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承认了?!”
“没否认不就是承认喽?”
“……”
牙签仰头望天捂住耳朵。太能吵,屁大点事两人都能吵翻天、吵得有来有回。
为了清净,也为了不亮闪闪地继续当灯泡,他果断在交易所门口同他们分道扬镳。
陈与没那个闲工夫先送她回宾馆再去上工,姜潼又不愿意一个人走,最终陈与被迫带着只拖油瓶。
姜潼高兴得很,前天她被打发给牙签,昨天她被打发给四眼,今天她终于不用和陈与分开。
虽然陈与冷着脸说她去都去了便一起工作,但实际到了地方压根没给她安排。
倒是陈与的同事错将姜潼当作客户,客客气气地给姜潼端茶递水。陈与上个厕所的功夫折返,就听姜潼造谣式澄清:“不是不是,别误会,我是陈与的女友而已啦~”
“都不干活了是不是?!”陈与气不打一处来。
几人想问陈与如今哪里有活能干?房价断崖式下跌,他们负责的几栋楼建到一半全部停工,这个月工资都不一定能发得下来。可陈与是他们一伙中的头头,性格又凶悍,最关键是老板器重陈与,自然无人忤逆陈与。
姜潼大肆抱怨:“原来你每天自己偷偷吹空调。”
早知道陈与工作的地方是这种条件,她从第一天起就死死抱紧陈与的大腿当挂件。害她过了三天蒸笼的苦日子,早晨才在交易所里享受到久违的冷气,舒服得她离开时心不甘情不愿。
陈与怠懒理她。他也就今天待办公室,前几天基本都在外头奔波。落座办公桌前,他整理资料。
姜潼走去一旁的二手沙发软骨头般趴着,注视他的侧脸:“听麦大龙的意思,我还差点要心疼你在工地里搬砖呢。”
陈与拿纸巾塞住了耳朵。见状姜潼撇撇嘴。
她不禁回忆起裴非。
裴非办公的时候,总是他忙他的、她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玩她自己的,无论她怎么吵他也不会烦她,他还能随时接她的话茬、丝毫不冷落她。如陈与这种显而易见嫌弃她的小动作更不可能出现。
归根究底是陈与自身能力不足、定力太差。裴非可比他厉害太多,一心多用完全没问题,有一回她甚至在裴非视频会议期间钻桌底下故意使坏……
陈与的眼尾余光瞥一下,发现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失了焦,仿佛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陈与的眼尾余光又瞥一下,发现她自顾自乐颠颠的。
陈与的眼尾余光再瞥一下,发现她表情惆怅。
桌上的电话叮铃铃乍响,陈与接起,辨认出那头的声音,问候:“九哥。”
电话讲了半个钟头,姜潼旁听了半个钟头。陈与挂下电话时,姜潼走到他面前:“你继续坚持,说服你老板举债也要把楼完工。”
陈与今天的底气比之前足,其实和股票一样基于她的内幕消息:“你又有什么高见?”
姜潼歪着脑袋看他铺展桌面上的香江地图。见她细长的脖颈几欲扭断,陈与索性将地图转过去。
“做的记号是什么意思?”姜潼指着被标出来的红色圆圈。
“我统计的目前全香江的烂尾楼。”
“你是有什么打算?”姜潼双眸亮晶晶的。
前天晚上她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内幕消息之后,陈与两个晚上都在琢磨政府救市后可能出现的连锁反应,所以今天他又拿出地图看。此刻瞧着她的神色,陈与心中预感强烈:“我打算再说服九哥收购一些烂尾楼。”
姜潼竖起大拇指,随即在地图上点了几处:“如果信我,那么资金先集中在这几栋楼。”
先前由于她计划去香江旅游,研究过值得打卡的景点,眼下地图却空缺了几个08年的地标建筑,或者已有的著名建筑周边的新兴建筑。即便陈与本人暂时没资本抢占先机、只能便宜给老板,她相信以陈与的聪明也懂得从中捞取利益。
这之后陈与忙似陀螺,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外出约见人。姜潼格外满意陈与的表现,累死累活赚钱养家的任务当然交给陈与,她只需躺平享受陈与的劳动成果。
貌美如花地吹空调、翻杂志、听电台、看电视,又给了跑腿费拜托陈与的同事帮忙买咖啡、水果和零食,还睡了个餍足的午觉,被陈与推醒的时候姜潼浑身懒骨软绵绵,夕阳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晚上也睡这里多爽啊。”
陈与用后背冷酷地回答她:“你可以自己留下来。”
姜潼噔噔噔追上他:“才不,当然你去哪我去哪。”
陈与斜眼睨她。
姜潼将下午吃剩的一小瓣榴莲递过去:“留给你的。”
陈与早闻到味儿了,不仅现在隔着塑料盒熏人,办公室里的空气也熏人:“臭死。”
“怎么你对榴莲也没爱了?”姜潼不可思议。可乐兑雪碧是她和裴非的共同爱好,可榴莲明明是因为裴非喜欢吃她才跟着喜欢上的。
陈与才费解:“这么臭你下得去嘴?”
姜潼气鼓鼓:“我连你都下得去嘴,何况榴莲?榴莲可比你香多了。”
当然,她纯粹为了怼人才故意拿他抬举榴莲。抢在陈与炸毛前,姜潼迅速抓起整坨塞进陈与嘴里,堵住陈与的开口:“很好吃的,你试试~”
为防陈与吐出来,姜潼捏住了陈与的嘴唇,陈与活脱脱成一只扁嘴鸭,姜潼憋着笑柔声柔气哄:“猫山王,80多港币一斤,你不吃就是浪费钞票、浪费粮食。浪费可耻。”
好悬没噎死,她松手后陈与第一时间呸呸呸开骂:“难吃!又贵又难吃!”
姜潼也好悬没被他一拳头捶死:“想想你吃进去的是钞票,再难吃也是你赚到喽。”
不过很快,姜潼坐在破烂小摩托的后座,屁股快被颠成四瓣。第N+1次高高地颠起来时,她忍无可忍掐了一把陈与的腰:“你能不能好好开?”
街道又窄又小,他还不往平坦的道驾驶,说他不是故意报复姜潼都不信。
被掐得疼,陈与的面容都扭曲了一下,恨不得甩她下车:“是啊,配不上你的大小姐身份,我求你坐了吗?!”
“本来我就不稀罕!”姜潼委屈死,“《天若有情》里华仔的机车多帅!轰隆隆飙起来多浪漫!你这是什么鬼啊!”
一开始他说骑摩托回去,她有多兴奋,等见到摩托她就有多失望。如果这辆通体锈迹斑斑、座椅烂得里头的棉花都掉出来的比小电驴还不如的机动车能够称之为摩托的话。而且没有安全帽!她要是颠飞出去铁定受伤!
陈与没看过这部电影,但毕竟一度火爆,到处张贴海报,他知道是个专骗小女生的俗烂爱情故事:“还看《天若有情》?你是嫌脑子不够坏?”
姜潼又无语了。少年裴非怎么半点浪漫细胞也无?《天若有情》可是她和裴非一起观看的第一部电影,在裴非的私人影院里专门播放的。
那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天若有情》,剧情赚了她好多眼泪,当然屏幕上坏笑的华仔也深深击中她的心,若非裴非的一条腿有旧疾不方便,她都起念穿上婚纱让裴非带她飙车。
对了,说起裴非的旧疾……
陈与猛一激灵歪了车头:“草!你干吗?!”
亏得他反应够快及时刹住才避免翻车。
“要死啊你?!”陈与气急败坏打落她的咸猪蹄。
姜潼的魂也惊飞了一半,缩回自己刚刚下意识摸上他左腿的手,愧疚道歉:“对不起。”
她认错利索又态度真诚,弄得陈与再发火就显得肚量小,可他满腹胸腔确实还憋着气,只得化成凶恶的眼神。姜潼瞎了才看不出,她在他的眼睛里被翻来覆去杀了无数遍。
原就快散架的小摩托经过这一小插曲,报废在半途,怎么都无法再启动,于是姜潼又挨了陈与一顿骂:“遇到你我真是衰到飞起!”
下午陈与在外办完事其实可以直接回劏房,为了接她才借的小摩托,结果搭上一笔修车费!
“我赔给你嘛,”姜潼好声好气顺毛,“现在请你吃饭先。”
陈与拎起他挂车把手上的双肩包,脸被陈年锅底都黑:“吃吃吃!成天尽想着吃!怎么不吃成肥猪啊你?!”
姜潼耸耸肩:“你女朋友吃成肥猪的话,受累的还是你。”
“快快!走啦!”迫不及待扯起他的胳膊,姜潼指着灯火通明出聚集的泱泱人头,“那边好像很热闹!”
过去之后她知晓,原来是庙街。
霓虹灯管于狭窄的街道投落斑驳光影,成片成片的,扭曲成流动的彩河,叫卖声、笑声、锅铲碰撞声、电子游戏机的电流声、粤语唱腔与迪士高音乐交织进熙熙攘攘中。
陈与被迫牵住她的手以免她挤得失去踪影,到头又得他辛辛苦苦寻人。他半点不敢放松神经,她倒大大咧咧,一会儿钻到算命摊前偷听人家卦象,一会儿为街头艺人鼓掌叫好,一会儿驻足廉价的小商品前同摊主问价。
“这个好看吧?”姜潼挑中一根点缀振翅蝴蝶的头绳。
同样是夏天,香江比海城热太多,她总披散着头发受不住,还是昨天在四眼家里问四眼妈要了根皮筋她才有了扎头发的工具。
陈与对头绳无感:“你一个富家女怎么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姜潼自然不是没逛过类似的夜市,而是:“我也想去中环的大商场shopping啊,你愿意为我结账嘛?”
放下头绳,姜潼翻着白眼前往下一个摊位。
陈与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凭什么为她结账,而是觉得他遭到嫌弃了,她嫌弃他穷鬼的身份供不起她购买奢侈品的富裕生活。
他的脸色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地赶在她被人潮淹没前跟上她的脚步。
姜潼并未因此败兴,依旧乐此不疲地挑选小玩意,这次的摊子卖的是皮夹子,男士皮夹子。她记起裴非曾经那只“重要的人”送他的旧皮夹。
既然占据了“里里”的身份,她肯定也要把旧皮夹的地位给夺走。于是她临时起意,问面前的少年裴非:“喜欢吗?”
陈与皱眉:“干什么?”
姜潼说:“害你险些撞车,送你一只皮夹子表达我深刻的歉意,喜欢哪只你随便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同时陈与想验证她是真心实意送礼赔罪抑或另有图谋,便果断选了一只:“就它。”
很普通的蓝色的短款的。和裴非那个旧皮夹竟十分相像。饶是男士皮夹的款式大差不差,姜潼心里也多少些许微妙。
“你换一个。”
“为什么要换?”
“就换一个。”
“不换。”陈与其实谈不上钟意不钟意,但她越要求,他越逆反。
算了。看来他的品味如此。姜潼作罢,只霸道地要求:“不许扔掉,哪怕旧了、坏了也不许扔。必须珍藏到你自然老死跟你一起进棺材。”
陈与:“……”
离谱,他见鬼了才会答应:“送我了就是我的,我爱怎么处理处理,就算我明天就丢垃圾桶你也管不着。”
刚付完钱的姜潼正准备说“不答应的话我就不送”,忽然发现她脑中的进度条悄悄移动:【生命值:15%】
……啊?又刷到了分?
“喂!”陈与加重语气,第三次喊她。
姜潼恍惚回神:“我不叫‘喂’。”
陈与:“可我喊了‘喂’你才应。”
姜潼:“……”
“选一个。”陈与微抬下巴示意。
姜潼发现他们已经转移到一个烘焙摊子前,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蛋糕看起来精致而可口。
“要我选我喜欢的?”姜潼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鼻子。
“不然?”陈与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又不食这种腻死人东西。”
姜潼愈发惊诧且狐疑:“你要给我买?”
陈与否认:“不是!我吃饱了撑着?”
“那是什么?”
“牙签仔。”陈与解释,“牙签仔看你的身份证件上生日是前几天,说应该给你补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