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不动声色道:“侄女在这里谢过二叔二婶。”
姜瑞、田氏:“都是一家人。”
“我也给四妹七妹准备了礼物,回头派人送过去。”姜莞又言。
“谢谢长姐。”田氏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微微褔身道谢。
姜莞虽防备二房,但目前对这两个姑娘倒没多少情绪。
扫了一眼,从气质和穿着上大概就看出了两位堂妹的性情。
姜家的子嗣绵延几乎全靠姜莞的便宜爹,单是芳姨娘就生了三子一女,除了二公子姜蔚在书院进学尚未归家,其他都在这。
三姑娘姜萱、六公子姜荣,最小的姜茂还得由奶娘抱着。
倒是二房只有两个姑娘,行四的姜蕙为二婶田氏所出,以及张姨娘所生的七姑娘姜萍。
见姜莞故意略掉自己,姜承气大:“为父在同你说话,为何不应?”
姜莞这才看向他,装作一脸诧异:“父亲,我以为你知道的。”
话罢,她故意扫了一眼其身侧的芳姨娘。
大燕朝官宦世家里嫡庶之间并没有多么泾渭分明,那是因为妾室所生子女皆记在嫡母名下,生母是没有教养资格的。
姜家虽然特殊了些,芳姨娘得宠,是以明面上孩子都记在主母孟玉华名下,实际上几个孩子都留在了她身边养育。
但这并不代表芳姨娘就可以插手孩子们的婚事,尤其这个人还是姜莞。
“总不能是父亲想让我喊芳姨娘一声母亲吧?”
“难不成父亲也要扶正芳姨娘?”这个‘也’字就用得非常灵性。
“你这个......”姜承哑口无言。
因为他心虚。
姜莞说中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当年要不是姜德非要他续娶孟氏,他早就扶正芳姨娘了。
在姜承看来自己扶正芳姨娘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什么父亲就是不肯答应。
姜德当然不会答应,姜家已经有一个小妾扶正的白氏了,再来一个小白氏那还不得成为整个燕京的笑话。
更何况娶一个孟氏能给姜家带来利益,芳姨娘一个妾室当年要不是被白氏接到姜家养着早饿死在接头了。
姜莞一句话,惹得众人神色各异。
总感觉她在含沙射影些什么。
姜莞可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又看向上首两个老家伙,在二人说出那句“放肆”之前,先一步将军:“祖父祖母,你们也觉得孙女做错了吗?”
年轻时荒唐非要扶正小妾的姜德:“......”
被扶正的白氏:“......”
二人脸色难看得紧。
见两位不答,姜莞扭头:“二叔为官多年见多识广,肯定能为侄女解惑吧?”
此事当中最大受益人姜瑞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还冲姜莞笑了笑,从头到尾都温和无比。
田氏倒是想说两句,被他制止了。
情绪稳定得可怕。
白氏眼里好好的一场接风宴,更是她在姜莞面前扬眉吐气的日子,结果全被毁了。
罪魁祸首还是她最厌恶的人。
为了给姜瑞洗尘,白氏可是下了血本,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珍贵食材,今日全上了桌。
然而有了姜莞前面那些话,她这会儿面对一桌满汉全席却食不知味。
姜莞倒是吃得神清气爽,唯一不足的就是大厨房的厨子手艺不如她院里的厨娘。
好好的食材,只发挥了它们十之六七的味道。
不过瑕不掩瑜,而且她多吃两口,就能让白氏多心疼几下,一举两得。
这么一大桌,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姜莞给继母孟玉华也夹许多,还有姜芙姜菡两个妹妹。
饭后,白氏就借着二房一家刚回京需要休整为由让大家回了。
姜莞高高兴兴出了安寿堂,没有立即回陶然居是因为继母孟玉华拉住了她到自己院里。
一进院子,孟玉华就关心道:“你今日落他们脸面,将来怕是要在你婚事上做手脚。”
孟玉华早就同姜承分院而居,所以院里的仆从和姜莞的陶然居一样,都是她自己的人,说什么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忍了半天的姜芙憋不住了:“母亲,他们什么时候想过不动手脚。”
姜莞:“阿芙说的没错,我说与不说他们的打算都不会变,只是早与迟的问题。”
“方才他们明摆着想拿捏阿姐的婚事,怕是已经准备好了。”姜芙蹙眉。
姜莞:“也许不是早就准备好而是突然有了某样契机。”
“和你二叔有关?”孟玉华瞬间猜到。
“母亲看得清楚。”进了内堂,姜莞熟稔地找准软榻侧躺休息。
孟玉华坐到她身侧的软凳上。
五岁的姜菡搬来自己常坐的小靠椅,挨着孟玉华乖乖听母亲和姐姐们说话。
姜芙就比较懒了,直接挤上软榻,腻在姜莞腿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瞌睡。
今日不止姜莞一大清早被吵醒,她也是。
如果白氏瞧见这一幕,肯定要骂一句“一屋子没规矩”。
俩人谈话从不避着两个小的,孟玉华膝下就姜芙一个亲生的,姜菡的生母秋姨娘早逝,这孩子不到半岁就抱到她院里养着。
孟玉华对她跟亲生的没两样。
姜莞对两个妹妹也一视同仁,姜芙小她快六岁,今年将将十三,打小就爱跟在她身后。
姜菡被抱到母亲院里的时候,姜莞已经是姜芙现在的年纪。
这丫头几乎就是她和孟玉华一人一半顾着长到今日。
不过照顾归照顾,姜莞也没想过要同老黄牛似的替两个妹妹遮一辈子风雨。
姜家这复杂的地方,哪能让她们长成单纯的菟丝花。
所以每回同继母孟玉华聊这些姜莞从不避着俩妹妹。
多听听才能成长。
“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孟玉华见姜莞一点也不着急,心里有了猜测。
“差不多吧。”姜莞模糊道,主要是今日出门见沈三郎君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对方。
“方才我在安寿堂听的,你今早真出门了?”
姜莞总说姜菡是她带大的,她何尝不是孟玉华亲手带大的。
她只要露点情绪在脸上,孟玉华就能猜出个大概:“和你婚事有关?”
姜莞叹了一声:“母亲又猜到了。”
孟玉华笑笑:“也不是我猜到的,只是今早你出府后,你小舅托你大舅母过来传话,说姜家若真不打算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索性你就先嫁回李家,李茗那孩子今年也有十七了。”
李茗?
不不不,姜莞摇头:“我不能为了跳脱姜家这火坑就去牺牲李茗。”
再者,李茗是她表弟啊,作为有现代记忆的姜莞来说,她对表弟下不去手。
即使对方不是小舅亲生的,但十几年的姐弟情没掺一点假。
“那你大舅母家的云琅表哥?”孟玉华又道。
“那就更不行了。”姜莞再一次坚定拒绝,这个真不行,真有血缘关系。
靠在姜莞腿边眯瞪打盹的姜芙忽然听到母亲要将大姐嫁给李云琅,一下就清醒了:“云琅表哥?不行不行。”遍摇头边说。
孟玉华佯怒:“又不是给你说亲,胡言乱语什么。”
姜芙丝毫不怕道:“云琅表哥今年都二十四了,大阿姐六岁,不好。”
“哪里就不好了。”孟玉华看不出来,“云琅如今已经是举人,再过两年肯定能考中进士,你们大舅母又是个和气的长辈,阿莞嫁过去日子随便过过都能舒服。”
大燕商户子弟不能明着科举入仕,但大燕律中有言:若家中对朝廷有巨大贡献,可以特殊对待,给一个名额。
简单来说就是捐钱,大燕以武立国,早年间边关一直纷乱不断,当时的国君为了让国库有银子支持边关打仗,就开了这个先例,后来更是写进了大燕律中。
李家的这个名额给了大房最有读书天分的李云琅。
姜芙摇头:“当然不好,阿姐不喜欢老的。”
“阿姐连看话本都不要主角年纪在二十以上的。”
姜莞没忍住大笑。
真是知她者,姜芙也。
姜芙又嘀咕:“而且但凡话本上的人物丑一点她都嫌弃得不行。”
孟玉华:“......”
听了半晌的姜菡有些懵,拽了拽孟玉华的衣袖问:“那我们要给琅表哥养老吗?”
末了又补一句:“菡姐儿不嫌弃。”
都怪姜莞整日里逗姜菡说,等她老了,作为妹妹要反过来照顾姐姐,名曰‘养老’,害得这丫头现听见谁‘老’了,就要问孟玉华一句。
这下好了,闹上笑话了。
“母亲放心。”笑过后姜莞安抚孟玉华,“我有计划。”
“什么计划?”姜芙好奇。
“我今早其实去见沈御史家的三公子。”姜莞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孟玉华,省得她私底下再忧心。
“沈家?”孟玉华回忆,“就是那个出门总遇着事的沈三?”
孟玉华很少出门,但沈三的名头她却知道,燕京城里容貌才情皆在前三的郎君。
倾慕他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所以隔三差五就会闹出点动静。
好在他本人虽总处在流言蜚语中,但心性足够坚定。
“那云琅是比不过沈三。”孟玉华实诚而言。
“怎么不叫我一块去?”孟玉华问姜莞。
“还有我。”姜芙嘟囔。
大燕对女子不算苛刻,若年轻女子有倾慕的男子,又实在喜欢,是可以央着自家长辈将对方约出来相看,这在大燕的一种习俗。
但像姜莞这样的单独与对方见面的,没有。
“我以为母亲今日要去看望孟家外祖母。”实则是姜莞怕她跟过去,自己会演不下去。
“本来是要去的,临出门前,安寿堂派人过来,说二房一家今日入京,我就没回。”孟玉华解释。
“那回头等我的事了了,我陪母亲回孟家。”姜莞计划道。
“那正好。”姜芙插进来,“阿姐代我,我在家带菡姐儿。”
她实在不想去孟家看外祖父嫌弃的脸色,还有舅舅舅母们对母亲明褒暗讽的语气。
整个孟家也就外祖母一个好人。
“行,我代你。”姜莞知道姜芙心底的不开心,她是在替母亲不平。
当年若不是孟家外祖父和她们的便宜祖父狼狈为奸,一个贪财一个攀权,母亲又怎会嫁进姜家这个火坑。
姜莞知道孟玉华未出阁前,已经有了快定亲的心仪之人。
那人就是她小舅李棠。
孟、李两家都是商户,孟玉华和李棠两情相悦,家世又相当,当初就差一个正式的定亲仪式。
“将来等菡姐儿也有了归属,母亲就与父亲和离吧。”姜莞对孟玉华道。
就算没有归属也行,相信到那时她肯定有稳定庇佑妹妹的能力。
姜芙一听,不能再同意了,反正姜承这个亲生父亲于她而言,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父女俩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她叫对方父亲的次数都不超过二十次。
姜承心里只有和芳姨娘生的四个儿女。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孟玉华现在最关心的依旧是姜莞的婚事。
至于她,半辈子都过去了,不急在这一刻。
“我昨儿回孟家,你们外祖母提了一嘴,说她偷听到芙儿外祖父同她舅舅商量,要送阿芙几个表姐去选秀女。”
如今的孟家几乎已经脱去了商人的身份,孟玉华的大哥有官职在身,他的女儿都有资格入宫。
“秀女?”姜莞挑眉,“宫里要选秀?”
不过也是时候了,当今圣上都有二十了吧,总不会一直空着后宫。
“八九不离十。”孟玉华看了一眼姜芙姜菡道,“她俩还小我不担心,主要是阿莞你,我怕你祖父他们起心思。”
“不会。”姜莞毫不犹疑否道,“祖父绝不会让我入宫。”
“为何如此肯定?”孟玉华疑惑。
“母亲不知道,祖父的上峰是太后一党的人。”姜莞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对朝中的消息多少掌握一些。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生母只是个普通宫女,早年间谁也没把他当回事,是宫里几位身份显贵皇子争皇位互相争没了性命,才轮到他坐上那个位置。
登基数年,大燕的朝政仍有一半在太后一党手中。
只要姜德一日想往上爬,他就不会送姜莞入宫触太后霉头,因为他清楚得很,一旦逼紧了这个长孙女,对方真得会疯给他看。
一个不受控制的棋子哪能随便下。
十几年来,姜莞和安寿堂那边可不只是单纯地吵架。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不过我的婚事还是要尽早定下。”回想起姜瑞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盘肉,姜莞就不舒服。
姜瑞肯定在图谋她什么。