?”她瞪大眼睛,望着还在被她硬控的郁飞星。
郁飞星没有回话,额间的留下一滴汗,死死地盯着握紧他的那双手。
修整的圆润的指甲,透着轻盈得粉,手指修长又白皙,尾指上有着一个小小的痣,好像在晃动着,诱惑着郁飞行。
手背被强烈的视线盯着让她泛起热意,安稚迅速松开,几乎和郁飞星同时拉开两人的距离。
【忠诚度90%】
???
安稚一脸困惑看向郁飞星,怎么忠诚度还掉了,她干什么了?
郁飞星低垂着头,额间碎发完美地遮挡住他的情绪,高挑的身行隐在黑暗里,宛如一个人形兵器蛰伏着。
他被握过的右手都是麻麻的,像数万字蚂蚁在啃食一样。
郁飞星厌恶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厌恶记忆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最厌恶的是自己非常迷恋这种被触碰的感觉。
尤其是一天内突然被两次毫无阻隔物的肉与肉的触碰,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回味那细腻的肌肤,温热的手指,甚至他都感受到安稚指尖每一条的纹路。
他的脸红得滴血,胸膛起伏着,想去看安稚的手,又拼命地忍住,想叫她再摸摸自己,拼命的咬紧牙关,恨不得拔了自己的舌头。
郁飞星艰难地抬起手腕,插进口袋里,混乱地寻找着别针,触碰到尖锐的针尖时,终于松了口气。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刺破自己的皮肤。
疼痛让他理智回归,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他警惕地扫视一圈,表情逐渐困惑。
不一会儿,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形的黑衣人出现在别墅墙外,黑衣人靠着墙盯着手表,默数好几秒后就开始翻墙。
只见黑衣人动作敏杰,如同一只猎豹,灵活又无声地翻过墙,和巡逻队擦身而过一步一步朝着别墅内跑过去。
每一秒都卡得非常精准,保镖的回头一瞥,管家的半夜监查,保姆起身上厕所,黑衣人都躲了过去。
几乎是一眨眼间,就站在了宋经业的床头。
郁飞星在黑衣人迷晕宋经业的时候,才终于开口:“我明白了...”
安稚紧张道:“什么...?”
“这是你的超能力?可以演示你的计划,让我知道怎么去杀了宋经业?”郁飞星偏头看过来,苍白的肌肤在黑夜里晃眼得厉害,钻石般的黑眼没什么情绪。
安稚面无表情看着郁飞星,两人视线漆黑的夜晚相撞,后者坚持不过一秒,迅速垂眼,视线不受控制擦过安稚的手,又飞快地看向地面。
这模样,莫名有种非常容易被骗的感觉。
事实上,好像也确实又乖又好骗。
怎么对这奇怪的场景完全不惊讶的!正常人都会害怕吧!
她顿了顿,心中有了个计划,不能按常理去劝说郁飞星,得换个办法。
于是安稚从善如流地说道:“没错。”
她又说:“所以你看出问题了吗?我预测你的杀人计划里有漏洞,如果你没看出问题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咱们要一击必中!我觉得...”
郁飞星歪了歪头,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刚刚记下了的画面仔细回忆完,很快回答道:“摄像头,有一个摄像头我没躲过。”
是吗...安稚僵笑,她还准备将错就错,让郁飞星好好思考计划,先不要冲动就跑去杀人。
哪里想到他这么快就回答出来。
于是安稚又说到:“还有呢?”
说话的时候,她一边仔细想着未来的“郁飞星”行动路线,两人默默跟在“黑衣人”身后,安稚努力想再找出个破绽,先拖住他。
郁飞星更认真地回想,说实话安稚这个计划已经非常完美了。
就连保姆和管家的临时行为都预测出来了,并且迅速地让他明白哪几个地点非常方便藏身。
安稚终于也发现了一个问题:“灰尘。”
郁飞星跟着过去,视线又停留在安稚的漂亮的手指上。
【忠诚度91%】
安稚:“??”
郁飞星飞快地顺着她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位于他们头顶的灯带,当时黑衣人拐弯上楼梯时,恰好管家起床,听到声音单手握着墙边,腹部用力,就藏了上去。
他很快反应过来:“会留下痕迹,如果我按照你的计划躺在墙上,我的身高会暴露,很容易锁定我。”
“听到管家开门,我应该迅速退回一楼的转脚,”郁飞星沉着冷静地继续说道。
安稚看他表情一点都没变,若不是忠诚度提醒,还真不知道他情绪有波动。
为什么又涨了?
她简直操碎了心,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指尖的月牙弯因为用力红得更明显,十分打眼。
安稚一边说到:“还有很多,你自己慢慢想了,在此之前真的真的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
【忠诚度95%】
安稚:???
她余光瞧瞧瞥了一眼郁飞星,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郁飞星迅速移开视线,避免对视。
还有很多?
郁飞星努力将思绪拉回正事上,他暗暗吃惊,他目前完全想不出来了。
安稚...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有点强。
不,非常强。
紧接着,两人又看见黑衣人非常轻易地把迷晕的宋经业,以及宋经业的儿子迅速地搬出了别墅。
安稚以为结束时,又看见黑衣人回来站在宋经业的妻子面前,似乎不知道怎么办。
“他的妻子也参与了?”郁飞星神情开始严肃起来,“的确...这对于我是巨大的难题。”
“不过,你要绑他们出去做什么?”他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
安稚郁闷,脑子疯狂运转,她迅速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杀了他们是最便宜他们的办法了,应该让他们丑陋公之于众,应该让他们的财产化作乌有,应该让他们清醒地痛苦!”
说这话时,她完全是真情实感,只要看过四个女孩的死状,只要看过四个女孩在乎她们的亲人或者朋友的笔录,只要知道宋经业这样的人还好好或者,很难不愤怒啊。
郁飞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明白了,我会再重新计划一下。”
安稚迅速和小恶魔传递心声:【退出去,不能让他看了!】
再让他看下去,他就要迅速计划完了!!
黑暗再次袭来,光线又重新聚集。
两人回到客厅,乐明乔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
她问道:“你们在玩木头人吗?”
安稚僵笑,迅速将郁飞星放开,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想好后,明天来找我,我们再过一遍。”
郁飞星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跑走。
乐明乔望着郁飞星的背影,再次疑惑:“什么什么?他怎么有点落荒而逃地感觉……”
安稚很快说道:“时间紧急,我们要在他想出计划前,把短片拍完,快快快,你去找片场!”
还得赶快报警,争取让警察先抓住宋经业,让郁飞星没时间动手。
她还得赶紧看郁飞星的犯罪片段,了解更多信息,如果宋经业被郁飞星绑走,肯定会被撬开嘴,会告诉郁飞星他到底如何杀人的。
她拉着乐明乔往贴满资料的墙上走去,指着宋经业别墅的照片说:“按照这个模样找,尽量相似就好了,我等下把投资人的钱给你。”
乐明乔忙问:“是不是一个客厅就好了?我们买点家具,再买点沙发毯,拍摄挪动一下,大别墅很贵的,还要六层...”
“好主意!”安稚很久不用节省经费,一时间没想到这茬,又指着照片说:“客厅完全可以重复利用,你看,一楼家具和六楼家具的颜色...”
她说着说着,就顿住了。
视线在宋经业别墅的内部,一楼和六楼的好几张照片中扫动。
忽的,安稚就想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宋经业到底如何杀人的了!
最开始,安稚看一楼和六楼的家具摆放位置差不多,只有家具颜色,和墙上的画不一样。
但是刚刚和郁飞星看的犯罪画面里,在夜晚,根本分不清颜色!一楼和六楼简直一模一样!
四个女孩都住在一楼,宋经业的笔录还说:担心女孩抑郁症想不开,不让她们住楼上,并且每一层的窗户还上锁了。
那么...
如果女孩们受害的那天...以为自己在一楼,但是其实被迷昏搬到了六楼。
当天晚上接到宋经业的电话,电话里的某个词语绝对是刺激女孩们的,她们想要逃跑,又以为在一楼,家具摆放的那样相似...
甚至,她们以为不小心捡到的窗户那把大锁的钥匙,是希望,是一个生的希望。
握着钥匙等着所有人睡觉,等着宋经业一家人不在家,赤着脚迅速地冲出卧室,慌乱又紧张,满怀希冀地打开窗户,像自由的小鸟一样义无反顾地翻过窗户。
“嘭!”
可是翻过窗户却发现是在六楼,于是坠楼而亡了。
难怪...尸检报告上写着,女孩最后是面带笑容。
甚至在意识到这是陷阱前,就先一步死于美好的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