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几缕金丝透过雕花窗棂,稀稀疏疏地洒在地上。
小翠踏入屋内,脚步轻盈“主上,大当家求见。”
裴明辞坐在厚重的梨木桌案后,头也未抬,淡淡开口“何事?”
“他说想邀您出去游玩。”
言罢,小翠添了一句
“真当旁人都似他那般清闲,主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陪他瞎闹。”
裴明辞并未开口。
小翠早有预料的继续站在一旁,把在尚在门外等候的大当家抛之脑后。
片刻后,裴明辞才不紧不慢地搁下手中信件,抬起头“让他进来。”
小翠诧异抬眸,没敢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一旁的小花忍不住开口道
“主子不是还要回复国师所呈之事吗?一个山寨游手好闲之人哪里值得主上浪费时间。他又不是小孩,出去还要人陪吗?”
裴明辞眼眸轻抬,目光仿若实质般扫过小花,
“若这点小事他都应对不了,那他也没必要留在那。”
小花不敢再言,垂首退至一旁。
恰在此时,宿远封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夫人,我看你天天忙着,实在不忍心,想陪娘子去散散心。”
裴明辞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
日光倾洒,宿远封今日身着明黄锦缎直裰,领口与袖口处,以金线绣着缠枝莲纹,腰间束着宝蓝丝绦。
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头发根根顺滑,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双眸明亮。
彰显着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鲜活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移不开眼。
裴明辞不疾不徐地伸出了手。
这个变态,果然觊觎我的美色。
宿远封心中腹诽,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赶忙把手放上去,入手温热柔软,让宿远封忍不住心尖一颤。
宿远封顺势落座。
裴明辞侧目“夫君想去哪儿玩儿?我让他们安排。”
宿远封只觉手指被裴明辞轻轻摩挲,那细微的触感仿若一道电流,酥麻之感顺着手臂直窜心底,让他一阵慌乱。
他下意识地捏紧另一只手的手指,眼神游移“我都备好了,夫人随我去看便是。”
裴明辞微微颔首,语调平静“夫君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宿远封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夫人如此辛劳,我自当尽心。夫人,我们这就去吧”
裴明辞站起身来,道“好,夫君心意,我自然不能辜负。”
见裴明辞起身,宿远封松了口气,起身跟在裴明辞身旁,亦步亦趋。
几人踏出房门,阳光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明辞边走边问“去哪儿?”
宿远封脸上堆满笑意,“在山寨后方,有一处雅致水榭,亭台临湖,咱们可泛舟游湖,赏景品茗,定能让夫人开怀。”
身后小花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透着刺“大当家好兴致,现今官兵还在山脚,您倒怡然自得。”
这话语里的嘲讽可是毫不掩饰。
宿远封听的分明。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小花为什么针对他。
他可从来没招惹过她,也没有跟鬼神之流扯上关系。
这是单纯针对他,还是单纯觉得自己打扰了裴明辞。
看不惯自己悠闲。
他张了张嘴,大反派还在身边,他却又不敢直接回怼,一时语塞。
裴明辞闻声止步,回首,眼神骤冷。
小花脸色瞬间煞白,慌忙垂首。
裴明辞薄唇轻启,语气平淡“你留下。”
小花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原地。
宿远封微微挑眉。
平日里反派无心冷血,杀人不眨眼,护短至极。
今日竟为了他呵斥得力干将。
转性了?
看小花这不敢辩驳的样子,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快乐啊。
他还真的有点儿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畅快。
毕竟谁被突然针对肯定不开心。
宿远封回首,远远地望向小花。
只见他紧咬下唇,察觉到他的视线狠狠瞪他一眼,竟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杀气。
不至于吧!
宿远封赶紧收回视线。
行至半途,宿远封心下忐忑,不时偷觑裴明辞神色,
小花是裴明辞的下属,一大助力。
今日大反派不知怎么突然为他出头,但这大反派向来阴晴不定,他可不能指望她。
万一小花进一个谗言,或者突然杀了他,那可怎么办。
犹豫再三,他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 夫人,小花好像看我很不顺眼,我是不是无意间得罪她了?”
裴明辞也没否定,直接道“确实看你很不顺眼,要不把他杀了?”
“夫君觉得如何?”
裴明辞的声音平静得仿若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没有丝毫起伏。
宿远封一听,惊恐地看向裴明辞。
裴明辞的眼神平静得让他毛骨悚人,根本看不出一丝玩笑之意。
宿远封心中疯狂呐喊。
裴明辞太变态了,他压根儿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她极可能把这个玩笑变成真的。
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因为她是个疯子,她是个变态!
宿远封吓得嘴唇颤抖,却又不敢表露太过,只能苦着脸望着裴明辞。
裴明辞收回目光,嘴角几不可察地轻勾“逗你罢了。”
宿远封长舒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喘顺。
“夫君分辨不出来吗?”
裴明辞眼神那么平静,他怎么看出来,但宿远封肯定不敢这么说。
宿远封又忙挤出几分笑意,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往后定多揣摩夫人心思。”
这个变态肯定就喜欢这样折腾人。
裴明辞不置可否。
宿远封不敢再多言,默默跟在裴明辞身旁,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裴明辞,观察她的脸色。
但裴明辞依旧神色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宿远封心中叹息,裴明辞可真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朝堂之上,哪个能看透她的心思,定能将那些大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不多时,那水榭便映入眼帘。
宿远封远远瞧见,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来。
突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夫君好像很紧张。”
宿远封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他强装镇定,“没有,没有,没有。”
清朗好听的少年声色微微颤抖。
裴明辞目光投向远处的泛舟之处,像并未在意宿远封的慌乱。
宿远封忙引着裴明辞过去。
管家也在,见二人前来,躬身行礼“大当家,夫人。”
管家头戴纯黑玉冠,玉冠质地温润,却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肤色冷白,眉如春日柳枝,眉色温润,双眼却狭长冰冷,眼眸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嘴唇也薄,颜色浅淡,恰似冬日里初雪之色,总是紧抿着,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身着一袭竹青色长衫,领口、袖口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竹节纹,衣摆和前襟处,以淡墨绘就一幅竹林图,腰系同色腰带。
长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如同精心勾勒的工笔线条,秩序井然,彰显着他对自身着装一丝不苟的严苛要求,近乎刻板。
初春明媚,暖日高悬,翠柳依依,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飞鸟掠过天际。
他置身其中,身形似空谷幽篁,挺拔且隽逸,衣角翩跹间若竹影在流岚中摇曳,仿若一幅徐徐展开的绮丽画卷。
一眼望去,他仿若霜晨幽篁,竹叶依序承接微光,每处弯折皆合自然之律,动静间,自成竹序端章,周身盈满不逾毫厘的矜肃。
裴明辞目光扫向宿远封。
宿远封紧张地捏了捏手指,透粉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人多热闹嘛,杨管家最近也辛苦了,咱们一起玩儿,放松放松。”
管家闻言,不禁柳眉轻拢,他以为大当家有要事相商,才来赴约。
不想竟是游玩。
这夫妻间的事儿,他可不想掺和。
裴明辞目光丝毫未动。
宿远封笑容愈发僵硬。
眼中隐隐有了哀求之意,眼睛在阳光下闪着水润的光泽。
裴明辞移开视线。
宿远封松了口气,忙不迭介绍
“夫人,这周遭布置,我可费了不少心思,船上的花是我亲手采撷,点缀其间,小桌上的点心皆是精挑细选,还有这船上白纱,特意铺就,营造些雅趣,保准夫人满意。”
此时管家却拱手推辞“寨中事务繁杂,恐不能相陪。”
宿远封急了,好不容易裴明辞同意了,这里可不能掉链子。
“就玩这一回,耽搁不了。”
管家看着宿远封这只知道玩乐样子,又想训斥他,刚要开口。
裴明辞声音传来“杨先生不是很喜欢放松吗?那便一起放松放松吧。”
管家闻言,微微一愣,抬眸望向裴明辞。
这是在打趣他上次的失态吗
触及裴明辞目光。
耳根突地一热,忙垂首呐呐应道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宿远封在一旁瞧着,就觉得裴明辞这大反派可真厉害。
一句话,就把管家搞定了。
看来挺有戏。
宿远封想到这儿,脸上挂上了笑容,引着裴明辞和管家往画舫走去。
一路上还在不停地介绍着周边布置的精妙之处。
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细碎的金子在跳跃。
一艘精美的画舫悠然漂浮其上,船头雕刻的龙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水腾飞。
画舫内,布置得典雅精致,一张四方的梨木桌居于正中。
桌上摆放着描金瓷盏,茶香袅袅升腾。
宿远封先是安排裴明辞入座,安置好裴明辞后,他又赶忙引着管家在裴明辞对面坐下。
他自己才在剩余两边随便选了一边坐下。
眼神不时在裴明辞与管家之间游移,透着些莫名的期待。
裴明辞入座后,眼神淡淡地扫了宿远封一眼。
宿远封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忙不迭地干笑两声。
紧接着,宿远封瞬间进入角色,活脱脱一副古道热肠的 “媒婆” 模样。
他先是拿起桌上精致的紫砂壶,为裴明辞斟茶,那手微微有些发颤,茶水险些溢出,好在及时稳住。
又给管家满上,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
清了清喉咙后开腔
“今日可真是难得,很感谢两位给我面子。”
“近来寨子里诸事繁杂,大家都绷得太紧了,两位又劳心劳力,我却没帮上太大的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特地带两位出来放松放松。”
他近日真是越来越有古人的味道了,说的真是头头是道。
他精心搜罗了许多问题,就盼着借此让裴明辞和管家好好互相了解一番。
他不自觉挺了挺胸膛,一脸自信。
“咳咳,” 他故意咳了两声,引起两人注意。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瞄准了管家
“杨管家,您是哪里人士啊?祖籍在哪儿,又在何处长大?”
管家眉心一蹙,训斥道“你又胡闹什么?”
宿远封一脸茫然,满心委屈,“我没胡闹啊,就问问你老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在管家欲再开口训斥之时。
裴明辞薄唇轻启,不疾不徐地说道
“杨先生许是隐居太久,忘了些许过往。”
“我听闻,杨先生出生在克州,后来登科考取功名,便在京城崭露头角,再后来辗转来了此地。”
“我说的可对?”
管家目光瞬间锐利如鹰,直直刺向裴明辞。
一瞬,他收了眼神,微微拱手,语气带着恭维“夫人真是神通广大,这等旧事都了如指掌。”
裴明辞仿若未觉管家的异样,神色淡然,好像刚刚真的只是闲话家常。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悠悠望向湖面。
宿远封在一旁瞧着管家眼神不对,心中暗叫不妙。
赶忙岔开话题“光顾着聊祖籍了,我还挺好奇,二位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
管家微微抬眸,思索片刻,道“不知夫人可有看过这样一本书,书中所讲颇为新奇。”
“讲的是一位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借兄长之名开始考取功名,一路过关斩将,平步青云,好不威风。”
“只是这书没个结尾,也不知后续如何,那女子最终所求又是什么,倒叫人好奇。”管家说着,目光紧锁裴明辞。
宿远封好奇心顿起,身子前倾,眼睛放光“这书叫啥名儿啊?女子还能从政,这想法可够先进的!”
这先进的思想不会是个穿越前辈吧。
裴明辞手轻轻搭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着杯沿,不紧不慢地应道
“自然是向着那权力的巅峰攀爬,按书中描写,若这女子登科进士,以她的能耐,最高能企及的便是内阁首辅之位了。”
管家目光一紧,追问道“倘若最后兄长想换回身份,夫人觉得这女子会应允吗?说到底,她能有如今的一切,可都是借了兄长之名。”
宿远封一听,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凭什么换回来?这都是女子自己挣来的,兄长这般作为,太不要脸了!”
裴明辞闻声,嘴角轻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宿远封瞧见,顿时有些茫然。
却见裴明辞拿起一块糕点,递向他
“我自然是支持夫君这想法。”
宿远封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
转头瞥见管家脸色阴沉,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他这才想起今日 “重任”,把糕点用手帕包裹好,珍重的放入袖袋。
夹起一块糕点,放入管家碗中,讨好地笑“杨管家,你也尝尝。”
管家脸色丝毫未缓。
眼见这话题没达到预期 “效果”,宿远封眼珠一转,又开腔“杨先生,您平日闲暇可有什么爱好?”
管家瞥他一眼“平日里忙着寨内诸事,哪有什么闲心琢磨爱好。”
可真是朵高岭之花,油盐不进。
跟块臭石头似的,一点儿都不配合
可宿远封脸上仍挂着笑,刚想再开口,裴明辞却抢先一步。
“我倒听闻,杨先生那一手棋艺,在当年学子中可是无人能及。这些年,是不爱下棋了吗?”
管家语气冰冷“看来夫人虽是深闺之人,消息却甚是灵通。”
裴明辞神色如常“祖父曾在皇宫任职,往来皆是京城名士,我自幼耳濡目染,听闻过一些京都轶事,倒也不足为奇。”
宿远封在一旁瞧着,眼睛一亮,这两人可算有共同话题了,还互相夸上了,有戏!
他一边美滋滋地吃着盘内糕点,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交谈。
见缝插针地,宿远封又插话道“那夫人和杨管家不如有空一起下棋玩玩,肯定有趣。”
管家直接道“当年我确实喜欢下棋,多年不下已经生疏。”
裴明辞侧目看向宿远封,目光似带着几分疑惑“夫君从何处听闻我会下棋?”
宿远封脸上笑容一僵,忙坐直身子,结结巴巴地解释“我…… 我猜的,夫人如此厉害,想必棋艺也定然精湛。”
一道声音如同天籁,解了他的困境。
“夫人可是息县里的闺阁典范,六艺皆通,是有名的才女,这下棋,自然不在话下。”
管家说着,话锋一转,眼神略带深意地看向裴明辞
“说起这个,我倒是好奇,夫人的第一任未婚夫,听闻当年与夫人同在书院为同僚,可惜了……”
宿远封心里犯嘀咕,这是吃醋了,所以关心裴明辞的未婚夫?可也太快了吧。
如果不是,还能是什么啊!
一个个的说话能明白点儿吗。
他一点儿恋爱是没谈过,压根儿看不透。
裴明辞却若未闻其中深意,轻声道“世间诸事,皆有定数。如今与夫君相遇,来到这山寨,亦是缘分。”
宿远封突然想起什么,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膛,声音愈发细小,“夫人,当初我……坏了你的姻缘,掳你至此,实在是对不住。”
无论如何裴明辞是受害者,被破坏了好端端的婚事,也许还扰乱了裴明辞其他什么大计划,裴明辞心里肯定不悦。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现在已经取代了这副身体,必须要进行道歉。
以这个身体的名义道歉。
从始至终裴明辞遭遇了无妄之灾,没有任何人跟她道歉,就算裴明辞是一个变态反派,也必须要得到她应得的道歉。
想到此处,他鼓起勇气,神色极为郑重,向前一步,朝着裴明辞深深作揖,腰弯成了九十度,声音带着十足诚恳“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弥补不了什么,但日后夫人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言罢,他直起身,转向管家,声音里难得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杨管家,你也道歉。”
此时的宿远封,眼神中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妹妹也给他分析过,归根结底这件事是管家的谋划,所以管家是最该道歉的人。
而且管家也要跟裴明辞发展,不道歉让裴明辞消了心中的芥蒂,怎么好好发展。
裴明辞静静地看着宿远封,眼中有一抹情绪如流星划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及,旋即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平静,未置可否。
管家明显一愣,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神中锐利的锋芒悄然隐去,缓缓拱手,声音干涩地说道“确实对不住姑娘,往后姑娘若有需求,开口便是。”
他与裴明辞心知肚明,若无他首肯,抢婚之事怎会发生?
说到底,源头在他。
只是大当家怎么会让他道歉,难道大当家看出当时是他的计谋了吗。
以大当家的心智,不应该啊。
裴明辞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最后落在管家身上“我知道杨先生培养他的心切,既然如今我们已达成合作,往后便好好共事。”
管家凝视着裴明辞,心中五味杂陈。
他并非如同恶匪一般良心泯灭,深知此事做得不地道,对不起裴明辞。
如果裴明辞不是如此聪慧,不知道要遭怎样的罪。
所以无论裴明辞内心是否真的原谅他,这个事他欠她的,以后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他定会做到承诺。
这般想着,他压下眼底的怀疑试探,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宿远封敏锐地察觉到,道歉过后,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果然还是道歉有用,这反派心里不开心,管家心里肯定也愧疚,他给个台阶,双方都下得来。
他可太聪明了。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短暂的平静,抛出一个他精心搜罗的绝妙问题
“杨管家,你以后想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心中理想的梦中情人,是何种模样?”
管家经过刚才的事有点儿重新认识宿远封了,起码品性他没教坏,反而比他还强。
他开始认真对待他的问题。
只是梦中情人……
他确实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 未曾考虑过此事。”
宿远封哪肯罢休,撺掇道“那你现在想想。”
身处乱局之中,管家深知自己肩负重任,平常女子与他相伴,只会跟着受苦。
且他并没有情爱方面的打算。
不论他是否信得过那人,旧主昔日托付犹在耳侧,他怎能考虑自身。
但他若不说一个,恐怕大当家要不依不饶了。
良久,他轻叹一声,道“我如今身处这般境地,自是不能连累无辜,若有相伴之人,需得心智成熟,坚强,能与我并肩作战,莫要因我遭受磨难。”
好机会!
宿远封眼睛顿时放光,激动地一拍手“你这描述,与我的夫人好像!聪明、坚强,从不惧他人拖累,而且你俩现在不就在并肩作战吗。”
管家身形猛地一僵,白皙的皮肤上纤长浓密的眼睫轻垂,一向冰冷的目光慌乱的闪烁着。
连望向裴明辞的勇气都没了。
大当家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裴明辞目光瞥向宿远封。
宿远封察觉到裴明辞的注视,下意识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
管家欲呵斥宿远封,可是又觉得,如果呵斥了,就是承认他想偏了。
难道就是单纯的炫耀自己的夫人?
一向果断的管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实在是这其中涉及的意思太过隐秘,难以启齿。
宿远封看见船已行至岸边不远处,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他悄悄挪动手指,轻轻一推。
桌上的茶杯 “哗啦” 一声翻倒,茶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袖口。
宿远封佯装惊慌失措,大呼“这可如何是好,茶水打翻,我得回去换身衣裳,你们先玩着,等我一会儿。”
裴明辞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指尖轻轻在完好的茶杯边缘摩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管家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
船靠岸的瞬间,宿远封仿若一只脱缰的野兔,嗖地一下跳了下去,边跑边挥手“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
也不等二人回应,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没跑多远,宿远封又折返回来,猫着腰,偷偷摸摸地朝岸边靠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好,眼睛紧紧盯着船上的二人。
在宿远封离开后,他的用意管家彻底明了。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仿若实质化,将他紧紧包裹。
许久,裴明辞率先打破沉默,悠悠开口“我竟不知,我合了杨先生的喜好。”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个平淡无奇的事实。
可听在管家耳中,却仿若一道炸雷。
管家瞬间面红耳赤。
他只觉耳根发烫得厉害,脸颊似火烧一般。
他慌乱地伸手去拿茶杯,想要借喝水掩饰窘态。
手却抖得厉害,直接将茶杯打翻。
周身漫溢着的清绝的自持与庄重消失殆尽。
他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水渍,声音颤抖
“不……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再也坐不住了。
桌上的水沾上了他的衣服。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匆匆起身
“我…… 我也去换身衣服。”
也顾不上行礼,转身欲逃。
身后却突然响起声音
“改天我与杨先生切磋一下棋艺吧。” 声调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管家身形一顿,脚步仿若被钉住。
他一贯示人以平静,如今却失了仪态,而裴明辞依旧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得闷声应道“自然。”
而后,他若身后有猛兽追赶,落荒而逃。
背影透着几分狼狈与慌张。
小翠在一旁全程目睹。
她虽不通情爱之事,可宿远封那点心思,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她满脸惊愕与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主子,这宿远封他…… 这是什么意思?怎能如此行事?”
裴明辞坐在桌旁,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眼神幽深,让人捉摸不透。“挺有意思。”
小翠瞧着,也辨不出主子是生气了,还是真觉得有意思。
难得心中暗自懊恼,若是小花在这儿就好了,他定能瞧出主子的心思。
没过多久,大当家被管家禁足了。
缘由是他 “不思进取”,山寨众人听闻,习以为常,只当是回到了从前。
文景堂内,众人齐聚,目光在端坐于上手的裴明辞与下坐的管家之间游移,只觉气氛诡异,与往日大不相同。
跟上次一样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